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珠心頭一跳,忙站了起來,死死盯著雲台上站著的陸元淳。
琴弦已經被她緊緊勒進了肉里,一絲絲的鮮血從她雪白的頸項上滲了出來。
陸元淳向後退開一步,站在玉石護欄邊,再往後一寸便是萬丈深淵。
她絲毫不在意脖頸上的血跡和絲絲縷縷的疼痛,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趙廣。
她臉上的表情看似瘋癲,卻冷靜得令人心頭髮寒。
趙廣臉色劇變,又不敢靠得太近,將她逼到最後那一步。
「元淳,有話我們私下慢慢說,你這是何苦?」
趙廣的聲音都發著顫,兩隻手哆嗦著探向了陸元淳。
「元淳,你先放下琴弦!」
陸元淳冷笑:「呵!趙廣,你現在怕了嗎?」
她恨死這個毀了她一生的畜牲。
她原本有愛人,期望能跟著他,不管他去哪個地方赴任。
她會一直跟著他,為他準備羹湯,陪著他讀書寫字。
可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被人硬生生抽走了靈魂,血淋淋折斷了翅膀,塞進這華麗的牢籠。
她雖然是陸家的女子,卻繼承了孫家人的骨氣。
尋常女子為了天家這份兒富貴,必然也認命了,可她偏不認命。
陸元淳定定看著趙廣聲音挑高了幾分,咬著牙冷冷道:「你如今倒是想起來害怕?」
「你設計將我騙出陸府,將我囚在骯髒的煙花之地,你怎麼不害怕?」
「你厚顏無恥,不僅強搶民女,還玷污了我的清白,怎麼不害怕?」
「你以陸家的榮譽,皇子的身份,要挾我家人讓步,強行逼婚,讓我嫁給你,你彼時為何不害怕?」
四周頓時一片譁然。
誰也想不到,今天的大婚居然是因為這樣的緣由?
堂堂皇子做出來這種事情,若是對方是個小門小戶的倒也罷了。
可對方是世家女子,外祖父雖然獲罪,當年的孫家那也是門生遍地的書香人家。
二皇子這樣做,當真是為人不恥。
如今陸元淳這般說了出來,便是要拼命的架勢。
「來人!皇子妃怕是撞上了什麼邪祟,胡言亂語!還不快將她拿下!」
陳皇后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又驚又怒,甚至還有些害怕。
她之前也不曉得自己的兒子到底怎麼說服陸家,讓陸元淳嫁給他的。
沒想到居然用了這麼齷齪的法子?
如今正是奪嫡之爭到了白熱化的地步,這樁醜聞若是壓不下去,給她兒子帶來的可是滅頂之災。
幾個宮人都嚇傻了,聽了陳皇后的差遣,忙要上前去抓陸元淳。
「都滾開!」陸元淳手中的琴弦繃緊了幾分。
那些宮人又不敢上前逼得太狠,若是將皇子妃逼死了去,他們一家子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趙廣,」陸元淳緊緊咬著牙。
她臉色蒼白,漂亮的眼眸中迸出陣陣的怒火,像是地獄來的修羅。
「趙廣,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卻硬生生毀了我!」
「我恨你!」陸元淳低吼了出來。
「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我詛咒你此生都找不到真愛,詛咒你終有一日,壞事做絕,被千刀萬剮,永世不得超生!」
「我用我這條命詛咒你!讓天下的百姓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
「什麼榮登大統,趙廣!你做夢!」
「不要!」趙廣猛地朝前撲了過去,卻還是遲了一步。
另一側陸明哲也沖了過去。
沈鈺珠耳邊傳來一陣陣的耳鳴,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喘不過氣來,耳邊是陸嬰刺耳的尖叫聲和哭喊聲。
沈鈺珠隨著陸明哲撲到了雲台的圍欄邊,只看得到陸元淳被風吹散了的大紅喜服,緩緩飄在了半空。
人已經掉了下去,必死無疑。
那赤色喜服在半空中打著旋兒,像這世上最美麗的精靈。
曾經來過,倏忽而去,只留了驚鴻一瞥。
趙廣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張了張嘴,神情呆滯,搖搖晃晃便要朝著懸崖下邁出去。
陳皇后驚出了一身冷汗。
「廣兒!快拉住他!拉住他啊!」
已經被嚇傻了的宮人,忙七手八腳地沖了過去將趙廣從雲台上拽了下來。
陸家這邊的坐席上,突然傳來一聲女子嘹亮悲痛的慘嚎。
「我的女兒啊!」陸元淳的生母孫姨娘,頓時暈了過去。
雲宮裡的場面豈是一個亂字能形容的。
一場盛大的婚宴,瞬間變成了喪禮。
陸元淳用自己的命,對二皇子趙廣做了最後的控訴,最要命的一擊。
陳皇后徹底慌了,忙命人散了賓客,儘快想辦法在乾元帝那邊能圓回去。
不過到頭來卻發現陸元淳這一招太狠,連在宮中久經陣仗的陳皇后,都無計可施。
當下得了消息的乾元帝暴怒,將二皇子抓進了宗人府。
陸嬰渾身顫抖個不停,沈鈺珠將她緊緊扶著。
她們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個女孩子居然可以如此剛烈。
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為了報這彌天大辱,她什麼都不要了。
娘親,愛人,還有自己的命。
所有的賓客急匆匆撤離雲宮,陸嬰剛要上馬車,卻看到前面被僕從們扶著的陸老爺子。
陸老爺子的臉色垮了下來,不傷心不難過是假的。
陸家人丁不旺,他對陸家的幾個孩子都喜歡得很,也用心培養。
可再怎麼喜歡,在他心目中家族始終是第一位的。
他步伐踉蹌,卻被身後的陸嬰喊住。
「父親!」
陸老爺子緩緩轉身看向了自己的小女兒。
陸嬰定定看著他道:「父親,現下可滿意了?」
陸老爺子頓時臉色劇變。
陸嬰卻再也不願意看他一眼,大步朝著沈家的馬車走去。
等她上了馬車後,一直堅持的鎮定,終於被無情地擊潰。
她捂著唇號啕大哭,像個被欺負的小孩子。
「母親!」沈鈺珠緊緊抓著她的手臂,將自己的繼母抱進了懷中。
陸嬰靠著沈鈺珠哭到不能自已。
「元淳……你讓姑母怎麼辦?」
「你……你讓儀哥兒怎麼辦啊?」
「你這一跳倒是解脫了,你讓愛你的人怎麼活下去?怎麼活下去啊!」
「你怎麼敢……怎麼敢……」
沈鈺珠抬眸定定看著馬車黑漆漆的車頂,眸色冷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