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松低沉穩重的聲音，徐徐迴蕩在鐘乳石構造的洞穴內。
夜寒君不置可否，倘若這裡真的出現至聖之胎的純血後裔，的確有可能引來個別族人的覬覦之心。
但這也不是絕對的，夜氏族人見多識廣，為了一份尚不確定的潛能，得罪其他強大的族人，其中利弊也需要額外衡量。
「我累了，歇息吧。」
商談一會，夜寒君閉上眼，盤膝打坐。
「好。」
夜如松蹙緊的額頭緩緩鬆開，轉眼間也開始吞納周身的暗元素，呼吸一點點變得悠長。
「嗚……」
懷中的小虎崽子瞪著眼睛，始終不敢完全睡去。
但是慢慢的，排山倒海的疲憊湧上來。
昏昏沉沉的惡音虎，終究還是陷入睡夢中，嘴角滴答滴答淌著口水。
……
翌日，約莫午時，夜寒君率先醒來。
有「惡魔心臟」這樣的被動權能，他本我的生命力本就異於常人。
短暫的調理，疲鈍一掃而空，整個人又變得神采奕奕。
「與殿下同處一室，即便殿下刻意相讓，這裡的暗元素也不願被我徵調，恢復的效率低於預期……」
似是察覺夜寒君的甦醒，夜如松沒有睜眼，蠕動嘴唇輕嘆道：
「殿下無需等待老身，可率先攀登山脈。」
「老身要再打坐一日，儘可能恢復至十成狀態，才敢繼續前行。」
「那麼，祝好運。」
夜寒君留下一瓶夜懶懶遺物中的恢復藥丸，抽身而退。
因為有「飛來橫禍」這樣的權能，他並不想與族人並肩而行。
尤其是夜如松這樣的年邁者，實力一般，牽聯致死的可能性大幅提升，實在沒有必要呆在一起。
「出發咯！！」
「新的一天又又又開始啦！！」
偷偷打了個盹的瓜瓜，同樣是精神百倍。
在它的眼裡，這哪裡是冒險，更像是一大家子出來郊遊。
「人類眷主，記著，本大仙還缺個小弟！」
「你還剩下的兩枚心之奴，怎麼也得收服一頭禽鳥才行！」
召喚出來的鵝大仙，狀態大半好轉。
它磨刀霍霍向亡魂的同時，振聾發聵道：
「本大仙有點想念老沙了。」
「這見鬼的大墓，適合本大仙的禽鳥太少了。」
「想要施加「羽之祝福」，積累鳥之印記為「萬鳥歸宗」所用，效率差得可以。」
「大鐵鵝，小黑帽也有翅膀的，你可以祝福她呀！」瓜瓜提醒道。
「本大仙試了多少次了，你沒看到嗎？」
鵝大仙斜著眼瞥來，「有翅膀，不一定能烙印下痕跡。」
「花燭雖然不至於一丁點效果都沒有，也能烙印模糊的印記。」
「可本大仙對她的祝福，終究浪費了不少能量，怎麼想都不爽。」
「到底是什麼原理捏？」
瓜瓜歪過腦袋：
「有的祝福事半功倍，兩邊都有巨大的好處。」
「有的祝福事倍功半，兩邊的收益都很可憐。」
「本大仙覺得……越是親和羽族，效果越好！」
「要是能烙印一堆羽族的印記，本大仙的萬鳥歸宗，絕對能媲美獨尊無雙之技！」
於翱翔中，鵝大仙一翅劈開亡靈浪潮，目露精芒道：
「比如那頭黑凰鳥，要是能征服她，閒著沒事就烙印一個印記。」
「等到戰時，雙翅一振，成百上千的黑凰鳥聚攏於本大仙的肉身，一瞬間爆發的戰鬥力，一定能讓敵人裂膽飛魂！」
「黑凰鳥……我還是勸你慎重考慮。」
夜寒君扶額，略微無言道：
「她已經有主，機緣無窮無盡，怎麼可能閒著沒事湊在你的旁邊，只為了等你的祝福。」
「其他的羽族，不是我不給你找。」
「金烏、天鵬、天狗、精衛、重明鳥、丹雀、玄鳥、羽嘉……有名氣的羽族，動輒便是至聖之胎，以我們目前的層級，根本夠不到。」
「本大仙還是太弱了。」
鵝大仙沒有嘆息，反而熱血激昂道：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積跬步以至千里，積小流以至江海！」
「本大仙要領略沿途的風景，打好根基，然後劍指巔峰！」
「撕拉！！」
一群歪脖子鬼魂飛魄散，鵝大仙置若罔聞，繼續向前衝鋒。
跟在後頭的夜寒君，站在巨盾魔像的肩膀上，儘可能洞察全局，提防潛在的危險。
「大仙，右側兩千米，有弓箭形狀的惡鬼正在鎖定你，注意防禦！」
「花燭，轟散前方的「牆鬼」，不能讓它們形成包圍圈！」
「瓜瓜，鏡像施法，目標護符蛙，全都使用冰冷詛咒，衰減側翼的鬼兵鬼將！」
……
夜寒君沒有參與戰鬥，盡心盡責扮演著指揮官的角色。
在他的率領下，突進隊伍猶如一把利劍，向著山巔的位置快速衝刺。
「嗯？夜寒君？！」
行至山腰，左側五千米開外，有一白衣勝雪的浪蕩男子，猛然間扭過頭來。
他丰神俊逸，品貌非凡，修長的身段下握著一紙摺扇，談笑間周身的亡魂席捲而來，劍眉一挑，身前的血紅頭顱噴出一口血煞毒霧，亡魂們來不及掙扎，成片成片湮滅消亡。
「夜傲白？」
幾乎是同一時間，夜寒君也發現了此人的蹤跡。
但他不動聲色，只是遙遙對視一眼，收回視線，繼續專注自身的戰鬥。
「競爭者……又多了一個麼？」
夜傲白呢喃低語，手中的摺扇啪嗒一收。
另有一顆白色的頭顱，口吐百米高的石橋。
夜傲白沒有任何邁腿的動作，隨著石橋向上延伸，他與山巔的距離愈發接近。
「大蝌蚪，他的契約眷靈丑萌丑萌的。」
「紅色的像是新鮮的大番茄，白色的像是畸形的石塊，黑色的像是腐爛的西瓜，一個個都很特別呢。」
星辰戰台上，瓜瓜也曾見過這三個奇奇怪怪的生靈。
眼下再次見到，還是沒忍住多瞧了兩眼。
「因為他是A級的「頭顱使者」。」
夜寒君摸了摸瓜瓜的腦袋，「這樣的組合，能夠將職權的優勢發揮到最大。」
「嗷——吼咔！」
右翼的山脈上，突然塵土飛揚，疑似有規模宏大的猛獸集體奔襲。
鵝大仙一翅膀拍碎一頭「大蟲鬼」，猝然眺望，瞳孔微縮。
視線的盡頭，數以百計的走獸排列著緊湊的陣型，形如一個人字，尖端窄，末端寬，勇猛無畏往前衝鋒。
「這是……「獸群」？」
嚴陣以待的夜寒君，緩緩收斂一絲敵意。
他看清了，這些走獸並非血肉之軀，而是某種詭異的能量體。
雖然它們狂奔起來，聲威浩大，氣勢驚人。
但這一幕，他也曾見到過，不至於亂了分寸。
法相天地——獸群！
這是B級職權「魔獸騎士」的伴生異象，只有位於首位的幾頭魔獸才是血肉實體，其餘皆是疊加的勢，起到輔助衝鋒和強化衝鋒的效果。
當然，正常的魔獸騎士，頂多召喚十幾頭魔獸化身，不具備這麼誇張的能力。
此時數逾百計，A級超品職權，持有者的身份不言而喻。
「轟隆隆！轟隆隆！！」
不斷有惡鬼上前干擾，但衝鋒的獸群勢如破竹，一次又一次碾壓而過。
「寒君，一起嗎？」
獸群越來越近了，臨近時沒有筆直衝來，而是轉了個弧度，垂直往上突破。
來者自然是夜茉，她長發及肩，末端以花汁浸染，形成黑紫漸變。
戰鬥狀態下，她沒有往日的清秀容顏，一身標準的騎士盔甲，宛若驍勇善戰的女將軍。
「由我發起衝鋒，你跟在我的後面，速度還能更快一些。」
「已經有族人抵達山頂了，我們可不能落在後頭，將這機緣拱手相讓。」
「有勞。」夜寒君也不廢話，如此程度的合作，不需要有任何的顧慮。
他將巨盾魔像收了起來，這傢伙體型太大，雖然防禦出眾，卻也容易成為惡鬼集火的目標。
乃至於，鵝大仙也被暫時收起，夜寒君一手抱著瓜瓜，另一手搭在花燭的肩膀上，颶風突進，緊緊跟隨獸群的衝鋒。
「進入此地的族人，不會少於十人。」
「我懷疑山頂上的至聖遺脈，要麼血脈特別出眾，要麼數量不為一，同時解封了多個，不然沒理由放這麼多族人進來。」
夜茉維持主動權能「奔襲」，自身的意志與座下的契約魔獸融洽合一，同時告知已經掌握的情報：
「我剛才發現了夜海寧的屍體。」
「他在登山的途中，似乎被具有暗殺能力的惡鬼刺穿了心臟，因為搶救失敗，靈魂被群鬼瓜分乾淨，死狀格外悽慘。」
「是嗎……」
夜寒君的勾玉眼微微閃爍了一下，表面上看似冷酷無情，心裡有一道漣漪蕩漾而過。
夜海寧，記憶沒有偏差的話，他與夜如松都是高壽之齡，入墓只為絕境求生。
這還是夜寒君聽聞的第一個倒在墓中的同批次族人，如此憋屈的死法，多少有些可憐。
「轟！！」
風雲掌拍出，擊退側翼的囂鬼。
夜寒君不再分心，以僚機輔佐夜茉的突進。
另一邊，夜傲白的位置原本略高於他，狂沖暴突之下，水平高度漸漸齊平。
「雕蟲小技。」
夜傲白一展摺扇，微微一笑。
只見黑色的腐爛頭顱張開腥臭的嘴巴，一頓狂吸，飛來的亡魂全被卷了進去。
霎時間而已，夜傲白附近的鬼怪短暫被清空，他的飛升速度再次加快，以一己之力追趕夜茉和夜寒君兩個人的配合。
「位階不如他，不然以我的衝鋒能力，除了少皇，沒有人能與我比突進。」夜茉輕聲道。
她的語氣中並沒有暗中較量的成分，只是實話實說，衡量著兩者之間存在的差距。
「無妨。」夜寒君不以為意，「我倒希望你保留一些體力，別一股氣攀上頂峰，最後發現狀態下滑，競爭的機會大幅降低。」
「我獲得了五顆體力果實，能夠確保登頂後維持巔峰戰力。」
夜茉沉聲應答道：
「不過夜傲白屬於資深少王，現如今所有的契約眷靈都是天地大成，我兩小成一虛引的配置，遠不如他。」
「先上去看看情況吧。」
夜寒君搖頭，「他是否會成為阻礙，仍是未知數。」
「好！」
夜茉氣勢如虹，座下的「吞象魔犬」仿佛注入興奮劑，奔跑的速度略微又有一絲增幅。
「呼！」
至少五個小時的爆沖，中途沒有任何的休息。
花燭始終是一邊飛行，一邊煉化風暴妖蛇的鱗片，儘可能確保體內儲備的風元素，能夠正常應付即將到來的危險。
終於，恢宏古老的氣息撲鼻而來，隨著吞象魔犬最後一次重踏，整支衝鋒的隊伍躍上懸崖，真真正正地踩在了實地上。
「唰唰唰——」
十餘道意味不明的視線掃射過來，夜寒君心頭一突，四肢有一瞬的僵直麻痹，像是遇到了天敵。
「糟了，他竟然在這裡，我們所有人都會淪為配角！」
倒吸一口氣的夜茉，第一時間掏出體力果實，送服吞象魔犬的口中。
甚至，她忽然往後拋出一枚，由於落點太過於精準，花燭伸出手來，果實輕輕地落在她的掌心。
「吃下去。」
「等下要是爆發混戰，我希望我們是同一個陣營，而不是彼此互為敵人。」
夜茉沒有回頭，暗中的傳音如雷貫耳。
夜寒君輕輕點頭，花燭不再猶豫，以旋風送服，拳頭大小的果實須臾間煉化成風元素，進一步填充她略有虧空的巫體。
「你們好像很怕我？」
眾人忌憚的源頭，有一黑袍男子仰面，完全空洞的眼眶中，毀滅的色彩猶如奔流的洪水，隨便晃蕩一下，周身的氣流便被攪得天翻地覆。
夜寒君深深注視著此人，緘默不言。
其餘人皆是如此，一個個分散在邊緣的位置，下意識擺出了防守或者逃跑的動作。
「放心吧，本皇只是想看看，這裡有沒有適合我的至聖魔種。」
「若是有，正好本皇也在為第7位階的空白印痕做準備，剛好滿足自身的心愿。」
「若是沒有，但至聖遺脈品質過高，你們謀奪不到。」
「本皇會竭盡所能將其鎮壓，然後帶回族群，由族中聖人撫養調教，未來的某一天，說不定會成為我族的守護聖靈……」
平靜而立的夜莫愁，聲音沙啞，宛若惡鬼開口。
在他說話之時，縱使再兇惡的契約眷靈也必須安靜下來，耐著性子等他說完。
「也就是說，如果這裡的至聖遺脈，不符合兄長的需要，而我們又有能力爭奪。」
「兄長只會以旁觀者的角度，觀之看之，不會介入其中？」
間隔三百米的區域，有一道微若蚊蠅的低語聲，不仔細傾聽甚至無法捕捉。
夜寒君循聲望去，開口者名為夜芸若，是近代少王中相當出名的一個。
天江府酒宴上，她的地位次於夜奇玉，也只有夜不群、夜靈舞這樣的資深少王，能與她一較高低。
「本皇說話算數，不喜重複第二遍。」夜莫愁淡淡回了一句。
他的身旁不見任何契約眷靈，僅僅只是那雙睜開的毀滅魔瞳，在場的生靈便如芒刺背，有一種扛著大山的沉重感，心頭格外壓抑。
「哈哈哈，既然如此，俺就要放手一搏了！」
一個擁有古銅色肌肉的糙漢子，抓撓著野草一般的胸毛，忽然間哈哈大笑：
「進入大墓，偶有收穫，遲遲沒有真正的心儀之物！」
「若能在此地收服至聖遺脈，有望充當未來的第四頭契約眷靈，俺不會相讓，拳大者得！」
「是麼？」稍早一步抵達的夜傲白，輕輕搖晃紙扇，漫不經心道：
「假使莫愁大哥不參與競爭，這裡的機緣，本王要定了。」
「哈哈哈，俺不喜歡口舌之爭，俺喜歡用膀子說話！」
揮了揮拳頭的夜不群，硬生生從腸子裡掏出一根鮮血鎖鏈。
殷紅的血滴答滴答墜落，他面不改色，仿佛沒有任何的痛苦，可全身上下躁狂的煞意，卻是濃郁到令人窒息。
「嗒……嗒……嗒……」
距離最近的夜牙牙，被迫後退幾步，再次拉遠距離。
他臉色有些發白，開始認真思考，自己費盡千險爬到頂峰，是否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少王……太多了！
夜霓裳帶領下的兩年，一次次的生死博弈，有太多證據可以表明，夜不群、夜靈舞、夜傲白，這三位資深少王的戰鬥力異常拔尖，單槍匹馬，每一人都有隨意斬殺天地圓滿的能力。
其他人……夜寒君也在這裡。
這位少王更是風口浪尖的浪尖，消失兩年再次出現，卻能從必殺火炮中活下來，鬼知道他的手裡到底有幾張底牌。
「我退出，不參與爭奪！」
思緒百轉，夜牙牙深吸一口氣，果斷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連少王都不是，能夠到達頂峰，完全是仗著權能投機取巧。
「很有自知之明嘛，本王欣賞你。」
夜傲白無所謂一笑，不加掩飾的挑釁目光，逐一掠過夜不群、夜芸若，最後在夜寒君的面龐上多停留了幾秒。
「要不先來熱個身，本王有些手癢了。」
「看得出來，你確實很無聊。」
夜寒君翻了翻眼皮，懶得搭理，手指突然指向中心處。
彼時，山巔的平地瀰漫幾道裂縫，有三座圓形的祭壇像是蠕動的高塔，緩慢從地心深處生長出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