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徐記茶肆

  沈鈺珠帶著人下了船,裝扮成了行商的樣子,終於踏上了豫州的地界兒。

  不管是哪個朝代,不管這世道亂成了什麼樣子,行商都能有它存在的空間。

  即便是殺人如麻的叛軍也不會禁止行商的往來,畢竟和朝廷對抗,物資還是匱乏的,需要行商將那些東西運進來。

  只要膽子大,覺得自己還是有那個財命的行商,也願意來這裡做買賣。

  沈鈺珠已經易容成了一個女扮男裝的年輕公子,周興和千山裝扮成了她的隨從。

  吳長貴便是沈鈺珠這位年輕公子的家奴。

  一行人倒也是扮相得當,尤其沈鈺珠上一世本就是個行商老闆出身。

  路上不管是行程安排,行商的那些彎彎繞的規矩,還有挑選什麼貨物,都運作得妥妥帖帖的。

  一度讓吳長貴覺得少夫人還真的是個做行商的,而且還是那種閱歷極其豐富的行商。

  沈鈺珠帶著這幫人住進了豫州城中的客棧里,她選擇的客棧不大不小。

  太大了,容易招人耳目。

  太小了,住不下這麼多人,也沒有辦法打聽出什麼消息來。

  門口之前的官差全部換成了頭戴紅巾,身穿青色勁裝的叛軍。

  沈鈺珠找到了守城門的小頭領,贈了對方一斛珠子,便順順噹噹走了進來。

  豫州盛產一種特殊的褚絲,在京城的銷量甚好。

  自從仗打成了這個樣子,沈鈺珠的商隊算是第一支進城的,規模比較大的商隊。

  豫州那些手中有褚絲的散戶,紛紛拿著貨物找到了沈鈺珠。

  沈鈺珠不動聲色將這一筆筆的買賣也做了,等到午後閒下來,她領著幾個人出了客棧,在街頭閒逛。

  入眼之處到處是悽惶,雖然豫州城所謂的瘟疫已經壓制了下去,卻也是十室九空。

  最繁華的街道兩側,行人零零星星走過。

  即便是人多的地方,竟然是扎堆兒賣兒賣女的。

  沿街的鋪面還有那些居民的住宅門口,都掛著已經微微髒污泛黃的白色引魂幡,迎著風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沈鈺珠眉頭蹙了起來,停住了腳步看去。

  吳長貴忙湊到沈鈺珠身邊低聲道:「公子,這是引魂幡,家裡面死了人的都會掛這個。」

  沈鈺珠猛地抬眸看去,單單是面前的這條長街,大約上百戶的人家都掛了幡,這得死多少人?

  她陡然想起來二皇子趙廣為了將這個殺死七殿下的局做得更足一些,竟然在最繁華之處的井裡投毒。

  她唇角抿了起來,幾乎成了一條直線。

  難受得很,一將成名萬古枯,一朝天子登基之前,又得用多少人的鮮血和生命鋪路?

  她最厭惡這種事情,卻沒有絲毫的辦法改變。

  沈鈺珠別過了視線,看向了街頭的一家茶肆。

  雖然廊檐處的牌子都已經被毀掉了一半兒,可還能看得出來徐記茶肆模糊的字眼兒。

  「去那邊坐坐!」沈鈺珠點向了徐記茶肆。

  吳長貴瞬間領會了沈鈺珠的意思,這種地方打探消息更方便一些。

  他們幾個人忙跟著沈鈺珠走進茶肆里,茶肆一層是個中空的大廳。

  大廳里擺著十幾張桌子,正位上站著一個說書人,聲音乾巴巴地說著民間舊聞。

  沈鈺珠走進來的時候,大廳里已經坐滿了人,她還有吳長貴,另周興和千山,四個人撿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來。

  小兒忙過來點了茶,端了幾盤粗糙的點心放好,轉身離開。

  沈鈺珠他們穿著布袍,一路上風塵僕僕,也不像是個富貴人,犯不著獻殷情。

  他們能這麼想,正合沈鈺珠的心意。

  她可不想招搖一路,兵荒馬亂的,露富就是送命的行徑。

  很快那說書的一拍桌子,神情一轉,換了個話頭。

  主題就是誇讚叛軍首領如何如何的英武勇敢,如何為百姓出頭,朝廷官兵如何廢物,七皇子是個孬種之類的。

  這一遭豫州叛軍的首領是個礦監,姓王,人稱王天寶。

  王天寶這個人是豫州城郊的一個混子。

  有一年鬧災荒,他的爹娘都餓死了去,只剩下他和一個小他幾歲的妹妹。

  這個人也是個能成事的,帶著妹妹進了豫州城討生活。

  碼頭扛過包,行過騙,甚至還在乞丐群里混成了頭子。

  後來選了廂軍,因為得罪了軍頭被狠狠收拾了一頓,差點兒活生生打死。

  王天寶被從兵營里趕了出來後,看病療傷後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了,徹底流落街頭,沒著落。

  一般人若是遇到這麼多糟心的事兒,早就賣了自己的拖油瓶妹子,得過且過了。

  這王天寶雖然為人冷酷奸滑,卻對自己的妹子護得緊。

  即便是討飯也沒有賣掉妹妹,他一邊討飯,一邊帶著妹妹在橋洞裡暫住。

  吃了上頓沒下頓,生活也陷入了絕境。

  直到有一天豫州城來了幾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專門到橋洞下找那些閒散的勞動力。

  王天寶生得人高馬大,自然就被選上了。

  而且這些人出手闊綽,還沒有開始幹活兒,就一人發二兩銀子。

  王天寶用這銀子給自己妹妹賃了一間棚子,剩下的錢交給她吃飯用度。

  他們這些窮漢子不知道去哪兒,只曉得幾位公子爺出手大方,是個好相與的。

  不過還是太天真了。

  他們被丟進了外面蒙著黑布的船艙里,在河面上飄蕩了半日。

  等下了船,又被蒙著眼睛用繩子捆著朝前走。

  王天寶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兒,等他們這些窮漢眼睛上蒙著的布摘掉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被賣到了一處秘密開採的鐵礦里。

  一旦進入這裡,便是和自己的家人再也沒有絲毫的聯繫,怪不得那些人來橋洞裡找他們這些無親無故,也沒有家族庇護的流浪之人。

  即便是他們死在了這裡,也沒有人會尋找他們的下落,豈非是省心得很。

  王天寶再也兌現不了,過兩個月賺了銀錢就回家看他妹妹的承諾。

  這一處礦場就是一個地獄,也不是官家開的礦場,像是那些膽大包天的人私自開的。

  開採出來的鐵礦石也不知道運到了哪裡,都做了什麼。

  想必也是煉製了兵器,要麼就是私自鑄錢。

  可這兩樣隨便碰觸一樣,都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