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毓秀河邊,一艘普通的烏篷船靠著河邊停著。
京城地處北方,雖然馬上要到立春的時候了,可柳條光禿禿的,帶著幾分冬天的蕭殺。
烏篷船里,身材高大的沈知儀站在最中間的位置,讓烏篷船的船艙看起來顯得有些逼仄。
他此時手中提著一隻精緻的禮盒,禮盒裡是沈鈺珠替他準備的女孩子喜歡的首飾頭面。
雖然不是價值連城,但出自京城最好的首飾鋪子,做工精緻得很。
沈知儀從來沒有這般單獨和一個女孩子呆在一起,還沒有說話,臉便紅了半邊。
他還是硬著頭皮將手中的禮盒送到陸元淳的手中,笑道:「這些日子多謝陸姑娘了。」
「若不是陸姑娘,也沒有我沈知儀的今天。」
他抿了抿唇,卻恭恭敬敬沖陸元淳拜了下去。
「公子不可!!」陸元淳忙側身避開沈知儀的這一重禮。
她嬌俏的臉上瞬間染上了紅暈,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先前我就說過,沈公子的文筆紮實,文風古樸,有前朝名臣的遺風和鐵骨之氣。」
「如今皇上勵精圖治,便需要這樣穩紮穩打,踏實肯干之人。」
「今年的主考官除了陳大人之外,另外的兩位大人,可能猜透了聖上心思,故而選上來的文章大多是沈公子這樣的。」
陸元淳看著沈知儀笑道:「不是元淳有多大用處,而是沈公子這樣的人本該是被選上的那個。」
「大周盛行華麗之風日久,該是換一換了。」
「沈公子殿試的時候,唯一需要注意一點的便是殿前失儀,其他都不必太過緊張。」
沈知儀只覺得一顆心暖融融,將手中的禮物送了過去。
「在下也不知道陸姑娘喜歡什麼,這些是我妹妹幫忙物色的,姑娘且收下,權當是個把玩的玩意兒罷了。」
「沈公子客氣了!」陸元淳將沈知儀的禮物緊緊抱在了懷中,雖然素來清高,瞧不上這些普通女孩子佩戴著的物件兒。
可送她這個的人,不是別人,是沈知儀。
不管沈知儀送她什麼,她都喜歡。
沈知儀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欠著的一個道謝也當著面謝過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之前還有科考的文章要說,現在兩個人直瞪瞪地看著對方。
陸元淳瞧著沈知儀的那個呆呆的樣子,倒是笑了出來。
沈知儀更是被笑得有些不自在,他不曉得該如何是好,搓了搓手道:「天色寒涼,姑娘回去吧!」
陸元淳心頭一頓,眉頭不露痕跡地皺了起來。
她其實內心真的很盼望一句話,便是他金榜題名後能娶她。
可是沈知儀卻從來沒有往這方面去想,她終於忍不住低聲道:「沈公子,我……」
「陸姑娘?」沈知儀忙道:「陸姑娘有什麼難處儘管說出來,在下赴湯蹈火也替姑娘辦了。」
沈知儀自覺欠了這個丫頭天大的人情,這話兒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陸元淳鼓足了勇氣抬眸看著他道:「陸公子家裡可曾給公子定親?」
嗡的一聲!沈知儀只覺得腦子都有些發懵。
他雖然笨拙可不等於他蠢,他哪裡聽不出來陸元淳的心思。
只是心頭震驚萬分,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他倒是覺得陸元淳是個極好的女孩子,可到底他覺得自己配不上。
陸家的門第太高了,這樣世家出來的姑娘自然是嬌生慣養。
他如今雖然考中了進士,可依著沈家的家世,他也不可能留在京城做官。
必然是要外放,去苦寒之地歷練起。
哪裡忍心她跟著受苦?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合適。
眼巴巴看著他的陸元淳,眼底的那一抹光亮點點暗淡了下來,自嘲地笑道:「元淳給沈公子賠個不是。」
「是我唐突了公子!」
「不不不……」沈知儀忙道:「家中未曾給我定親,家母說等我科考後再議論此事。」
陸元淳臉上的表情因為這句話稍稍輕鬆了幾分。
氣氛有點尷尬,沈知儀的額頭都滲出汗珠來。
他忙道:「時辰不早了,在下……在下告退!」
沈知儀那一瞬間,心思有些亂了。
他忙轉身離開。
「沈公子!」陸元淳喊住了他的去路,「沈公子能陪著我在岸邊走走嗎?」
陸元淳曉得她想要和沈知儀走到一起,便是千難萬難。
最起碼她祖父的那一關就過不去,可她不想就這麼放棄。
哪怕前路渺茫,也希望身邊的這個人能陪她一時是一時。
沈知儀定了定神,看著陸元淳眼眸中的光,他還是點了點頭。
毓秀河這邊倒也是僻靜得很,河堤上種滿了柳樹,雖然顏色灰暗,走上長堤上倒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兩個人都不說話,可卻又像是相知相識了許久。
一個身影筆挺,穿著靛青色長袍,像一座巍峨陡峭的山川。
另一個卻是婀娜窈窕,素衣著身,唯有髮髻上的一支紅玉簪子,在這灰色風物中添了一筆亮色。
兩個人行走的風景說不出的登對。
「快看!那岸堤上的不是陸家小姐嗎?」河面上緩緩而來一艘華麗的大船。
正對著河堤方向綴著寶石的窗戶登時被開得更大了些。
探出來陳思道那張肥碩油膩的臉,身邊還有幾個京城的紈絝子弟。
此外最正中斜坐著一個身材高挑,卻有些病態的妖冶男子。
身穿深紫色皇子常服,繡著螭紋的錦袍,胸口散開。
眼底是宿醉後的烏青,懷中還摟著一個半裸的風塵女子。
正是陳皇后怒其不爭的好兒子,二皇子趙廣。
趙廣最是個手腕狠辣的人,倒是和他的表弟陳思道意氣相投。
陳思道能成為京城中的小霸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有二皇子做靠山。
偏生這兩個人毒到了一起,是京城裡魔鬼一樣的存在,別說是普通人,即便是世家子弟也是躲得遠遠的。
上一次在宮宴的時候,他第一次見陸元淳就喜歡上了那個清冷如畫的女子。
說來也是奇怪,他固然喜歡廝混,不想自己居然對書香氣韻很濃的女子那般地沒有抵抗力?
他一腳將懷中的美人像踹一隻小狗一樣踹開,緩緩起身,踉踉蹌蹌站在了窗戶邊。
果然看到河堤上的陸元淳還有她身邊不遠不近跟著的沈知儀。
登時二皇子趙廣的臉色沉了下來,眼眸中掠過一絲陰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