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輪到你了。」
木伊旱魃什麼都沒有說,但他眸光中的意味,分明如此。
上得了台面的打手,一共只有十二個太蝕巨魔。
夜寒君所在的右翼已經全部清繳。
佛歌、朝露所在的左翼,雖然沒能取得搶眼的戰績,可他們以二對六不落下風。
要知道,其中還有一個至聖圓滿。
旱魃族與太蝕巨魔族的差距,不經意間,似乎分出了優劣。
「木伊,可以不管我們!」
「我們殺不死它們,但以傷換傷,拖延時間輕而易舉!」
佛歌吼叫,而後擦乾淨嘴角的血沫,抬起頭時,一拳轟碎一顆太陽隕石。
他處於狂熱的戰鬥狀態,撕扯太蝕巨魔的血肉之軀,喝它的血、吃它的肉,兇殘至極。
然而,木伊旱魃瞥了蝕陰逐一眼,並沒有直接衝上前。
協助滅拳,混合雙打,的確能更快的決定勝負。
但「屍天帝」的消耗太大了,尤其是壽元有限的情況下,他必須要吞噬足夠的祭品,以此降低本源的損耗和流失。
「轟!轟!轟!」
木伊箭步衝鋒,瞬間抵達左翼。
一個上勾拳,至聖小成的太蝕巨魔,倒飛數千米。
他不依不饒,繼續追趕。
過半的繃帶凝聚成匕首的形狀,刺穿太蝕巨魔的腳掌,不給它起身的機會。
隨即,敲斷腿骨、打折臂彎、擰斷脖子……
待太蝕巨魔無力的躺倒在血泊中,只能痛苦的哀嚎時,木伊鎖定第二頭,如法炮製。
少頃,三頭至聖小成的太蝕巨魔,全都陷入半死不活的狀態,奄奄一息。
佛歌、朝露壓力大減,眼神一交錯,心領神會。
他們圍攏蝕陰名,這傢伙與蝕陰利、蝕陰爭同一級別,是太蝕巨魔族最後一個至聖圓滿。
剩餘兩個至聖大成,讓給木伊,由他碾壓。
「嗖!」
劍雷子神出鬼沒,彗星般閃爍戰場。
它已經釋放過大招,自然不再擔任主攻手。
但它的元素屬性天然占據優勢,輔助木伊,充當他的僚機,勢必提升收割的效率。
幾十個回合後,木伊像是丟沙包一樣,又將兩個命若懸絲的太蝕巨魔,丟到一處,堆積成一座肉山。
然後,他的目光鎖定蝕陰名,面無表情,一步步朝著它走去。
「嘿嘿,還得是三哥,兇猛威武!」
「蝕陰名,做好赴死的覺悟了嗎?黃泉路上,你的族人們都會與你一起!不會孤單的!」
佛歌獰笑,捂著胸口,一邊吐血,一邊退下。
他的捨身之戰,到此為止。
接下來是木伊的秀場,一旦斬殺成功,想來六具太蝕巨魔的血肉,足以再次登臨「屍天帝」的狀態,神擋殺神,魔擋殺魔,蓋世無雙也。
「老大,該做出決斷了!」
「沒想到除了滅拳,旱魃族還有元老級別的神將活下來!」
「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再不阻止他殺戮,您的處境岌岌可危!」
蝕陰名捏著拳頭,全身冒火,怒髮衝冠。
他大吼大叫,催促著半步封神的蝕陰逐,像是在等待他下達命令。
「旱魃族,這是你們逼我的!」
太蝕巨魔族的王者,僅僅欠缺一枚神格的蝕陰逐,擋下滅拳的一腳,沙啞的聲音傳遍四方:
「孩兒們!將那怪物放出來!」
「然後!你們有多遠逃多遠!」
「若是我活下來,我會去尋你們的!」
「若是我敗了,你們就繼承我的遺志,終有一日,我太蝕巨魔一族,還會和遠古宙第三紀元一樣,頂天立地,天下共尊!」
「是!!」
坍塌的山體下,傳來幼魔的回應聲。
夜寒君本能浮現不妙的感覺,心念一動,劍雷子放棄蝕陰名,直往地下穿插。
「沒用的,我族好戰,但不愚昧!」
「真以為我們會小覷旱魃一族嗎?遠古宙十個紀元,你們的屍血流遍諸天萬界,世間再難有一個族群,能夠像你們一樣持續輝煌那麼久!」
蝕陰逐吐掉一顆斷牙,一腳踹開滅拳,眼眸中的凶光猶如煮沸的海水無盡沸騰:
「今日之戰,是我族不願臣服在你們腳下的反擊之戰!」
「賴以仰仗的高端戰力,除了我,還有一尊!!」
「轟隆隆——」
仿佛在回應蝕陰逐的解惑,大地蔓延一道裂縫,一座灰紫色的菱形水晶建築,宛若種子發芽,從地心深處長出。
滅拳、木伊、佛歌、朝露,或閉口不言,或神色大驚。
夜寒君的心裡也格登一下,脖頸發涼,如芒刺背的不適,徘徊許久,不願散去。
相處這麼久,對於太陽深淵的過往,他也建立屬於自身的認知。
金黃色的菱形水晶建築,喚作「太陽神廟」,乃是天女魃賞賜的寶物,也是核心附庸的身份證明。
然而,還有另一個外形相仿,但是更加特殊的存在,便是如眼前所看到的,死灰色與深紫色的相互結合。
它自身帶有一股邪魅之氣,也有古墓里的死人味道,透薄的瘴氣漂浮在周圍,刺穿人心、施加恐慌的力量,儼然如同洪水般沖至面前。
「太陽神獄……就這是你們的仰仗?」
朝露發出難以容忍的質疑聲,豎著眉頭,怒不可遏道:
「這裡面關著的都是十惡不赦的怪物,有的連我族的始祖都無法完全殺死,只能想方設法封印起來!」
「我本以為,這些監牢已經腐化在歲月之下,亦或是埋葬在斷宙之劫中,再無一個留存!」
「沒想到你們竟然找到了一座,看上去封印的狀態還很完整,你們膽敢釋放,真的不怕引火燒身?!」
「哈哈哈,有生之年,能夠看到旱魃族的驚慌失措,不也是難能可貴的體驗嗎?」
蝕陰逐仰天大笑,笑容放肆道:
「實不相瞞,我確實忌憚!」
「以天女魃的手腕和能量,連祂也要慎重對待的怪物,可想而知有多恐怖!」
「即便是放出一頭活生生的封神之胎,我也認了!甘願赴死!」
「但如果放出來的怪物,一心只想找你們旱魃報仇,我太蝕巨魔一族,就有可能獲得一個史無前例的盟友!」
「做夢呢你!」
佛歌譏笑:
「不過是傷敵一千,自損一千!」
「能被關押進太陽神獄的,每一個都有超越認知的邪異性,你想賠上整個種族與我們魚死網破?」
「不已經是這樣了嗎?」
蝕陰逐嘴角咧開的弧度越來越大,耳紅面赤,心潮澎湃道:
「最壞最壞,我和你們這群該死的旱魃,一起上天堂!」
「而這個曾被天女魃所壓制的怪物,有可能成為新的太陽之主!」
「有朝一日,我族的光榮事跡被生靈挖掘,間接導致旱魃一族覆滅的太蝕巨魔——這是何等榮幸的稱呼?我輩不應該驕傲嗎?!」
蝕陰逐近乎瘋狂,一聲令下,幾個只有至聖虛引的太蝕巨魔幼崽,慌不擇路的逃向遠方。
太陽神獄只是看著完好罷了,實際的禁制,早就隨著歲月的腐蝕出現裂縫。
裡面的怪物想要出世,早晚的事情。
太蝕巨魔一族不過是添了一把火,提前催化這個過程。
「嗡嗡嗡!!」
「嗡嗡嗡嗡!!!」
五千米高的菱形建築震顫起來,頂部像是花苞一樣打開,某種昆蟲成群結隊扇動翅膀的嘈雜聲音,清晰的傳入耳中。
夜寒君一凜,眸光頓住。
蚊子!好多好多的蚊子!
率先鑽出神獄的,不是想像中擎天而立的龐然大物,而是一隻只赤紅色的蚊子!
它們擁有針管形狀的口器,翅翼半透明,生有倒鉤利刺的尾部,不斷分泌濃稠的紅色液體,看起來非常噁心。
那居然是岩漿——數以百萬計、無窮無盡的蚊子大軍,瘋狂投擲岩漿炸彈,掉落在地,必然發出『噗嗤噗嗤』的腐蝕聲響。
地面快速下沉,坑坑窪窪的洞坑覆蓋荒蕪,瘡痍滿目,一片狼藉。
「是「岩漿蚊母」!麻煩大了!」
滅拳停止與蝕陰逐的交手,臉色難看異常:
「這是遠古宙誕生於太陽深淵的災獸,闖下過彌天大禍,害死的生靈少說也有上億!」
「她的真身混淆在蚊子大軍中,想要尋覓都很困難,想要擊殺更是難如登天!」
「這到底是什麼原理?這種沾染無數血腥、遭受眾生唾棄的災之聖靈,居然能躲過斷宙之劫的抹殺?而那些什麼也沒有做,始終很本分的物種,反倒被滅了個乾乾淨淨?」
滅拳目眥欲裂,他的確懷疑太蝕巨魔族有後手,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會以這種形式登上舞台。
災——三惡之一!
它與「邪」「荒」一個層級,詭譎是它們的代名詞,邪惡的能力和凌駕眾生之上的殘忍,構成它們的本質。
太蝕巨魔根本不在乎太陽深淵的死活,釋放這樣的怪物,這些年好不容易恢復的元氣,經此戰役,豈不是又要元氣大傷?
「我想起來了……族史中記載過,始祖親自出手,想要轟殺這個災獸。」
「但蚊母一次次佯裝死亡,一次次暗中復活,遊走在刀刃尖頭,實力不退反進,越來越強。」
「到最後,她成長到至聖圓滿,始祖終於找到機會,封印全部的蚊子,以『不殺』,換取『時光的磨滅』……」
佛歌倒吸一口氣,熾熱的屍體冒出大量的蒸汽。
他在敬畏,任何一個至聖之胎,能夠逃過天女魃的狩獵,那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世間能做到的下位生靈真的不多,岩漿蚊母是其中之一,並且不止一次,多次成功!
「不對!她不再是聖王級別的災獸,又變強了!」
朝露轟殺一大片赤蚊,忽然看著被叮咬一口就失去血色的手臂,臉色僵硬道:
「半步封神……」
「這傢伙……半步封神了?」
「諸天萬界,類似於災、邪、荒,好像很難同一時間湊滿三個封神……」
「假以時日,岩漿蚊母……很有可能跳過尋找神格的過程,直接證道,原地封神?」
朝露不敢繼續聯想下去,只覺得棘手至極。
災之眷靈,大多修煉的都是「毀滅道」「掠奪道」「殺戮道」。
被迫封印十幾萬年,一朝出世,積攢心中的怨恨,傾瀉太陽深淵,豈不是如同江河湖海一般壯闊?
更可怕的,只要滅拳殺不掉她的本體,岩漿蚊母勢必化作蟄伏的毒蠍,紮根太陽深淵,通過殺戮和掠奪,奠定自己證道的根基。
到那時,深紅之輪很可能無法證道。
因為本就不夠富裕的太陽深淵,雪上加霜。
生命的誕生追不上死亡的速度,最終的最終,這裡會成為死寂之地,難有生靈逃過岩漿蚊母的毒手。
「要麼儘快釋放始祖,要麼遏制蚊母的發展,撐到始祖甦醒的那一刻……」
「喂,木伊,你怎麼在發愣?」
「快把那些太蝕巨魔的肉身吞噬了,再啟動一兩次屍天帝的形態,協助我滅殺蚊群!」
滅拳喃喃,認真制定著作戰計劃。
可他聽不到木伊的應答聲,旋即扭頭,瞧見木伊蹙著眉頭、沉吟不語,立即覺得奇怪。
「發生了什麼?」
「還是說,你有更好的辦法,能夠限制蚊母的生存空間?」
「不……」
木伊旱魃搖了搖頭,望向夜寒君:
「人類眷主說,他可能有辦法……」
「哈?」
滅拳愣住,繼續偏轉視線,尋找感知中的人類小子。
「喂,你有辦法?」
「這個節骨眼上可別開玩笑,對付同等境界的岩漿蚊母,我是一點把握都沒有,你小子保護好自己就行了,其他的我不強求。」
「那個……」
夜寒君無法親口解釋,冥冥之中的某種限制,讓他難以啟齒。
但他在確認釋放出來的怪物,隸屬災系後,第一時間看向腳踝上的默。
小傢伙本來用觸腕抱著他,不聲不響的,安安靜靜旁觀戰鬥,和瓜瓜一樣乖巧。
嗡嗡嗡的蚊子大軍蜂擁而至時,它忽然呆住了,身體忍不住的抖動起來。
那不是恐懼,不是敬畏。
更像是心心念念之物,突然從天而降,這份驚喜——把它砸得一愣一愣,腦細胞都不夠用了。
「夜寒君!夜寒君!鴉鴉醒啦!」
「它的眼睛紅通通的,好像饞壞了,你們快躲遠點,我們要乾飯啦!」
小小的默,順著褲腳管滑落到地上。
它很有禮貌的朝著夜寒君揮了揮手,然後一蹦一跳,直往蚊子大軍最密集的區域竄去。
「滅拳前輩,撤退!」
「木伊!佛歌!朝露!離開原地!快走!」
夜寒君輕吸一口氣,倏地呼氣大喊。
「誒?蚊母的特點是難死,一介偽神之體分化那麼多,我殺不死她的本體,磨滅大半的血脈還是有機會的。」
「加上木伊,只要我們聯手……」
滅拳撓了撓頭,話沒有說完。
大戰一觸即發,這樣的建議他實在摸不著頭腦,打心眼裡無法接受。
唯獨木伊,當他注意到夜寒君眼神中的迫切時,當機立斷,立即拖著一堆太蝕巨魔的屍體,直往戰場的邊緣撤去。
「滅拳,走!」
「相信夜寒君的判斷,他一定有辦法!」
「這叫什麼事兒……好奇怪啊……」
滅拳錘了兩下自己的腦袋,鎮定下來,一次爆沖,馬上越過木伊,一左一右扛起佛歌和朝露,再扛起烈聖、金烏幼崽、木守蔥、夜流螢……瘋了似的跑到極遠的地方,暫時擺脫蚊群的糾纏。
「哈哈哈,旱魃族居然怕了?」
「也是,這可是接近終極的災之偽神,今日過後,太陽深淵註定雞犬不寧……哈哈哈哈!!」
太蝕巨魔·蝕陰逐,笑得極其開心。
笑歸笑,他也是半步封神,只要有活下來的機會,絕不會輕易的死去。
蝕陰逐抓住蝕陰名的肩膀,拽著他往另一個方向逃走。
好巧不巧的是,他奔跑的途中,踩到一頭小獸,一腳把它踩扁了。
他完全沒有留意,還想繼續跑。
忽然,一道極其詭異的精神波動,穿過蝕陰逐和蝕陰名的心神,迴蕩腦海邊,深刻如陰影:
「痛……好痛啊……」
「大塊頭……你們太重了……踩得我都爆漿了呢……」
變成一灘肉餅的默,努力從大坑裡爬出來。
它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確認每一個器官又被修復後,有些失落道:
「又不痛了……還沒好好回味呢……」
「算啦,鴉鴉,你乾飯吧,我的身體就交給你啦!」
「轟!!」
一道白色的宛若閃電的發光體,劈落塵世,俄頃間,一場細碎的血雨簌簌而落。
赤雲般凝聚的蚊子大軍,忽然狂躁,拼了命的搶奪每一滴墜落的血雨。
情緒激動時,它們甚至會自相殘殺。
等到蚊群的數量稍稍減緩,地表上已經鋪著厚厚的一層屍體。
「刺啦!!」
一個光環出現了,如鐲子般通透,卻在一瞬間斷裂。
三顆閃爍著極度興奮的紅寶石瞳仁,像是蒼穹開眼,躍然於眾生的面前。
再然後,蒼白的羽翼反射著病態的弧光,漆黑的鳥爪仿佛能隨意的摁壓天地,陰風在體外盤旋,煞氣在頭頂聚集,伴著層疊的鬼哭狼嚎之聲,一頭翼展萬米的超巨型三眼白鴉,緩緩舒展屬於祂的羽翼。
浩劫鴉主……甦醒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