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天了。
遠古雷池的上空本該蒼茫一片，只有人造光源，並無晴雨天的概念。
但這一日，狂風激盪，閃電猶如伺機而動的狼群，不斷用貪婪的目光，尋找著攻擊的目標。
「唰唰唰！」
雷池裡，深紫色的水面旋轉起來，可怕的漩渦化作吞噬生靈的煉獄。
正常修煉的機械眷靈，慌不擇路的逃跑，再也不敢靠近雷池半步。
「警報！警報！」
「檢測到超強能量波動，有生命體突破境界，危險！遠離！立即！」
機械飛鳥、機械鯊魚、機械將軍、機械戰狼……最弱也是耀世圓滿，平均位階則處於至聖之胎。
它們的智腦瘋狂計算，卻還是不能用常規的方法，推測異變的源頭。
惟有將若干年前十字雷劍突破時，攪動的天地風雲一併納入。
它們才能估量出，異象之所以如此蔚為壯觀，有跡可尋，合乎情理。
「上一次是守護聖靈進階，這一次是主人晉升？」
「這也太怪誕了吧？這裡可是遠古雷池，環境本身就有大氣場！」
「能夠將這裡鎮壓，如真龍出世一般騰躍奇景，一個紀元也見不著幾次吧？」
除了機械眷靈，遠古雷池自然也會有人類。
他們知道夜寒君的存在，只不過掌握的情報有限，管中窺豹，了解的程度淺之又淺。
「服了，遠古雷池幻化的雷龍、雷凰，居然在他的頭頂上盤旋飛舞……」
「這一刻，他好像成為這裡的主人，雷池是他的領域，逾越一步，便有可能碎屍萬段……」
一群身穿機甲服飾的中年、老年，站成一排，臉色一個比一個複雜。
活了一把歲數了，什麼場面沒有見過。
這人怎麼回事？說他是證道封神的景象吧，差點意思。
可要是第8位階晉升第9位階，能有這麼多異象環繞，那也過分離譜。
「不對！就是成聖！老夫聞到了聖源的味道！」
「聽聞此人是冥燈夜氏的後人，還是個封皇者，非常的年輕。」
「冥燈消失痕跡這才過去多久？他居然已經踏出這一步，足以成為族群的守護者？」
有人驚嘆，也有人附和：
「潛龍在淵，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夜氏的傳承雖然不及我械神山，可起起落落落……說不定又會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此人絕對是核心的種子，背負著崛起的野望，希望他不是鋌而走險、強行突破，而是有足夠的沉澱，未來才能如履平地……」
正說著，異象再變。
遠古雷池的上方，空間像是被分割開來。
左邊的一半，一輪灰日升天。
有一扇灰色的石門頂天立地，盤踞中央，仿若亘古之前就已經存在。
在它的四周，星辰起伏，絢爛的星光交相呼應，好似共同追逐歲月長河的源頭。
另有七輪殘月、三輪滿月，朝夕相伴，旋轉飛行。
右邊的一半，卻有十團漩渦。
它們呈現黑紅兩色，血腥中透著恐怖。
霎時間，漩渦擴張，十座地獄橫壓一宇。
其內雷光交錯、烈火熊熊、霜花飛逝、金剛亂舞……種種瘮人的刑罰，不斷湧現。
最終，還有漫山遍野的陰兵魔將，排著整齊的隊伍，緩緩穿行於十獄之間。
這裡可是遠古雷池，二十餘萬年以來，可曾見到鬼魂出沒？
圍觀者無一不張大嘴巴，脖子如同被鐵鉗子攥住，瀕臨窒息的體驗，讓他們駭然的說不出話來。
「嗡嗡嗡……」
異象在減弱，威壓卻加重。
端坐在雷池一邊的年輕男子，頭頂懸浮著一座祭台，祭台上星光萬丈，亦有皓月當空。
他的眼皮子抖動數次，灰色的瞳仁緩緩睜開。
這一刻，他渾身散發著螢光，瑩白中略有一絲橙黃的膚質，比玉石更加晶瑩潤澤。
額頭，一輪微縮的灰色太陽，仿佛具有自我生命力，勻速的呼吸。
他的身上，穿戴一套款式複雜的絲質白袍，有祝福之光縈繞。
搭配金色的長髮，這讓他看起來極具威嚴，仿佛生來便是一教之皇，深耕信仰之道，教徒千千萬，權勢無雙。
但真正讓圍觀者靈魂發抖的是，此人並非只有聖潔的一面，他還有另外一副面孔！
倘若從側面望向他的陰影，亦或是心懷不好的念頭，窺探他的神韻。
世人便能看到，他長袍拖地，滿身血紅色的妖紋魔咒，仿佛從地獄中狩獵歸來，指尖的鮮血尚未擦拭。
他的腹部，一團漆黑的漩渦，吞噬著所有的光源，叫人看了不寒而慄。
在他的身下，鮮花盛開，血屍沉浮。
有黑藤攀爬，逐一覆蓋地面，無論腳掌落向哪裡，哪裡就會淪為黑暗的天堂。
「一人身，兩面孔……」
「此人亦正亦邪，亦聖亦妖，當真深不可測……」
眾人驚顫，齊刷刷後退。
他們中大多也都是聖者，屹立第9位階多年，見多識廣，經驗豐富。
怎地見了這個青年，丟魂落魄，一貫的認知被按在地上反覆摩擦？
「冰生於水而寒於水，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此子初登聖人果位，卻已有冠位之姿……」
「械神山也有不少SS級職權的持有者，譬如機械戰警·太史權、機甲宗師·公祖秋、膠囊院長·夏侯赤甲、科技使徒·長孫幼儀、陣天師·即墨旅人……」
「他們都已經闖過年幼的修行時期，也算是歷經荊棘、修成正果，是外人眼中的『大成封皇者』……」
「可這位夜姓青年，大有後來居上的勢頭，前途不可限量……」
人們慨嘆著、驚嘆著、敬畏著。
這些竊竊之言，細如蚊蠅低語，卻一個不落的傳入始作俑者的耳中。
夜寒君的眉梢挑動，微微驚奇。
和第7位階晉升第8位階時一樣，雙職權不再分開晉升，依然是同步完成。
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立足第8位階，他是「一面一身」。
平日裡大多維持的是「先驅教主」的伴身服飾，一旦切換戰鬥，又會轉換為「十殿閻王」。
現在，兩個職權的權能，似乎更好的連結在一起。
世人看到是惡還是善，取決於他們的想法和看法。
當然，要是能看到一體雙面，仿若有另一個影子糾纏在他身上的生靈，感知力才是絕頂的強大。
「體質增強了……」
「血肉熔爐、靈魂源泉，終於能輕鬆煉化至聖之胎……」
「十方閻王殿覆蓋的範圍也暴漲數十倍，一念之間，幾乎半座遠古雷池會被我籠罩？」
夜寒君感受著當前的狀態，快速適應嶄新的境界。
然而，當他的注意力轉向「先驅教主」那邊，異況陡生。
「嘩啦啦……」
眼前似乎有迷霧翻滾，下一瞬，霧靄散開，有數以萬計的畫面交錯閃爍。
大量的信息要素，洪水般撞進夜寒君的靈魂。
他悶哼一聲，面露痛苦之色，下意識屏氣凝神，方才緩解一二。
「咦，這是？」
夜寒君仔細觀察著每一個畫面，忽而驚覺，這些曇花一閃的人類，好像是他的教眾？
位階最高、信仰最深的高級教眾，呈現的畫面相對清晰。
中級教眾、初級教眾，清晰的程度依次遞減。
晉升第9位階，權能進一步強化後，對於教眾的感知力度，似乎有了質的變化？
夜寒君訝然。
一番摸索後，他突然看到，有一個蓬頭垢面的丫頭，正挑著兩筐黑乎乎的東西，哼哧哼哧走著山路。
她走了一小會兒，居然就累得夠嗆。
等到放下肩頭沉重的擔子，因為長期發力而漲紅的臉蛋，終於浮現一抹淡淡的放鬆。
然後，她歡快的哼著小曲，抓住一把老得掉牙的鐵鍬，開始對著荒無人煙的田地挖呀挖呀挖。
「禹如心？？？」
夜寒君懵了一秒，旋即反應過來。
很久沒有見到她了，關於她的情報，半點也摸不著。
但這分明是她，拿著鐵鍬認真耕田，往日的氣質依舊能夠辨別。
而那筐里的東西，很可能是某種生靈的糞便，殘留的能量過於驚人，用來施肥顯得有些闊綽。
「啪嗒！」
畫面中斷，禹如心的身影消失。
夜寒君一愣，尋找著其他的畫面，逐一發現夜流螢、夜隱，以及其他的七位門徒。
這些畫面並非時刻存在，似乎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才能觸發。
不過夜寒君也觀察到，夜流螢的畫面最為完整。
背後的原因，難道是因為他和她同處械神山，周身的大世界同頻同步，距離足夠接近？
「流螢？聽得到嗎流螢？」
夜寒君試著發散靈魂，進行遠距離溝通。
誰料到畫面中仰著脖子的夜流螢，眨了眨眼，面露錯愕。
她環顧附近，什麼也沒找到。
內視己身，洞察額頭的滿月印記正在綻放螢光的時候，她恍然大悟，也進行靈魂通訊道：
「夜寒君？」
「是我。」
夜寒君回答，靈魂中透著一絲欣然。
這個暗戳戳實現雙向溝通的能力，顯然很有價值。
等他再強一些，或者離開械神山，與其他門徒、道子的距離更加接近。
他是不是就能輕易的傳遞他的想法，進而在全局的領域，統帥所有人？
一旦有重大情況、突發意外，他或許就能幫上大忙。
聖戰之門的召喚距離肯定也提升了，集結教眾、團隊發展，不久的將來，一定能見到這一天的到來。
「夜寒君，你是不是突破了？」
「遠古雷池頻頻誕生異象，機械都市裡，這會兒還有小小的騷亂。」
「是麼？」
夜寒君淡笑道：
「無所謂，他們都知道我們的姓氏，到了這一步，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成聖了，貨真價實的第9位階，兩個職權的權能都獲得巨幅的增長。」
「你們收拾收拾，再過幾天，我們應該就能離開械神山……」
某個街道的鍛造店裡，夜流螢的神采有剎那間的恍惚。
夜氏新聖……夜寒君！
童年遙不可及的境界，轉瞬間就被他攀登。
倘若現在就能回歸冥燈深淵，那些長老、大長老，碰到夜寒君都得恭恭敬敬的參拜，各種禮節缺一不可。
從今天起，他徹底擺脫「弱小」二字！
諸天萬界，除了封神遺脈，以及所謂的偽神、真神，還需要有足夠的敬畏和顧慮。
剩餘的，至多平等對視，再也不可能仰望。
那種手足無力的挫敗感，拋棄吧，擺脫吧，再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不容易，終於站穩根基了。」
「此前你雖然能獲得至聖眷靈的戰力，但權能難以強化它們，SS級的職權，並沒有發揮出實際的效果。」
「本體的位階與契約眷靈同步，水乳交融，普通的聖獸之王……你可以隨便拿捏了吧？」
夜寒君笑而不語，沒有正面回應。
但他精神波動中摻雜的一縷豪情，夜流螢還是捕捉到了。
「臨近五百年期限，我們早已準備好離開。」
「等你之後的通知……回見。」
兩人額頭上的螢光，同步黯淡。
夜寒君中斷魂念，環顧四周，木伊、懶奇凶、默、瓜瓜、鵝大仙、劍雷子，都在視線能夠捕捉的地方。
唯獨絕弦，它居然還在彈奏。
縱使山崩於面前，似乎也不可能破壞它天兵合一的狀態。
「自從第八曲「大寒」也升級為極限，絕弦忘情演繹，是在創作嗎？」
夜寒君聆聽一會琴音，還是和過去一樣，並非八曲中的任何一曲。
它時而清脆動人，時而婉轉悠揚，但時不時也會有讓人皺起眉頭的停頓點，哪怕不懂音律之道，也能察覺那是突兀的、矛盾的，與整段琴音格格不入。
「大蝌蚪，恭喜恭喜！」
「你終於成為聖人啦，以後海闊任魚躍，天高任我們飛！」
瓜瓜跳回夜寒君的肩膀，找到自己的專屬座位。
默也嗖的一聲竄過來，抱緊他的腳踝，勒得緊緊的，偷摸著評估他的身體境況。
「夜寒君，你好脆呀……」
「這副身體，只能承受一點點的快樂，你得再壯一些、更強一些……」
「我努力……」
夜寒君打了個哈哈，心虛的移開視線。
成天被默惦記著報恩，這可不是美妙的體驗。
好在默有自知之明，每一次想要報恩的時候，都會主動溝通。
只要及時拒絕或者及時阻止，夜寒君就能避過一次慘絕人寰的「弒主」。
「絕爺爺怎麼還沒有醒過來呀？」
「它好忙呀，這幾百年，幾乎沒怎麼休息呢。」
大蝌蚪的晉升已經成為事實，瓜瓜放下心來，開始期待接下來的旅程。
按照計劃，他們要去「欲村」。
但絕弦仍舊是沉浸式演繹，貿然干預，不見得是正確的做法。
小瓜瓜歪著腦袋，認真思考該怎麼辦。
夜寒君注視著狀態一欄「生命動盪」「全神貫注」之類的標籤，決斷道：
「等等吧，不急。」
「絕弦不是要領悟新的曲子，就是吸收太多的雷元素，瀕臨位階的突破。」
「會有這麼快嘛？」瓜瓜瞧了眼默。
破抹布是最先晉升的，可它依舊是至聖虛引，還沒找到突破的契機。
絕爺爺落後一拍，難道要趕超，成為團隊裡僅次於木伊和劍雷子的領頭羊嗎？
「鏘鏘鏘……」
光陰荏苒，夜寒君與夜流螢約定的匯合時間，終究泡了湯。
他在遠古雷池，又呆了整整十年。
一邊摸索權能的提升效果，一邊聆聽絕弦時而混亂時而悅耳的琴音。
新生宙第二紀元，第1570年。
琴音突變，原本的停頓和突兀感全面破碎，宛若連成一體的琴曲，帶給人截然不同的視聽盛宴。
「吟——」
絕弦的身邊，凝聚出第九顆寶珠。
它通體燦亮，與另外八顆一樣，沒有一絲雜質，始終綻放著耀眼的光芒。
然後，激盪的遠古雷池倏地平復，水面上風平浪靜，沒有一道漣漪晃動。
而在雷池的上空，一條長達千米的綠金色五爪雷龍，橫空出世。
另有一頭千米長的綠金色鳳凰，翱翔展翅，長長的翎羽，盡顯鳥中聖凰的美韻。
「臥槽……」
本大仙震住了。
這頭雷凰好生漂亮，簡直是活的一樣，不仔細甄別，誰能判定它是能量體，而非血肉實體？
而那五爪雷龍，端的也是威武霸氣。
無上的、不可戰勝的龍威，藏身於雷霆的衍化之下。
一凰一龍盤繞舞空，伴著裊裊琴音，琴瑟合鳴，怕也不過如此吧？
「人類知己，我終於創作出第九曲。」
「此曲名為「龍凰之舞」，一龍一凰，相得益彰，一剛一柔，陰陽並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