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慾之國,境外南部。
這裡有山,聯綿的大山。
然而,山上沒有草木,除了嶙峋的怪石,便是千篇一律的棕土。
目之所及,皆為荒涼。
耳之所聞,皆為寂寞。
倘若以「貧瘠」定義,不能更加恰當。
「這裡,以前有個村子呢。」
「可惜,不知為何廢棄了,村裡的人,不見了……」
夜流螢站在一塊山岩上,往下俯瞰。
就在荒山的一面,有一處隱蔽的死角,幾座殘破的石頭小屋納入眼底。
她的契約眷靈,黑妖王和暗殺巫女,正在四周地毯式搜尋。
包括隕石巨人,也在視線可見的範疇內,挖掘山岩,尋找隱藏的山洞。
——沒有。
什麼也沒有。
這個村子早就荒廢了,裡面除了腐爛的垃圾,根本找不到人類的屍骸。
居住者肯定還活著,但他們轉移了陣地,去了其他的地方生存。
「啪!」
夜寒君在瓜瓜手繪的地圖上,一個與當前區域對應的位置,打上一個叉。
然後,他抹去搜尋過程中留下的痕跡,鑽進小木船,指揮烈焰木守蔥去往下一個坐標。
……
新生宙第二紀元,第1610年。
一路跋山涉水,夜寒君抵達第二個坐標。
剛剛靠近,他便聽到寒鴉啼叫的聲響,一群冰屬性的「鴉魔」,徘徊在天空,近乎連成一片墨藍色的雲團。
雲團下方,一個沙屬性的防禦陣法,正在守護一個約莫百人的村寨。
「沙沙沙……」
黃沙飛揚,草屑翻舞。
鴉魔配合默契,先是以「投擲冰屎」,消磨陣法的核心能源。
而後用「窒息冰霧」,腐蝕村寨的地基。
一小會工夫,黃沙構建的屏障只剩下薄薄的一層。
聰明的鴉魔立即興奮起來,藍色的瞳仁中冒出弒人的凶光,就等著防禦徹底瓦解的那一刻,衝進去大殺特殺。
「嘶呀!」
一道黑影俯衝,猛的從高空落下。
它掀開漆黑的魔袍,迎風一抖,白晝成為記憶的剪影,黑夜濃稠得像是墨汁,只需一滴便能暈染整片天空。
「啊!啊啊啊!!」
興奮的鴉墨瞬時警覺起來,一改欺壓弱者的姿態,一鬨而散,慌不擇路。
黑妖王並沒有放過它們,黑暗在它的手中編織成藤蔓,隨意一揮,便能吞噬一兩頭鴉魔。
一來二去,蒼穹剝去寒冷,成群墜落的鴉魔,酷似隕落的流星。
彼時,飄身而落的夜流螢,披著風衣,宛若行俠仗義的女中豪傑。
她帶著微笑拜訪村寨,出來的時候,卻是朝著夜寒君搖了搖頭:
「居住在這裡的都是老人,生活很是清貧。」
「他們聽說過七美德,十分崇拜,可惜從來沒有見過。」
夜寒君頷首,面龐上沒有失望之色,仿佛早有預料。
出發的時候他就知道,想要輕鬆捕獲倖存的六美德,絕非易事。
即便有坐標參照,那也得循序漸進,急是急不來的。
「出發,下一站!」
瓜瓜興沖沖的,迫不及待鑽進小木船。
滿地圖的尋找七美德和七魔器,這和尋寶的概念差不多。
寶物要是一下就得到了,途中沒有困難險阻,那也沒多大意思。
最好就是有點挑戰,小小的威脅性命。
這樣,最終收穫果實的時候,才會有相對應的成就感。
……
一晃眼,又是二十年。
新生宙第二紀元,第1630年。
夜寒君等人早已遠離色慾之國,真正的踏入窮山惡水之地。
根據「節制」隨身攜帶的地圖,這是第7個坐標點,附近有三座大山。
「桀桀桀……」
山不高,堪堪五千米,四五頭蠻之聖獸疊加,基本就能超越。
而山上居住的野生眷靈,多為鬼魂。
夜寒君仿佛是回到自個家裡,那些惡鬼怪笑的瘮人聲音,還有亡魂之間的嬉戲打鬧,在他眼裡非但沒覺得陰森可怖,反而很有親切感。
「黑暗之地,冤魂凝聚之地,你我的戰鬥力直接翻倍。」
「不過……這樣的地方會有人類居住?」
「難不成,他們遵循『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這樣的生存法則?」
渾身舒坦的夜流螢,自由穿梭在黑夜之中,身影比游蝦還要靈活。
相較之下,夜寒君更像鬼魂,幾乎是以瞬閃的方式,憑空出現在一棵棵參天大樹的陰影中。
「沒有……沒有……」
「這個方向也沒有……」
口中喃喃自語的夜寒君,感官器官內呈現的,近乎是半座森林的縮略影像。
他是聖人,契合黑暗與亡魂,置身這片區域,等同於手眼通天。
然而,他始終沒有觀測到有價值的生命波動。
所能找到的最強個體,不過是耀世圓滿的「猛鬼騎兵」。
「看來又是白跑一趟。」
「待會收工的時候,抓幾頭野味吃吃吧,我突然想吃手撕老虎。」
夜流螢指了指自己咕嚕嚕叫喚的肚子,一點也沒有淑女該有的矜持。
呆在夜寒君肩膀上的瓜瓜,眼前一亮,立馬舉起小手,嚷嚷道:
「我我我!本瓜來當廚師!」
「小流螢,瞧好了,本瓜的手藝越來越精湛了,一定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呵,上次你做的涼拌毒蠍,害得我拉肚子,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追究……」
「那是意外!而且本瓜不是馬上幫你治療了嗎?一個技能就解決了,你怎麼可以還記在心上!」
「那我不管。」
夜流螢撇撇嘴,指著夜寒君道:
「我要吃他做的,你不要插手。」
「哼!有多少人求著想吃本瓜烹飪的美食,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揣起小手手的瓜瓜,傲嬌的別過腦袋,決定三天不理小流螢。
「好了,不就是手撕老虎嗎,簡單。」
夜寒君隨口應了一聲,忽然剎住腳步,右邊的眉毛微微挑起。
視線範疇內,看不到「冥」以外的生靈。
但是感知範疇內,這座山的下面……似乎有大量生靈聚集?
「幸虧探查得仔細,沒有敷衍掠過。」
夜寒君跺了跺腳,發現岩石還挺結實的,來硬的不太好。
「應該有直達地底的溶洞,就在附近,好好找一找。」
「交給本瓜吧!」
小瓜瓜噗的一聲,變成一頭大黃蜂。
然後又噗的一聲,像是放了一個響屁,本體的外頭,浮現數以五百計的分身。
等到它一聲令下,黃蜂們烏泱泱的沖了出去,在山林間東瞅瞅、西聞聞,嗡嗡嗡的聲音不絕於耳。
影蜂王——蟲系眷靈。
這傢伙的本體雖然只有耀世之胎,但瓜瓜把它的形態掌握後,學會了這一族賴以仰仗的種族技能「百重影分身」。
強化到同位階的極限後,分身數量暴漲,用來充當尋寶的小助手,省心又省力。
「大蝌蚪,這裡這裡!」
「這裡有一條隱蔽的隧道,很可能通往地下!」
「知道了。」
夜寒君掏出一枚傳音符,激活後說道:
「欣姐,蔥爺,我們下去看看情況。」
「要是有危險,我會喊你們的,暫時不用跟來。」
「收到收到!」
天上,小木船悠哉悠哉漂浮著。
坐在駕駛艙里的烈焰木守蔥,腳丫子翹得老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它在度假。
「哎喲,今天的太陽不錯呀。」
「欣姐,你別看書了,過來吮吸一下新鮮空氣,有助於身心健康~~」
一邊嚼著藥草的莖稈,一邊抱著腦袋,戴著墨鏡的烈焰木守蔥,愜意極了。
副駕駛艙的烈欣欣,莞爾一笑,搖了搖頭,繼續翻看手裡的書籍。
……
嗖嗖嗖!!
鏡頭翻轉,在瓜瓜的帶領下,夜寒君和夜流螢順利抵達地底。
山的下面果然別有洞天,無論是寬闊的溶洞,還是遍布怪獸腳印的岩石,都在說明這裡暗藏玄機。
「偉大的七罪魔神,至高的獄之主宰!」
「我們是您最最忠誠的奴僕,感謝您的不離不棄,始終眷顧「三色柱魔」一族!」
「今日,我們將獻上寶貴的祭品,祈求您來年更多的福澤,願您庇護我三色柱魔一族,早日誕生真正的惡魔之王!」
剛剛站穩腳步,莊嚴的惡魔之音穿過耳膜。
繼而,群魔亂舞的瘋狂,混合超高分貝的咆哮,四周的岩壁嗡嗡作響。
「咦,躲藏在地下的不是人類,而是惡魔?」
瓜瓜眨了眨眼,直覺告訴它,這個地方有點奇怪。
「不……曾經這裡,應該是人族的避難所……」
「你看這裡的岩板,上面的壁畫分明出自人類之手,惡魔很難有這種細緻入微的行為模式……」
夜寒君撫摸著近前的一面牆壁,看著上面生動形象的圖畫,有一剎的唏噓。
他很想欺騙自己,生活在這裡的人類,只是選擇了放棄,就像一號坐標一樣,換個地方繼續生存。
可是,角角落落,邊邊沿沿。
那些散落的碎骨頭,至少有一半屬於人類。
躲藏在這裡的居住者們,很可能凶多吉少了。
這「三色柱魔」,大概率就是罪魁禍首……
念及這裡,夜寒君的眸光泛著一絲冷意。
他親近魔族、認同物競天擇的自然法則,固然沒錯。
可他終究是人族的一員,再怎麼見慣生死,還是會有一縷感同身受。
「小的們,將祭品拖上來!」
「今日,我們便用七美德之中的「正義」,祭祀先祖,祈求祂神恩的降臨!」
「吼!吼!吼!」
「拖上來!拖上來!」
「祭祀!祭祀!先祖!先祖!吼吼吼!」
領頭的惡魔高聲呼喝,底下的群魔跟著附和。
整齊的跺腳聲連成一片,沸騰的殺意如同潮水席捲四方。
夜寒君、夜流螢,面色微變。
前者一個瞬閃,身如鬼魅,迅如電蟒。
他穿過一條條扭曲的通道,闖過一個個巨獸的陰影,最終掛在岩壁的一端,往下一看,瞳孔驟縮。
下方,數十頭柱子形狀的惡魔,筆直佇立。
它們沒有手腳的區分,就是柱子作為軀幹,頂端長著一個三角形的腦袋。
當然,它們顏色不一樣,有的呈現青銅色澤,有的呈現白銀色澤,有的呈現黃金色澤,派系不同。
此時,它們正圍成三個圈。
黃金柱魔站在最里側,白銀柱魔站在中間,青銅柱魔站在最外圈。
然後,在最中間的區域,三個同時擁有青銅、白銀、黃金的「三合一柱魔」,站成一個三角形。
說話的只是其中之一,另外兩個正蠕動嘴皮子,拼命念著咒語。
它們都非常高大,動輒五六百米。
置身圓點位置的,一個四肢被綁住的赤裸人類,相較之下異常的渺小。
「好可憐呀,肯定吃了很多苦頭。」
瓜瓜瞪著眼瞧去,那人類女子不過一米六高,身材矮小,羸弱而又嬌嫩。
她原先應該擁有雪白的皮膚,吹彈可破,走到哪裡都是明媚動人。
此時,全身上下遍布魔爪的痕跡,皮肉外翻,血水混著濁液淌出,滿身的骯髒與屈辱,又怎是一個「可憐」能夠道盡其中的辛酸。
「唰!」
黑影一閃,夜寒君降臨在祭祀的中心點。
他就站在赤裸女子的旁邊,至多半米的距離,以俯瞰的角度,審視她鮮血淋漓的悽美面龐。
「噗……」
女子吐出一口血,本已經接近渙散的瞳仁,忽然湧出一道光。
那是代表求生的希冀之光,雖然微弱,但她不想死的心念,已經順著目光傳達到夜寒君的心靈世界。
於是,夜寒君俯下身子,朝著她的嘴裡塞進去一顆藥丸。
隨後,他目光如炬,捆綁女子的繩索,竟然憑空燒毀。
「起來吧,安全了。」
夜寒君抓住女子的胳膊,攙扶著她慢慢起身。
心念一動,一件黑袍出現在他的手中,往女子的頭上一套,那傷痕累累的赤裸軀體,立即被遮擋。
「謝……謝謝……」
女子低下頭,一手攥著衣袍,面頰上殘留的茫然之色,似乎還沒有辨析形勢。
自己……獲救了?
就在死亡前的最後一刻,真的有人救了自己?
她困惑,她侷促,她懵懂,她不安。
就在這時,一道震耳欲聾的吼叫,驚得她險些重新跌倒在地上——
「有!老!鼠!!」
「小的們,你們的眼睛瞎了嗎?老鼠不僅鑽進我們的巢穴,還正大光明的站在我們的身前,膽敢破壞我們的獻祭儀式……不可饒恕,絕不可饒恕!」
「殺!殺!殺!!」
圍成三圈的三色柱魔,齊刷刷跺著柱子的底座。
霎時,地動山搖,無數岩石碎成齏粉,如雨一般向著夜寒君淹沒。
「滾。」
夜寒君一步未曾移動,眼皮子一翻,源自「十殿閻王」的氣息全數釋放。
叱的一聲,十方閻王殿懸浮在他的體外。
十口終極煉獄的成型,匯聚毀天滅地的能量波動,並以風暴般的速度大肆擴散。
「噗通!噗通!噗通!!」
至多耀世圓滿的青銅柱魔、白銀柱魔、黃金柱魔,即便有一兩百米的身高,也都像狂風中的小草,一整個倒伏下去。
而三色柱魔的首領,那三個擁有至聖小成水準的「三色柱魔王」,臉上依稀殘留的憤怒之色,轉眼也被驚悚填充。
「這是何等的統治力,這是何等的壓迫力?!」
「此人是誰?為何我等高貴的魔王血脈,也會受到他無差別的震懾?!」
為首的三色柱魔王,大驚失色,忽而拔起底座,如棍棒一樣砸向夜寒君的腦袋。
夜寒君嗤笑一聲,拉著疑似「正義」的七美德傳人,閃至壁穴的頂端,牢牢貼合牆壁。
然後,他點出一指,直接以「阿鼻地獄」,吞掉其中之一的三色柱魔王。
再之後,印痕之光閃爍,鵝大仙、花燭,雙雙登場。
「大仙,這兩個傢伙都是至聖小成。」
「我為你們賜封閻王,可有信心擊敗?」
「嘿,交給本大仙吧,本大仙的翅膀正癢著呢!」
鵝大仙怪叫一聲,對著一頭三色柱魔王,一翅膀呼了上去。
只聽嘭的一聲,柱體紋絲不動,大仙卻掛了彩,有十幾片金屬羽毛窸窸窣窣脫落。
「好硬好硬,有點意思!」
「這玩意似乎擁有『反震』的手段,蠻力拼鬥,一半的殺傷力都會返還!」
鵝大仙兩眼冒精光,哪裡有碰壁的樣子,求之不得道:
「正好,位階高過本大仙,很適合開啟「終極決鬥」!」
「花燭,我們來比比,誰先戰勝,誰慢一拍!」
「轟隆!」
鵝大仙強行鎖定一頭三色柱魔王,召喚擂台,一整個把它關了進去。
呆在外頭的花燭,目光閃爍,躍躍欲試的戰意,溢於言表。
她忽如疾風橫移,忽如烈焰衝撞,始終保持良好的距離,反覆消磨三色柱魔王的體力。
察覺這樣做效果甚微後,她立即改變戰術,逐一嘗試風、雷、火、水、冰、土、木等等元素中,哪一種占據克制的效果,殺傷力最強。
一小時,零十一分鐘。
渾身焦黑的三色柱魔王,率先倒地。
它還活著,只是因為傷勢太重,難有起身的力氣。
差不多的時間,結界關閉。
鵝大仙抓著斷成兩截、已然死掉的三色柱魔王,一邊喘著粗氣飛行,一邊仰天大笑:
「哈哈哈,本大仙是擊殺,花燭是擊敗,孰勝孰負,一目了然!」
「瓜瓜,快來幫本大仙療傷,傷著爪子了,痛得我沒辦法落在地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