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一系列的準備後,夜寒君領著奇美拉幼崽,一前一後穿過金門。
登時,凶厲的蛇首嘶吼一聲,冰冷的豎瞳里滿載著忌憚與戒備。
羊首閃爍著好奇的眼神,對於接下來的行程充滿了求知慾。
獅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仿佛已經看破紅塵,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唰——嘩——嗖——」
周身的景象悄然翻轉,時而疾馳如電,時而緩行如龜。
強烈的下墜感包裹夜寒君全身,連帶著肩膀上的小瓜瓜,必須緊緊抓住他的衣領,才不至於打著旋兒飛出去。
「奇怪嚕,這扇門究竟通往哪裡呀,怎麼傳送了這麼久,還沒有停下來?」
瓜瓜嘴裡全是風,說話的時候腮幫子鼓起來,小小的腦袋胖了一圈。
夜寒君沒有答話,因為太陽穴抽搐、胸口突突狂跳,靈覺上的示警,逼著他精氣神愈發緊繃。
「轟隆!」
宛如開天闢地的沉悶巨響,騰雲駕霧的異象四分五裂。
夜寒君察覺自己踩在了實地,腳掌傳來滑膩膩、軟黏黏的觸感,疑似沼澤區域的濕潤土壤。
他低頭一看,黑黝黝的大地像是油水浸潤過,不知名野獸的屍骨隨意散落,某種蒼涼的、迂腐的氣息,源源不斷灌入鼻腔。
「咩!」
羊首瞪大眼,目露驚奇。
它還是第一次離開安魂山,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讓它覺得新鮮有趣。
蛇首的表現不太一樣,它豎起頭顱,用蛇信捕捉空氣中殘留的各種氣味後,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吼……」
腦袋往下搭拉著的獅首,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漫長的傳送終於結束了。
它不慌不忙地搖晃腦袋,像個撥浪鼓一樣轉來轉去,好不容易擺脫昏沉的睡意,還要努力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然後向著四周張望。
「嘩——嘩——」
黑色的湖水蕩漾著漩渦形狀的詭異波紋,一道浪花朝著岸邊翻湧而來,掀至高處,一群腐魚搖著尾巴躍出,空氣中濃濃的魚腥味和屍骸的臭味,一瞬間達到頂峰。
夜寒君面露肅穆,遙望眼前的這片水域,心裡咯噔一下。
這水為何遍布死亡的氣息,像是傳說中的冥河之水?
這裡又是哪裡,為何四周都被冥水環繞,有如一座孤島?
「咩~」
羊首的後蹄踢到了某個硬物,用力一蹬,一塊半埋在濕土的古岩重見天日。
夜寒君低頭望去,古岩之上居然鑿刻著古老的惡魔族文字,而那個字符的背後的含義,竟然是……
「我們來到了第15層?!」
瓜瓜也認得這串字符,先是驚訝得大呼小叫,眉開眼笑之間,向外溢出的全然又都是興奮。
「笨蛋,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契約印痕亮起,鵝大仙登場,辨識情況後,如臨大敵道:
「修羅之墓,一共才18層。」
「我們在第11層就撞見了安魂山的入口,突然抵達第15層,天曉得這裡有什麼髒東西等著我們。」
「可是我們也變強了呀!」
瓜瓜掰著手指,煞有其事道:
「大鐵鵝升級了,絕爺爺出世了。」
「本瓜雖然還沒有升級,但和小黑帽一樣,要不了多久就能晉升天地大成。」
「我們現在還有奇美拉,懶懶、奇奇、凶凶,它們組合在一塊,媲美的可是無量之胎呢。」
「話雖如此說。」
鵝大仙環顧四周,鬥氣熊熊燃燒,「這片地方給本大仙的感覺,相當不妙。」
「你要是有玩耍的心思,趁早收起來,小心因此闖了大禍。」
「哼哼,本瓜才不怕呢。」
瓜瓜搖晃腦袋,愣是不聽勸:
「既來之,則安之。」
「大蝌蚪,快走吧,該去探險啦!」
「哞!」
駕馭九品蓮台的瓜瓜,身先士卒飛在了前頭。
見狀,羊首趕緊用後蹄踹獅首,獅首哼唧兩聲,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一二一,一二一。」
「獅小懶,你認真點嘛,你可是主首哎,正前方的危險都要你來觀察的。」
「你看看,羊小奇本來是負責兩翼和頭頂的,因為你偷懶,它還得幫你監工。」
瓜瓜興沖沖飛了一會,回過頭一看,忽然想起自己可是剛剛出道的老師,必須起到帶頭表率的作用。
它嗖的一下竄到獅首的毛髮里,拔下它的一根獅毛,叉著腰開始新一輪的教育。
「吼……吼吼……」
獅首無聊地打了一個哈欠,電光火石的剎那,一團黑影從土裡鑽出來,朝著它的眼睛刺去。
「啪!」
像是摁死一頭蒼蠅,獅掌抬起落下,地上出現一攤血肉模糊的不明物質。
然而獅首連低頭瞧上一眼的興趣都沒有,繼續有氣無力地朝前邁步。
「吞心獸?」
跟在後頭的夜寒君,微微凝重。
獅小懶出手太快,快到敵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一下就咽氣了。
但這絕對不代表敵人的弱小,突然竄出來的這個怪物,可是妖獸中臭名昭著的「吞心獸」。
它的體質確實弱小,但它掌握擬態偽裝的能力,能與環境相融,從而達到奇襲的效果。
一旦從眼睛或者耳孔,鑽入獵物的體內,它們會一口一口吃掉心臟,此間過程,不亞於十八般煉獄酷刑。
「啪嘰!」
「啪嘰!」
一左一右,又是兩道黑影撲出。
這一次,獅小懶動了動耳朵,步伐稍有一瞬的停頓後,繼續往前走去。
但它的慵懶,對應的卻是蛇小凶的殘暴。
它像是蛟龍出海,墨綠色的蛇軀扭動兩下,兩團黑影就這麼被它吞進了肚中,現場沒有留下一絲戰鬥的痕跡。
「全都是天地圓滿,這個地方果然有點妖邪……」
夜寒君皺眉,喃喃評價的同時,眉心上隱沒的灰日忽然亮了起來。
他有些驚訝,驚疑不定地望著孤島的深處,似有不敢置信。
「不會吧,夜流螢或者夜隱,其中一人也在這座島上?」
「嚯。」鵝大仙樂了,「那還用說嗎,小流螢運氣好著呢。」
「也就你們兩個倒霉鬼,有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臨近大墓的最底層。」
「這可說不準。」夜寒君不信邪。
遙遠的距離模糊了他的感知,只能確認這裡有道子,具體是哪一個暫時無法斷定。
「萬一是小流螢在這裡……」
鵝大仙斜著眼瞥來,露出一個你懂的表情:
「那夜隱那個倒霉蛋,怕不是掉進最底層了。」
「你只能祈求他堅強一點,堅持到你去救他,不然吶,我們全都完蛋咯!」
「加速加速!」
瓜瓜聽在耳里,指揮奇美拉幼崽道:
「懶懶、奇奇、凶凶,奔跑起來,向前衝刺!」
「吼……」
獅首折起一對耳朵,想要裝作沒有聽到。
羊首生氣了,頻頻用後腿踢獅首的肚子,叫它賣力點,不許偷懶。
「吼……」
一聲吼叫,蘊含著七分的無奈以及嘆息。
獅首跑了起來,越跑越快,如風過境。
「啪嘰!」
「啪嘰!」
「啪嘰!!」
沿途,不斷有潛伏地下的吞心獸,如同箭矢一樣射出來。
它們下意識瞄準奇美拉幼崽,可是換來的,不是從天而降的獅掌,就是張開的血盆大口。
偶然間,會有吞心獸瞄準夜寒君或者鵝大仙。
一人一鵝應付起來沒有這麼的隨心所欲,他們更加謹慎,寧可全力轟砸技能,也不想給予吞心獸有可能鑽入肚中的機會。
「八嘎!」
腐爛的土壤從中裂開,一個身如樹,頭如豬,雙臂舉著刀叉的類人型怪物,蹬著彈簧形狀的怪腿,一躍千米高。
夜寒君頭皮發麻,猝然施展層層魅影,變換數十個分身,以此藏匿本體。
「這是什麼生靈?本大仙聞所未聞!」
倉促之下,鵝大仙舉起翅膀,雙刀怒斬,強行阻擋類人型怪物的劈斬。
但強硬如它,居然不是一招之敵。
看似占據絕對優勢的體型,反而被一擊劈進土中,踉蹌著爬不起身。
「無量之胎……只有無量級別的生靈,才能讓本大仙栽跟頭!」
鵝大仙怒吼,數以百計的噩夢隼浮現在虛無處,若隱若現,若遠若近,一個個朝著它的本體奔赴,即將與它的血脈相互融合。
「羊小奇,愣著做什麼,檢驗你戰鬥力的時候來了!」
瓜瓜略顯稚嫩的嚷嚷聲,脆生生的像是頑童。
但這一次,沒等羊首催促獅首,獅首仰天長嘯,獅吼之聲震驚天地。
「轟!」
它重重踏地,竟也輕鬆躍起千米的高度,獅掌如山拍砸,勢不可擋。
手持刀叉的類人型怪物,險之又險避讓開來。
可它躲掉的只是獅首的襲擊,更上方的羊首早已豎起羊角,瞄準目標,用力一頂。
「八嘎!!」
類人型怪物被挑飛,然後衝上了三千米高空,無法控制肉身的穩定。
等到它墜落於地,布滿鏽跡的彈簧腿居然折了過來,形如人類的骨折,恐怖的跳躍能力因此大打折扣。
「嘶!!」
負責補刀的是蛇首,它靈活穿梭,纏住類人型怪物的雙臂後,血盆大口朝著脖頸就是一咬。
「嗚……」
只是一次發力,怪物整個身體扭成麻花,漸漸停止掙扎。
「這是「畸形蟲」操作的怪物,小心!」
夜寒君適時提醒,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六腳毛毛蟲從冰冷的屍體中鑽出來,針尖狀的觸角牴住蛇鱗,也想鑽破它的血肉,往蛇首的體內鑽進去。
「嘶!」
蛇首的鱗片何其堅固,這可是奇美拉幼崽身上最難以撼動的部位。
惡蟲的偷襲,自然以失敗告終。
而本體的浮出水面,兇狠的蛇首不管不顧,一口咬死,然後一口吞入肚中,任由強大的胃酸分泌消化。
「不錯不錯,難得看到你們齊心協力,本瓜十分欣慰!」
瓜瓜鼓掌,歡天喜地。
羊首挺起胸脯,雄赳赳,氣昂昂,一臉驕傲。
蛇首沒有理會,砸吧著嘴巴,總覺得獵物小了點,只夠塞牙縫,根本吃不飽。
「吼……」
獅首吼了一嗓子,若有若無的精神波動,似乎在詢問什麼時候才能睡大覺。
它已經很努力了,勞逸結合,怎麼也該休息休息了。
「什麼嘛,我們才剛剛來到這裡!」
「出發前,你剛剛睡飽,怎麼又困了呢!」
瓜瓜搖晃腦袋,滿臉寫著不同意。
委屈的獅首,求助的目光望向鵝大仙,想要找它幫忙,以求一刻的寧靜。
「本大仙愛莫能助。」
鵝大仙哼了一聲,好不容易從土裡爬出來的它,滿身的傷口,可疼了。
但它也只是齜牙咧嘴忍耐著,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這就是野外,這就是安魂山以外的地方。」
「難不成你真的以外,走到哪裡就能睡到哪裡?」
「本大仙早就說過,野外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你要是睡得沉睡得死,早晚因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吼……」
獅首回頭,看了看羊首和蛇首。
那眼神里摻雜的意思,大概是說,不是還有它們嗎,又不是孤軍作戰,總會有腦袋輪崗警戒的。
「嘶!」
蛇首一口咬住右側的獅掌,兇悍得像是匪盜。
外界有這麼多好吃的食物,剛剛嘗到鮮味,這個時候睡覺,怎麼可以。
「咩!」
羊首也踹了一腳獅首的肚子,在面對獅首偷懶這個問題上,它總是能和蛇首達成驚人的一致性,配合得越發默契。
遭到全票否決,獅首嘆了口氣,又一次慢吞吞往前走了起來。
「大蝌蚪,什麼是畸形蟲?」
一蹦一跳的瓜瓜,好奇問道。
「假如說吞心獸在妖族裡臭名昭著,畸形蟲對應的就是蟲族。」
「這類生靈,也喜歡往獵物的血肉里鑽,但它不吃心臟,吃腦子。」
「一旦被它吃掉腦子,畸形蟲就能占據你的肉體,獸不獸,鬼不鬼,全身的血脈都以病態的方式強行轉變。」
「噢噢。」
瓜瓜了解了,心領神會道:
「看來這座島上,都是妖邪的物種呢。」
「懶懶,奇奇,凶凶,打起精神來,早點匯合,早點找到安全的位置,我們就能休息啦!」
「吼!」
獅首忽然加速起來,從步履蹣跚,過渡過狂奔疾馳。
「誒,你慢點兒!」
瓜瓜差點被甩飛,抓住幾根獅毛,一陣嘟囔。
「哞!!」
一頭蠻牛形態的怪物,出現在田野間,阻擋奇美拉幼崽的去路。
那目斜鼻歪、不斷淌膿水的樣子,不用多說,必然被畸形蟲占領了腦子。
對此,獅首也不讓道,直挺挺撞了過去。
關鍵時候,羊首跟著一頂,牛怪再一次被挑飛數千米,落在地上,五臟六腑全然破損。
「轟隆隆——轟隆隆——」
如此賣力的奇美拉幼崽,屬於不多見。
半途之時,夜寒君放棄自行趕路。
他將鵝大仙強制回收,自己也坐到了羊首的背上,搭載順風車,與感知中的方位越來越接近。
這一跑,就是大半天。
奇美拉幼崽展現出可怕的耐力,無論是獅首、羊首、蛇首,都沒有出現體力嚴重下滑的情況。
戰鬥力別無二致,同為無量虛引的畸形蟲,根本擋不住它們的聯合撞擊,動輒便是粉身碎骨。
「不愧是懷揣至聖血脈的聖獸親子,體格、體力、體質,這些特質,早已登峰造極。」
夜寒君慨嘆,更加清晰地認知到,蠻之眷靈與其他派系生靈的不同之處。
這一脈沒有詭譎的法術,生命力夠堅挺,防禦力夠強,力量夠大,本就是致勝的瑰寶,其他的反倒是畫蛇添足,沒有實際的用處。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低矮的灌木叢間,異樣的穿梭聲起此彼伏。
獅首陡然減緩衝勢,歪著腦袋,面露一絲奇怪。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搖晃的樹叢突然安靜下來,自古以來都沒有鳥雀鳴叫的地方,陷入深淵般的絕靜。
夜寒君瞳孔一縮,無論是超靈性還是肉眼,都能捕捉到,一個個臉盆大小的黑甲昆蟲,正匍匐在叢林間,遙遙觀察著他們的舉動。
而那背甲上扭曲的人臉,如此鮮明的特徵,不是「人面蟑螂」又是什麼?
「烏拉!」
滿山遍野的人面蟑螂,讓開一條道來。
兩側,更有人面蟑螂組合成箭頭形狀的符號,指引著他們的前行。
「咦咦咦,老爺爺的『蟑蟑』和『螂螂』,生了這麼多寶寶?」
瓜瓜詫異,心思玲瓏的它,一下猜出這些蟑螂和夜隱逃不了干係。
「轉運福袋,強化繁殖麼……」
「不死蟑螂的繁衍能力已經很強,但短期內孵化出數以萬計的蟑螂大軍,還是有些不切實際。」
「難道……夜隱已經進行過第二輪次、甚至是第三輪次的祝福?」
夜寒君覺得奇怪,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天方夜譚。
進入修羅墓以來,他也吃了不少苦頭,為此積累了大量的福袋能量。
但他還夠不到六個福袋重新攢滿的程度,倘若夜隱的進度真的趕在他的前頭,到底要遭遇什麼樣的磨難、動用多少次奇蹟解體?
「咳……咳咳……」
荒涼偏僻的田野上,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以一種突兀的方式屹立在天地。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弓著腰、駝著背,緩緩從茅屋裡走了出來。
「呀!」
瓜瓜吃驚,生怕看錯似的,重新揉了揉眼睛。
可呈現在瞳孔中的畫面並沒有變化,時隔多年再次相遇,夜隱不僅變得更加蒼老了,他的眼窩空空蕩蕩,原先的兩顆眼珠子消失不見,乍一看,比妖魔鬼怪還要瘮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