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奶奶的熊

  暮色漆黑如墨,屋子四周蛩聲陣陣。記住本站域名都已經霜降了,那秋蟲還叫得如此歡。

  蘇憐坐在燈下抄書,越坐越冷,那手凍得都快執不起筆了。

  這山里與人間自是不同。還沒到冬天呢,就寒冷至此,真不知到了冬天如何捱下去。

  蘇憐搓了搓手,看向窗外。

  哦,看不見。這山里風大,為了防風,窗戶都是實打實的木頭,嚴絲合縫。

  方才她在外面站了一刻鐘,本以為張見山會轉回來,誰知卻沒有。

  這個張見山,道德水準為啥這麼高。不是說倉廩實才知禮節嗎,他是怎麼做到一邊餓肚子、一邊風霜高潔的?

  說起來,該生氣的是她吧?好好的買賣,硬是被他給攪黃了。

  那蠟燭就快燃盡了,依照往日推算,此時應該已是三更。蘇憐忙活了一整天,一下沒合眼,這會兒眼皮不聽話地打起架來。

  她想上床睡覺,可是想起她家「那口子」被她氣得連夜進山,還不知道山裡有什麼猛獸。就算沒有猛獸,夜深林密,就連月光都透不進去,萬一掉進石頭縫裡摔斷腿,或是不小心墜下山崖,該怎麼辦?

  一思及此,蘇憐便困意全消。她從火塘里撿了一根最粗的木柴,纏上一塊破布,從爐灶旁邊尋了火油,將那纏了破布的一端浸透火油,然後點燃做成火把。

  還是出去等等他吧。萬一他迷了路,看見她手中的火把,總知道該怎麼回家。

  剛打開門,蘇憐就被一陣透骨的寒風逼退回來。沒想到這夜裡這麼冷。她更擔心張見山了,他那時匆匆出門,就連一件厚衣服都沒穿。

  蘇憐折返回來,從炕上撈起一床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又重新出門去。

  張家住在村尾,屋前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下就是懸崖。此處是一個高點,下方便是那條祁水河。隔著山谷,此處正好與祁雲山相對。

  夜深風大,蘇憐站在風中,手裡的火把好幾次險些被風吹滅。幸好那火油浸得足夠多,只要還剩一點火星子,火把就能重新燃起來。

  儘管身上披著棉被,但這麼冷的天氣,蘇憐實在是有點吃不消。她心裡擔心張見山,後悔白天不該那樣囂張造次。自己明明知道他是個講道義、重臉面的,還那樣使小伎倆。若是為了區區一兩銀子,害得她的救命恩人慘死山中,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在風中站了足足一個時辰,手裡的火把也快燃盡了。蘇憐渾身被寒氣浸透,心想如此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回屋裡去等。如果他徹夜不歸,那一定是遭遇了危險,明天雞鳴時分就去叫隔壁的王大哥,讓他帶上全村人進山去尋張見山。

  蘇憐剛一轉身,忽然餘光瞟到路的盡頭似乎出現了一個人影。

  她急忙拔腿朝那邊跑去,跑得近了些,才發現那竟然是一頭巨熊!

  它還在挪動!

  蘇憐驚叫一聲,手裡的火把掉在地上,把一旁的草堆點著了。

  那火勢乘風而起,瞬間變成了一個火球,映得百步之外亮堂堂的。

  蘇憐這才看清,那頭熊下竟然還有一個人,是那人扛著熊在走。

  「張見山!」蘇憐奔上前去。

  只見那男子瘦削的身體扛著一頭熊,腳下卻也如平日行走一般。她一心擔心他,忘了細想——常人哪來那麼大的力氣。

  蘇憐奔到張見山面前,只見那頭熊趴在他後背上,早已不動彈了。張見山身上全是血污,半邊身子都泡在血水裡。

  蘇憐看清他身上那紅的黑的印記全是血,嚇得噤了聲。好半晌,她才哇地哭出來:「你受傷了?疼嗎?快把這東西放下來吧!」

  「不是我的血。是這傢伙的。」張見山看她嚇得小臉煞白,她一定是以為自己身負重傷快死了。

  「那你沒事嗎?一點也沒事嗎?」蘇憐哭哭啼啼地問。

  張見山無奈嘆了一口氣:「我沒事。你別哭了。」

  他本是鬱郁難消,進山練武發泄胸中鬱結之氣的。沒想到一套刀法下來,竟然驚動了山里即將冬眠的黑熊。那熊被驟然吵醒,狂暴不已,非要與他拼命。若是往常,這樣的猛獸他是不去招惹的,不是惹不起,而是擔心打回來惹人側目。

  那熊一心要把他弄死,他不得已只好把它弄死了。本想扔著那死熊不管,又想起他家那個不肖娘子白天飛了十兩黃金,要是知道他還扔了一頭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就把這熊給背回來了。

  蘇憐聽到他說無礙,心下鎮定了少許,眼淚也收回了一些。

  「外面冷,快回去吧!」蘇憐催促道。

  回到家中,張見山將熊扔在地上,蘇憐拿了乾淨衣裳給他換。他剛脫下沾滿血污的衣服,她便湊近了去檢查他身體。

  上上下下全看過了,真的沒事,她方才松下一口氣。

  「咳咳。」張見山尷尬地乾咳兩聲。

  蘇憐回過神來,慶幸道:「幸好沒事,我都快嚇死了!正想著是不是該把全村人叫醒去山裡尋你呢!以後別做這麼任性的事了,那熊是一個人能獵的嗎!」

  越說越生氣,她的眉毛都豎了起來,一副吹鬍子瞪眼的樣子。

  張見山將身上的血污擦乾淨,此時確實已經精疲力盡,無意再與她計較,一頭倒在那死熊的身上,合上了眼。

  蘇憐愣住了——他打算就這麼睡?

  他剛倒下去,呼吸便變得均勻了。她去拉他:「喂,張見山。」

  他沒反應。

  她又去拉他的手,想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見山,在這兒睡會著涼的,夜裡冷死了!」

  他似乎聽到了,擺了擺手,迷迷糊糊地說:「我就在此處睡。」

  他身上髒,也沒功夫沐浴了。她又是那樣愛乾淨,要是到床上睡,會被她嫌棄。

  蘇憐摸了摸地面,透著一股寒氣,雖說那死熊身上尚有餘溫,但到了後半夜,肯定也是涼透了。在這地上躺一宿,第二天非凍出肺炎來。

  她得想辦法讓他到床上去睡。

  蘇憐架起張見山的一隻胳膊,繞過後頸搭在自己肩膀上,想把他從地上架起來,弄到床上去。沒想到這男子看上去精幹,卻是死沉死沉的。好不容易讓他稍微離開那死熊寸許,他略一翻身,又倒了回去,甚至將她也帶倒了。

  本來是她架著他,這會兒變成了他摟著她躺在死熊身上。

  她想掙紮起身,他卻摟得更緊了,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喃喃道:「安分點。」

  蘇憐無奈。

  她怕他凍死,兩個人抱團取暖總比一個人強。方才進屋,她原先裹在身上的棉被就掉在不遠處。蘇憐用腳將被子勾過來,用僅剩下的那只能活動的手,將被子蓋在二人身上。

  奶奶個熊!那死熊的味兒可真大啊,她快要被熏死了,這張見山竟然能睡得著。

  她也實在是累了,枕著這男子的臂彎,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迷糊中,她腦中有個念頭,這熊能賣出黃金十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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