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有緣無份

  沈鈺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療傷法子,她端著盤子,定定站在古若塵的身邊。

  看著他將大哥手掌被碾碎了的骨頭殘渣一點點地挑了出去。

  幸虧自己兄長服下了麻沸散,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

  不然這剔骨的過程就能將人活生生疼死。

  古若塵隨後用一個小銀夾子夾著從亂葬崗砍回來的死人手骨,一根根對比。

  沈鈺珠閉上了眼睛,終究是自己內心還不夠強大,看不得眼前這樣的畫面。

  「這一隻尚且不錯,好了,就這兩隻了,其餘的你命人丟了吧。」

  沈鈺珠哪裡能丟,雖然這些屍身都無人認領,被人隨意丟棄在亂葬崗上。

  可好歹自家大哥承了死人的情,她命李泉用紅布包了,找個風水好的地方葬了。

  又是一夜未眠,沈知儀的手骨終於全部換了一遍,外面的皮肉縫合以後,看起來樣子分外的猙獰。

  像是一條條蜈蚣爬滿了沈知儀的手背,他的手背也腫成了山包一樣。

  古若塵看著身邊的沈鈺珠道:「記得,用我配製的特殊湯藥浸泡雙手,每日裡泡三次。」

  「還有浸泡後便用我特配的藥膏塗抹,用乾淨素絹包起來。」

  「如此差不多半個月後便能恢復成正常人的模樣,只是上面的疤痕倒是清除不掉的。」

  「好!」沈鈺珠一一應了下來。

  她親自將古若塵送出了院子,隨後守在沈知儀的身邊。

  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任何岔子都是致命的。

  她到底是熬不住,坐在床榻邊的鏽墩上,趴著床沿竟然睡著了。

  古若塵想起來一件事情折返了回去,守著沈知儀院子的僕從們早已經認得了古神醫,自然沒有攔著。

  他大步走進了沈知儀的暖閣,看到屋子裡的情形時,腳下的步子頓在了那裡。

  沈鈺珠此時趴在床榻邊上,早已經困累到極點睡著了。

  她的臉正對著門口這邊,被古若塵瞧了個正著。

  古若塵見過沈鈺珠很多張面孔,憤怒的,跋扈的,欺騙的,隱忍的,狡詐的……

  此番她卻像個人畜無害的小動物,乖巧地趴在那裡。

  奶白色的俏臉上透著一絲絲的疲憊,眉眼間安寧平和,讓古若塵這才意識到。

  甘願服毒抗毒,隻身夜探國公府,豺狼虎穴中硬生生將自家大哥搶出來的強悍女子,其實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罷了。

  那一瞬間,古若塵竟是在心頭多了幾分疼惜。

  這樣的感覺很陌生,他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

  古若塵腳下的步子不禁緩緩朝前挪了幾步,不想碰到了多寶閣子上的擺件。

  發出了一聲脆響。

  「誰?」沈鈺珠極其警醒,即便是輕微的動靜都能驚醒她。

  她猛地抬眸,看向有些手足無措的古若塵。

  古若塵當真是覺得窘迫了些,咳嗽了一聲,從懷中摸出來一隻小藥包,丟到了沈鈺珠的面前。

  「別老惦記著你大哥,你身體的毒也要記得化解,藥要按時服下,養好身子才是正道,蠢女人!」

  古若塵劈頭蓋臉一頓編排,說罷轉身便走。

  沈鈺珠拿起了古若塵甩到面前的藥包,都有些懵了。

  古若塵這人的脾氣當真是古怪,不過此人對她沒有存什麼壞心思。

  與那些處處背後捅人刀子的噁心之人相比,心直口快的古若塵已經是非常好相與的一個人了。

  沈知儀連著昏迷了七天,第八天頭上終於醒了過來。

  陸嬰也趕過來瞧他,捧著他滿是疤痕卻還完整的手,頓時哭了出來。

  「沈夫人,」一邊的古若塵咳嗽了一聲道,「沈夫人先別激動。」

  「這手算是勉強能用吧,但下個月初的殿試,寫文章上估計有些困難。」

  沈鈺珠和陸嬰聽了後,臉色微微一變。

  果然沈知儀的手,看起來略顯僵硬,握筆估計都很困難。

  古若塵苦笑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只能保證他不會在殿前失儀,被聖上責罰。」

  「但是這寫字兒還需要勤加練習才能像往常一樣順暢,只是再怎麼順暢,下個月初殿試的時候,怕是順暢不了的。」

  沈鈺珠算是聽明白了古若塵的話,自家大哥的手勉強看起來是完整的。

  如果想要寫文章還需要好好練,這樣的話殿試必然受影響。

  她暗自沉沉吸了口氣,事到如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陸嬰和沈鈺珠再一次謝過古若塵,命李泉親自將古若塵送回到順源茶樓。

  沈知儀的臉色憔悴得厲害,兩隻眼窩都深陷了進去。

  他抬起手,不自然地舉了起來,卻又無力地放了下來。

  許久才啞著嗓子低聲道:「元淳……怎樣了?」

  沈鈺珠忙看向身邊的陸嬰,關於陸元淳的事情,如今在京城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她雖然深居院子裡,也聽下人們嚼舌根子說了一些。

  只是自家大哥傷得這麼重,她也不想講那些傷神的事情給他聽。

  現在他主動問了出來,不說也不行了。

  陸嬰眼底掠過一抹慌亂,看向了身邊的沈鈺珠。

  這個丫頭低著頭也不給她個眼神,到底要不要說。

  不過這個話兒遲早得說。

  「儀哥兒,元淳和你都是好孩子,不過……你們兩個當真是有緣無份。」

  「元淳和二皇子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二皇子府昨天下了聘,下個月初舉行大婚。」

  她定了定神加了一句:「正妃之位。」

  沈知儀眼底的光芒一點點地暗淡了下來,轉入了死寂。

  「儀哥兒,你也不要難過。」

  「你如今有了功名在身,等殿試後,為娘就幫你好好物色一個姑娘。」

  「戶部尚書家的夫人還派了人過來打聽你的消息,說的是她的次女。」

  「容貌自不必說,性格溫柔,儀態端莊。」

  「咱們先娶了來,讓你媳婦跟著你去任上。」

  「三年評定官員後,你就給娘抱個孫子回來,到時候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陸嬰謀劃得很好,沈知儀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他明白自己終究是配不上她,許是她註定就是天家貴婦,他只能仰望跪拜。

  只是不明白,為何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在毓秀河邊的林子裡,她一遍遍說喜歡他,想要跟著他走。

  轉眼間便是這樣的局面?

  陣陣的銳痛從心底蔓延上來,那痛甚至比那些惡人們一根根碾碎他的手指還要痛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