慕依依想要見見自己的娘親,可七皇子將她居然帶到了這裡。
她一顆心被無邊的恐慌填充著,腳下的步子都微微有些踉蹌。
「小心,」趙軒抬起手將她的手臂穩穩扶住。
「前面就到了!」
趙軒不敢看這個女孩子的眼睛,饒是他經歷了這麼多的生死爭鬥,早已經見慣了生死,可唯獨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時他還是個自身難保的少年,卻已經在她的面前立下了重誓。
等他發達了,就回來救她與水火之中。
可惜了,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卻讓她經歷了這麼多的挫折和苦痛。
他現在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他這些日子已經將那些世家大族擺得差不多了,只要依依再等他月余的時間,可即便是這麼短的時間,也等不得了。
沈鈺珠緩緩跟在了前面那兩個人的身後,終於來到了一處莊子前。
院子是兩進兩出的構造,估計被趙軒命人重新修繕一新。
原本這裡是甜蜜愛情的見證,不想居然變成了……墳場。
是的,墳場。
沈鈺珠跟著前面的人邁步走進了院子,一直來到了第二進的院子裡。
院子裡種滿了松柏,此時站在松林中還能聽到陣陣的松濤聲,顯得分外的寂靜。
慕依依看向了松林深處那一處孤零零的墳塋,她的娘生下來就是個命苦的,原本以為得了侯爺的賞識,能過幾天好日子,不想這才是悲劇的開始。
沈鈺珠看著那一抹孤零零的墳塋,心頭暗自嘆了口氣。
蔣氏這個人性子很是軟懦安靜,不想安安靜靜地生,安安靜靜地在永寧侯府活了大半輩子,終究還是安靜地待在了這裡。
看得出七殿下當真是很用心,為了安葬蔣氏,將這裡修葺得很是不錯。
慕依依腳下的步子猛地停在了那裡,不可思議地看向了竹林深處孤零零的墳塋,腳下的步子已經走不成個章法。
她下意識推開了趙軒的攙扶,踉踉蹌蹌朝著蔣氏的墳塋沖了過去。
慕依依噗通一聲跪在了自家娘親的墳前,突然瘋了般地抬起兩隻纖纖玉手,開始挖蔣姨娘的墳塋。
「依依!」趙軒驚恐地喊了出來,忙彎腰將已經完全崩潰了的慕依依從地面上扶了起來。
「你放開我!殿下!我求求你放開我!我要看看我娘!不然我怎能心安?」
「求求你,求求你了,你讓我看看我娘,只一眼便好!」
「我求求你!!求求你!!」
慕依依跪在了趙軒的面前,狠狠磕著頭,趙軒從沒有見過這樣絕望的她,內心像是被放在了火油上炙烤。
憐憫,心疼,愧疚……
沈鈺珠眼見著鬧得沒有了下場緩緩道:「殿下,讓依依看一眼吧!」
有些時候,明明知道會很痛苦,可也總得有個念想才行。
趙軒閉了閉眼,忙將慕依依從冰冷的地面上抱了起來,隨後命護衛過來挖墳。
不多時蔣姨娘的墳塋被打開,從裡面吊上來一口上好的梨花木棺材。
護衛們合力將棺材的蓋子打開,露出了裡面躺著的蔣姨娘。
慕依依瘋了般地沖了過去,趙軒下意識地想要將她攔下,抬起來的手還是落了下來。
慕依依沖了過去,跪在了棺材邊,剛看第一眼便尖叫了一聲,臉色煞白。
沈鈺珠不忍心看慕依依的表情,那個時候蔣姨娘剛死,那樣子就慘不忍睹,難看得很。
此番已經過了幾天的時間了,屍體都爛了,那些被硬生生打碎的肋骨,塌陷下來的腹腔,不知道慕依依能不能承受得住。
慕依依緩緩跪在了棺木前,大聲哭了出來。
「娘!娘!娘你怎能忍心離我而去?」
「娘!我以後再也沒有娘了!」
「再也沒有了!」
沈鈺珠眼眶微微發紅,她也再沒有娘了!
為人子女,若是這樣的彌天仇恨都不報的話,又有何臉面活在這世上?
趙軒命人取了香燭紙錢,陪著慕依依一起祭奠了蔣氏,這才起身扶著臉色已經完全沉靜下來的慕依依看向了沈鈺珠道:「少夫人,依依還是拜託你了!」
他定了定話頭道:「我隨後就到!」
沈鈺珠曉得趙軒的意思,忙點了點頭,帶著慕依依上了馬車。
一路上沈鈺珠看著坐在面前的慕依依,嬌美的臉上多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沉靜。
宛若剛才撕心裂肺,聲嘶力竭的那個女子不是她,是另外的一個人。
沈鈺珠嘆了口氣,抬起手握著慕依依冰冷的手低聲道:「難受就哭出來吧。」
慕依依緩緩搖了搖頭,眼淚早就在剛才鋪天蓋地的悲傷中流幹了。
她抬起頭沙啞著聲音看著沈鈺珠道:「嫂嫂,我能撐得住。」
「嫂嫂,我母親新喪,能不能幫我找一些素淨的衣裳穿?」
沈鈺珠倒是被她眼底的那一絲絲清冷給嚇了一跳,低聲勸慰道:「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殿下的意思,你也看出來了,登門提親也就在這一兩天了。」
「回到府里,你和我住在一起便是。」
慕依依點了點頭,感激地看著沈鈺珠道:「嫂嫂的活命之恩,依依下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沈鈺珠忙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兒,你只要好好的便是。我不要你做牛做馬,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
沈鈺珠停了停話頭道:「你若是嫁給七皇子,也不是一切都能順風順水。」
「以後羨慕嫉恨你的人會越來越多,不僅僅是羨慕你的容貌,還羨慕你的身份和地位。」
沈鈺珠的這些話當真是有些肺腑之言了,但是這個丫頭娘親也死了,有些話她這個嫂嫂不得不提點幾句。
「依依,你娘親臨終前還在記掛著你,她在天之靈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你以後凡事該退讓便退讓,若是退讓不了,也要學會逆風而上。」
慕依依緩緩點了點頭,微垂著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冷冽。
是的,嫂嫂說得對,她如今不是給自己一個人活,連著娘親的那一份兒也背負在了身上。
她轉過頭看向了馬車外面的風景,秋風起,卷著官道上的塵土,遮天蔽日。
她一定會從那卑微的塵埃中一點點爬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