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靈殿最深處,夜寒君心旌搖曳,神不守舍。
夜流螢與他伯仲之間,不失毫釐。
不愧是至聖以上的境界,誕幻不經,有違常理。
難怪夜氏聖人曾提及,即便上百聖靈也難以誕生一尊神靈,結合種種,全都能解析透澈。
封神之路——眷靈生態的極致體現!
這個過程中,需要與億億萬生靈競爭,一將功成萬骨枯,一榮加身鮮血染。
而神格——便是這個世界金字塔層級的鐵血規則,順者昌,逆者亡,任何聖靈也不得忤逆。
夜流螢慨嘆,恍悟道:
「直到如今我才明白,為何人族的冠位,只是與一尊封神之胎綁定,便有橫掃諸天的資格。」
「原來神靈的數量存在限制,天賦再高,毅力再大,缺失神格,那便意味著沒有封神的資格。」
「如此來看,我族的始祖,當真深不見底。」
「先是培育出神話傳說中的「大戮神」,又將「修羅弓」培育至封神之胎。」
「一獄一兵,雙神伴身,還都是擅長殺伐和屠戮的恐怖神靈……」
「再加上冠位賦予的權能,橫掃冥燈舊族,稱霸一淵,進而震懾萬族……修羅王之名,實至名歸,無可置疑!」
夜流螢的瞳仁中,閃過憧憬。
當狂熱升起的時候,更是兩眼放光,神采照人。
「夜修羅那小子……馬馬虎虎吧。」
夜天子語不驚人死不休,淡定評價道:
「塵世間,光是深淵就有七座,棲息的惡魔、魔獸不計其數。」
「作為絕對的大熱門之一,獄之一脈的神位向來都是滿員的,想要逮到一個空檔,難之又難。」
「夜修羅呢,他有大氣運在身,剛好趕上遠古宙末年的重要契機。」
「千方百計之下,坑殺一個壽元枯竭的老魔神,大戮神的封神之路方才穩固。」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夜寒君否定道:
「若無始祖,夜氏連近古宙第一紀元都撐不到,定無崛起的希望。」
「如今新生宙第二紀元,夜氏依然苟活,也多虧了始祖留下的豐厚底蘊。」
「於我們心中而言,祂是至高無上的。」
「只要沒有達到祂那個層級,就必須仰望祂,任何的不尊敬,都會引來族群的震怒。」
「沒事兒,我吐槽祂太正常了,你們不用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夜天子擺擺手,絲毫沒有敬畏之心:
「你們這些子孫後代有濾鏡,我沒有。」
「祂啊,表面上光鮮亮麗,背地裡狼狽的樣子,那也是一樁接著一樁。」
「幹過的丟人事兒,繞著無日城一圈,那也數落不完。」
「前輩到底和始祖什麼關係?」
夜流螢忍不住了,掘地三尺也想了解真相。
「咳……」
夜天子不答,搪塞話題道:
「過些年你們就知道了。」
「現在,試試給這個傢伙,投餵投餵聖靈印痕。」
夜天子的目光,掃向五角海星形狀的默。
正在地上翻滾的默,眨了眨眼,撲騰著肉翅膀,慢慢飛到與夜天子平齊的高度:
「印痕……好吃嗎?」
「吃起來……痛不痛?」
「這要看你自己的造詣。」
夜天子一甩血袍,隨便指了一座晶棺。
等到棺材板打開,有一身材火辣,穿搭浪蕩的惡魔族美少女,端坐在鞦韆上,搖來晃去,好不開心。
然而,她越是開心,腳下堆砌的屍骸堡壘,越是荒涼冷清。
一陣風颳過,就連空氣也黏糊糊的,充滿腐敗的亡靈氣息。
「這是……鞦韆娃娃的進化形態?」
夜寒君不認得這個聖靈,因為是過去的殘影,他也無法鑑定。
但憑藉地獄判官,他能判斷,這是亡靈類型的至聖之胎。
參照形態,第一時間回憶起來的,便是曾經遭遇過的「鞦韆娃娃」。
「算是變種吧。」夜天子點點頭,「鞦韆魔女,吞噬大量惡魔族的亡魂,最終變異出來的聖階亡靈。」
「她最擅長精神攻擊,本該留給你的魅魔或者噩夢隼。」
「但她同時執掌陰毒的詛咒,不和她一起玩耍,就會把你變成娃娃,亦或是娃娃的新衣裳……在世之時,被她虐殺的聖靈,更僕難數。」
「這麼厲害的聖靈,為何從來沒有聽說過?」夜流螢驚訝。
「因為她不是自然死亡。」
夜天子攤手,「一開始她還是衷心的,為夜氏執行任務,也烙印屬於自己的最強一擊。」
「但是近古宙第三紀元,她瘋魔了,一言不合殺了兩個夜氏的聖人,叛逃冥燈,罪不可赦。」
「最後是大戮神親自出手,將其尋覓,然後擊斃。」
「大概是這段往事不怎麼光彩,有些族人抹去了她的事跡,沒有將她記於族中正史。」
夜寒君輕輕點頭,這太正常了。
邪魔妖道天性殘忍,背刺兄弟姐妹的比比皆是,背刺異族更是手到擒來。
他不在意這些過去的經歷,只關心默能否容納印痕,正色道:
「前輩試試吧。」
「默和奇美拉幼崽位階不等同,但兩者之間的生命力,很難分個高低。」
「它也不怕詛咒,連邪獸胚胎都能吞噬,鞦韆魔女再妖再惡,一枚印痕,終究不是本源的靈魂。」
「且看它的表現。」
夜天子手指一點,靜觀其變。
只見鞦韆上晃蕩的魔女,忽然笑靨如花,裹挾著滿面的春風,撲向默所漂浮的空間。
「大姐姐……你好醜呀!」
靈智雖然開化,審美依舊寒磣的默,呆呆地迎了一句。
鞦韆魔女笑容不減,但她的虛幻之身陡然狂暴,瘋了似的往默的體內鑽進去。
「唔,殘留了一絲凶性,果然不能留給魅魔。」
夜天子舒展眉頭,肯定自己的判斷。
然後他又皺起,一瞬不瞬觀察著默的變化。
「痛……痛……好痛呀!」
「大姐姐……交朋友吧!我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
渾身哆哆嗦嗦的默,痙攣不止。
從旁觀者的角度,它就像是在吃拉麵,滋溜滋溜往嘴裡吞咽,一刻也不停歇。
大約一個小時的工夫,鞦韆魔女消失不見。
源自她的陰冷氣息,不管如何巡視探查,也沒有絲毫的殘餘。
「咦,大姐姐去哪了?」
「夜寒君……我……我又吃飽了!」
「好不容易消化一點點,又飽了……小哥哥,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就能炸開了,那是最最終極的快樂,我想再感受一次!」
肚子撐得老大的默,歡呼著撲向夜天子的褲腳管。
但它一晃而過,夜天子居然也是幻身,物理層次的血肉之軀,無法與之接壤觸碰。
「小子,我們來做個實驗吧?」
「吸收一枚聖靈印痕,少則十年,多則沒有上限。」
「這個怪胎居然一個小時就吸收了,天地之胎而已,再怎麼妖孽也不該這麼變態。」
「我想再給它一枚印痕,看它吸收完畢後,會不會炸開。」
「要是炸開,說不定會驚動體內的生靈,浩劫鴉主……我來會一會祂,看看祂到底想幹什麼。」
「前輩有把握嗎?」夜寒君謹慎問道:
「名為浩劫鴉主的神秘存在,吸收了滅殺火炮和邪獸胚胎的詛咒之力,疑似獲得巨額的好處。」
「貿然把祂喚醒,要是無法應對,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試試。」
夜天子輕語,目露凝重的同時,緩慢而堅定的召喚另一座晶棺。
「咔擦!」
晶棺開啟,裡面封印的是一尊「劣魔王」。
若是血脈健全,劣魔王擁有「劣化」的特殊技能,能夠讓物體變得脆弱,仿佛經受歲月的摧殘,內部的靈性物質全部流失。
這種法則對應的聖靈印痕,自然非同小可。
默又變成了實驗體,眼睜睜看著劣魔王離它越來越近,可它正反兩面的獨眼裡只有喜悅和期待,沒有一丁點的恐懼和敬畏。
「一定……一定很痛苦吧?」
「快樂……快樂要來了……啦啦啦啦……又是開心的一天!」
「啊——啊啊——」
懸浮在默頭頂的黑白光環,倏地停止旋轉。
里側的微縮白鴉投影,猛然睜開三隻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視著距離默體表一寸的劣魔王。
「吼……」
陰暗到只有輪廓顯露的劣魔王,像是打了一個寒顫。
本就虛弱的幻身,陡然間黯淡三分,無論如何推動,再也無法前行一步。
「鴉鴉……鴉鴉……」
「為什麼要阻止……明明很痛苦的……我想要呀……」
「啊!!!」
三眼白鴉第二次厲嘯,極樂環嘭的一聲,崩碎一個缺口。
隱隱綽綽,夜寒君望見一頭遮天蔽日的三眼白鴉,臉上有鱗片,羽上豎墓碑,背後拖著長長的尾巴,樣貌可憎,氣勢煞人。
「嘩啦啦~~~」
被壓制到平靜如鏡面的血海,突然翻滾起來,一道又一道血浪騰躍而起。
置身血浪的正中央,夜天子微微眯眼。
他將食指與中指併攏,做出一個「劍指」的動作,遙遙對準默的頭頂,凌厲的殺意撐滿天地。
「我的狀態雖然極限,但這裡是我的沉眠之地。」
「想要在這裡興風作浪……別怪我下手無情。」
「嘶……」
三眼白鴉冷冷地望著夜天子,緩緩往環中退去。
少頃,恐怖的霧靄大片散去,極樂環上裂痕癒合,歪著觸腕的默,呆呆的,像是沒有理清頭緒。
「鴉鴉……鴉鴉不讓我吃?」
「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會影響發育?」
「前輩,如何?」
夜寒君輕吐一口氣,暫未安撫茫然的默,耐心等待夜天子的評判結果。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夜天子如是道。
「前輩還是別開玩笑了。」
夜寒君揉了揉眉心,「您的臉色比先前更加陰沉,這浩劫鴉主,恐怕真的是一尊大佬,確鑿無疑。」
「也許吧。」
夜天子蹙著眉頭,思慮重重:
「好消息是,祂的狀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吞吃兩大劫難,對祂來說還是杯水車薪,遠遠達不到復甦的標準。」
「壞消息相對而言,這麼多劫難之力,依然只是塞牙縫。」
「它是偽神的概率……在我心目中已經不足一成。」
夜寒君木然,夜流螢咽了一口唾沫。
換句話說,浩劫鴉主曾經是真神的概率,保底也有九成?
祂曾經執掌「災」的神格,佇立於世界的頂點,掀起過無數的死亡和災難?
思來想去,夜寒君後背發寒。
他完全無法預測,周身潛伏著這樣的定時炸彈,萬一哪一天爆開,他和默的命運,又將遭受怎樣的重創。
「鴉鴉……聽鴉鴉的……」
「鴉鴉不會害我的……不讓我吃……那我就不吃了……」
默慢吞吞降落到地上,抱住夜寒君的腳腕,再也不看劣魔王的虛影。
夜寒君任由它抱住,望向夜天子,鄭重發問:
「前輩,既然您知曉遠古宙的秘辛,可曾聽聞過其他的災之神祇?」
「一鱗半爪。」
夜天子的目光陡然變得深遠,像是在眺望古老的時空,幽幽道:
「不曾親眼見過,或有虛妄的成分,你且當傳說聽去。」
「傳說,遠古宙的早期,有一尊大善之聖,本立足於木之道,享受自然的寵幸。」
「但祂衝擊神位無果,不知在哪裡尋到了禁忌之物,竟然選擇逆向墮落。」
「由祂庇護的人類族群、眷靈族群,一個不剩的被其屠戮,哀嚎之聲,響徹九海八山。」
「最終,祂完全改變血脈的源頭,以異族之身執掌災之神格,神號「末日魔方」,儼然變成了喪失靈性、缺失慧根的可怕神靈,大戮神和祂創下的殺劫相比,輕如鴻毛,不值一提……」
「後來呢?」夜流螢聽得入神。
「後來……有疑似冠位書寫的密宗中提到,末日魔方被聯合封印,再也不用擔心到處作亂。」
「但也有其他的神靈留下預言,說末日魔方的封印並不穩固。」
「終有一天,那傢伙會以更強的姿態重現世間,至少會有上億的物種,因祂滅絕……」
「咕嚕!」
夜寒君和夜流螢均是口乾舌燥。
上億物種滅絕,這背後對應的生靈數量,豈不是百億起步?
眷靈世界的確地大物博,但這麼損耗,必然也是沉重一擊。
聯想到默一路以來的種族名稱,「末日使者」「厄難之子」「末世啟示」「陰陽禍亂」「逆·陰陽禍亂」,其中好像也在預示著某種信息,夜寒君心頭更加沉重。
「恰逢新生宙第二紀元,舊族甦醒,新族林立,本就是稱王爭霸的節點,會有數不清的戰亂。」
「要是「末日魔方」於這個紀元掙脫封印,嘿,那可就有樂子了,到底要多少個冠位和神靈聯手,才能將祂重新封印呢?真想親眼看一看呀……」
「還有「浩劫鴉主」,倘若這也是災之神祇,曾經擁有過災之神格,祂又因何而死?寄身惡魔的體內,覬覦復活……又有著怎樣的野心和欲望?」
夜天子的疑惑一個接一個,嘖嘖嘆息道:
「神靈普遍難死,掌握的法則越是詭譎,越是如此。」
「災獸又是三惡之一,以此獲得的神位,往往會比同期的封神之胎強大半截。」
「我有預感,這個紀元……說不定比近古宙第二紀元還要混亂。」
「夜氏再無冠位或者封神,這一萬年,怕是撐不下去咯。」
啪嗒兩聲,兩道勁風,同時敲在夜寒君和夜流螢的腦袋上。
「行了,我所說的這些隱秘,夜修羅的古籍中也有記載。」
「你們想了解更多,不如自己閱讀。」
「我要打個盹,小睡片刻。」
「聖靈印痕會持續融合,直到它們身體塞不下,或者臨近大墓關閉,自然會停止,無需你們操心。」
話落,夜天子的身影已然消散。
血海重新平靜下來,屍山也不再晃動。
耳畔除了艾姬芙拉、鵝大仙等小夥伴壓抑的吃痛聲,便只有瓜瓜歡欣鼓舞的嬉鬧聲,相互參雜,互相干擾。
「行吧,閉關學習。」
夜寒君與夜流螢對視一眼,一個用飛的,一個用走的,同時降落屍山的底部。
他們將成堆的古籍粗略整理,然後就著血海屍山,探入魂力認真鑽研,皆是全神貫注之面容。
餓時,取出儲物裝置中的獸肉,大口咀嚼吞咽。
困時,小抿一口血水,五臟六腑便會熾熱如火,精神重新振奮。
如此,日日為月,月月為年。
他們漸漸缺失時間的概念,每一天都在重複同一個動作,靈魂之海卻一天比一天充盈,大量晦澀古老的知識,賦予漆黑的瞳仁,一縷有別於年少時的滄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