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老少不宜

  吃過晚飯,阿吉便累了,自己爬到床上,倒頭就睡著了。Google搜索蘇憐給他擦了臉、洗了手,看著那張純真的小臉,忍不住笑了。

  她家那個當家的一整天沒怎麼說話,蘇憐心知他不高興,但過日子總難免磕磕碰碰,她也懶得計較。大男人嘛,總不至於鼠肚雞腸的與她過不去吧?過一會兒就好了。

  難得小崽子睡得早,蘇憐雖然自己也有些疲倦,但想著須儘早將書稿抄好交給林姝,便打醒精神,將書稿拿出來抄。

  張見山自屋角起出一塊地磚,從裡面取出一個狹長的木盒,打開木盒,裡面用麻布包著一柄寶劍。

  唯心劍。

  張氏先祖追隨本朝高祖舉事,三代任兵部尚書,他父親南征北戰打下大齊的疆域,一時權傾朝野,官至右丞相攜領兵部尚書,拜太子太傅。這把劍是張氏先祖委託制劍名家鍛造,是冀州張氏歷代族長的佩劍。本朝歷代皇帝曾允許他張氏一族佩此劍上朝。

  張見山拂去劍鞘表面的浮灰。

  五年前,他被恩師正式引入墨門。滿門的嫡傳弟子中,就數他年紀最輕。那年,門中推選首席大弟子,經過辯論、武藝、兵法十幾輪比試,他被恩師親點為首席。

  那一夜,恩師把他叫至房中面授機宜,親授他這把唯心劍,說這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物。父親曾說過,日後他若學有所成,便請師傅將此劍轉交給他,囑託他憑著此劍號令族中子弟和冀州舊部,務必牢記,要以匡扶天下為己任。

  三年前,師父命他出師,臨別前將一位女子引見給他,並告訴他,這女子腹中已有龍嗣,乃是廢太子的遺腹子。

  他父親曾拜太子太傅,是廢太子的老師,師生情重。當年皇帝為了剪除張家的勢力,不惜將太子作為陪葬。張家滿門抄斬,作為張氏學生的太子也被廢黜並圈禁于禁苑,這女子便是在禁苑服侍廢太子的侍婢,沒想到竟然意外有了身孕。

  這女子是他師傅費了天大週摺,從禁苑之中救出來的。在那之後不久,便傳來了廢太子薨逝的消息。

  張家滿門欠著廢太子的恩情,加之這孩子將來或成為扭轉乾坤的關鍵一子,所以,師傅命他隨身保護,務必護其周全。

  如今,小世子的安危繫於他一身,不可稍有差池。憐丫頭她是他領回來的,沒想到如今竟成了隱患。今日所遇見的永寧侯府後人,五歲時見過,應該已經不記得他張見山。但若是個有萬一……

  小世子不能有萬一。

  蘇憐這女子太招搖了,自從她進門之後,隱患就不斷上門。先是縣尉娘子,現在又是永寧侯府庶子,接下來還不知道會引回什麼禍端。這女子已經給阿吉帶來了危險,讓她繼續待在阿吉身邊,恐怕阿吉將有性命之憂。

  他拿出唯心劍,乃是因為她是張氏此輩中的長媳,自然當知道此劍。他該將實情告訴她。今日之後,他會找個安靜的地方將她看管起來,待天下大定再接她回來。對外卻只能說她死了。他是長子,身上的責任不容推諉。她身為長媳,自然也應以天下為重。

  他將那劍緩緩抽出,一縷寒光讓他微微眯起眼睛,頓時覺得手中的劍又沉了幾分。

  「這是什麼?一把劍?」

  他正在擦拭那把劍,忽然聽得丫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倒把他嚇了一跳。或許是他心事過重,竟然沒有注意到她什麼時候湊了上來。

  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那把劍就到了那丫頭的手裡。

  「好沉哪!想不到這麼沉,是什麼做的?」

  丫頭一副好奇的樣子,將那把劍翻過來翻過去地看,發現劍身上刻著小篆的劍銘,蹙著眉認了一陣子,懵懵懂懂地說:「老少不宜……」

  張見山一口氣沒憋住。

  「是唯心不易!」他沒好氣地糾正道。

  「欸?」丫頭眨巴眨巴眼睛,「見山哥哥認識字嗎?」

  張見山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她什麼都不知道,整日裡就會計較錙銖,攪得雞飛狗跳。她如此活潑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即將被圈禁起來,不知道是幾年、十幾年、還是幾十年,她……會大哭大鬧吧。

  「不認識,聽別人說的。」他語氣冷淡。

  蘇憐見他仍是一副不快意的樣子,有意跟他搭搭話,便道:「這把劍是哪裡來的?是祖上傳下來的嗎?」

  「山里撿的。」張見山不耐煩地說。

  「哦……哪裡撿的?這麼鋒利的劍,該不會沾過血吧?」

  廢話。張見山不經意地將目光移開。

  「欸,你在翻白眼嗎?原來見山哥哥也會翻白眼啊!」蘇憐湊上來,湊到張見山鼻尖下,像看珍稀動物一樣看著他。

  她就這麼忽然湊近,張見山慌不迭往後退了一步。

  差點……親上了。

  被她這麼一插科打諢,張見山差點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還給我。」他語氣惡劣。既是氣這個不懂事的丫頭,也是氣他自己,「我要磨劍。」

  蘇憐嗔怪地瞥他一眼:「大晚上的磨什麼劍哪,也不怕吵醒孩子。我看這劍鋒還快著呢,再說你也不用,別磨了。」

  她這人慣是精於蹬鼻子上臉的。明明惜身得像個女菩薩,連碰都不讓他碰一下,說起話的語氣卻十足像是這家裡的娘子了。

  張見山立在堂屋中央,竟然不知今夕何夕。

  桌上一點昏黃的燭光,映照著那丫頭的側影。她還挽著白日裡的髮式,臉上脂粉未脫,鼻頭一點嬌俏的粉光。劍光映著晧腕,那劍氣都顯得溫潤起來。只聽她舉著那把劍,迎著光,幽幽嘆道:「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這把劍真好看。」

  她對自己身處之境一無所知,只是個一門心思經營小家小戶生計的女子。如果不是他動機不純,從眾多女子中選中她作為掩護的棋子,她本該嫁給別人,相夫教子,安安穩穩度過一世。

  真的……必須活生生將她圈禁起來,讓她年華空逝嗎?如果父親在世,會希望他如何做?

  他茫然立於堂上,須臾片刻竟如半世那樣長。他忽然握緊手中拳,轉身取下牆上的弓箭,挎上短刀,快步往外走。

  外面天已經全黑了,蘇憐見他忽然要動身外出,急忙拉住他:「見山哥哥要去哪兒,該不會這麼晚了還要進山吧?」

  「你少管。」他甩開她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這是他頭一次脾氣這樣壞。以往就算她再囂張、鬧得再凶,他也沒有如此過。

  看來白日裡真是被她氣得不輕。

  蘇憐怔怔看著張見山的背影漸行漸遠,眼看就要融入那夜色之中。

  她忽然醒悟過來,拔足趕上去,攔在他面前。

  「見山哥哥!太晚了,山中危險,別去了!」

  她此刻泫然欲泣的表情,看上去倒似有幾分真心。但他此刻胸中鬱郁難舒,哪裡管得了這麼多。

  張見山微微提氣,足尖一點,從蘇憐身邊一晃而過。待到她回身時,他已然不見了蹤影。

  當家的叫她給氣得離家出走了。

  蘇憐怔在當場——白天她做了什麼很過分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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