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鮮血為籠

  ……

  紫色的鐮刀冥月,又一次稱霸天空。

  這一夜,天氣格外晴朗。

  黑霧大片散去,紫色的月芒融合漆黑的魔土,仿佛是不可名狀的毒液,抹了一層又一層。

  血月天狼——踏月狂奔!

  它是血屬性的妖獸,平日裡吸血為生,戰鬥時施法為術。

  輔以矯健的身手、敏銳的感知,血脈並不凡庸。

  只見血光破空,沿途不長眼的魔獸盡數爆體而亡。

  半響,巨狼停步,仰起頭來,重新望向那高聳入雲的古鯨柳樹。

  「殿下,我們到了。」

  「嗯。」

  夜寒君也仰著頭,深邃的黑瞳凝視著風中搖曳的柳條,嘴角鉤勒一絲若有若無的漠然之色。

  「殿下,您有幾成把握?」

  完銘沒有騎乘契約眷靈,也坐在血月天狼的背上。

  此時他走到夜寒君的身後,躬身之時,一縷憂色點綴眉梢。

  「並無絕對把握。」

  夜寒君輕輕道:

  「但我至多落敗,死亡的可能性接近於零。」

  「殿下……一切小心!」

  完銘張了張嘴,最後退回到陰影中:

  「他終究比您修行更長的時間,結合夜氏的渠道,亦有可能斬獲他人意料之外的機緣。」

  「我知道。」

  夜寒君點頭,「這一個多月,我也在派人調查夜柳。」

  「得到的情報全都表明,此人僥倖通過夜之試煉後,自覺潛力低微,早早放棄爭鬥之心,轉而把玩古物、收編美奴,盡顯奢靡與浪蕩。」

  「當然,不排除這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但在我的印象中,這位兄長確實很一般。」

  「擅長見風使舵的他,這一次膽敢阻撓我們通行,必然是有其他人在背後撐腰。」

  夜寒君無畏一笑,徑直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卷黑色的捲軸:

  「族裡絕大多數人,對我都有看法。」

  「有些人被我壓著,見我失勢,想要跳上來踩幾腳。」

  「有些人曾與我並駕齊驅,視我為威脅,想要剷除、鎮壓,也在情理之中。」

  「我倒想看看,夜柳受何人指使,誰能給他這般的勇氣。」

  撕拉!

  話落,夜寒君撕裂捲軸。

  他的左手頓時血流如注,猶如被尖銳的兵器回來釘刺、切割,殷紅得發亮的鮮血,順著傷口狂噴而出。

  這些血,一滴也沒有落在地上。

  它們匯聚在一起,衝進無花土的領地內,凝聚成一個鮮紅的「夜」字,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烙印在天空上。

  「嗚嗚!」

  「嘶嘶!!」

  無花土內,巡邏的士兵舉著兵刃,慌亂無措。

  座下的坐騎,即便成長到天地之胎,也都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血戟……」

  「怎麼可能……柳殿下從來不惹是生非,已經整整十年,沒有參與過血戟了……」

  「是哪位殿下這麼無聊,找誰不好,非要找他拼鬥?」

  士兵們惶恐不安,從中央宮殿中慌慌張張跑出來的管事·張參,看清天上的血字真的是「夜」後,腳跟一軟,差點摔倒。

  「快!殿下在哪裡?」

  「這血字的顏色過於深邃,背負的夜氏血脈決然比他優質……快讓他離開領地,暫時出去躲躲風頭!」

  「躲?去哪躲?!」

  宮殿的大門砰的一下撞開,一個完全被血色包裹的華貴男子,臉色難看的走了出來。

  「這是血戟!」

  「一經召喚,馬上鎖定我,要我如何離開此地?」

  「殿下!」

  張參著急道:

  「血戟是最為殘酷的爭鬥之一,要是落敗會有丟掉性命的風險!」

  「按照前置的挑戰規則,理論上也存在拒絕的可行性,老奴建議能不參加就不參加,丟面子總比丟性命要好!」

  「廢話!」

  夜柳冷笑,「我還不需要你來提醒規則!」

  「真正奇怪的是,誰會在這個時間向我發起挑戰。」

  「從這道血光的粘稠度來看,我竟然沒有一絲拒絕的可能性,這才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

  「無法拒絕?」

  張參太陽穴一突,頭皮發麻道:

  「該不會是那一位吧?」

  「月余前我們剛剛把他打發走,如果是他發動血戟,以柳殿下的年齡、身份、地位、職權……的確沒有拒絕的餘地!」

  「嘁!」

  覆蓋在夜柳體表的血光越來越刺眼,他似忍著劇痛,咬牙切齒推敲道:

  「不應該啊,如果是他,剛剛結束試煉,頂多第4位階的水準。」

  「這才回到冥燈深淵多久,怎麼可能晉升第5位階,甚至敢馬上向我發起挑戰?」

  哧!!

  陰霾籠罩頭頂,夜柳再也無法阻擋血光的侵蝕,嘶吼一聲,雙臂也裂開兩道傷口,有鮮血螺旋升空,匯入遮天蔽日的夜字中央。

  轟!

  霎那間,夜字又膨脹一圈。

  但字體的顏色沒有變亮,反而灰濛濛的,趨於暗紅之色。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一共有九道血柱,接連砸落於地,血腥味瀰漫之時,鮮血囚籠組建完成。

  夜柳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裡飛去。

  對應的,無花土之外,也有一道血光快速飛來。

  等到落於地面,夜柳馬上朝前望去,看清對岸的人影后,臉皮一陣抽搐:

  「夜寒君!真的是你!」

  「你竟然晉升了第5位階……」

  「好好好!好手段!的確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

  對岸,鴉雀無聲。

  木然凝視一會兒,夜寒君打量著四周的鮮血之柱,輕啟唇齒道:

  「按照輩分,姑且叫你一聲兄長。」

  「你不是在藥浴嗎?為何還能被血戟鎖定?」

  囚籠之外,跌坐在地的張參,整個背後都被冷汗打濕。

  他硬著頭皮,想要窺探禁制的內部。

  卻發現,兩人的說話聲越來越輕微。

  直到再也無法聽見一丁點聲音的時候,目之所及,無花土中樞之地,漫天閃爍的皆是血色光芒。

  ……

  「藥浴?」

  囚籠內部,夜柳一愣,臉頰上瞬間泛出青色。

  這不過是敷衍的藉口罷了,能夠搪塞外人,如何能欺瞞血戟背後的規則。

  「看來兄長是在騙我。」

  夜寒君面無懼色,一步步朝前走近:

  「也好,第一次使用血戟,能夠由兄長成全,倒也不錯。」

  「你是剛剛晉升?」

  夜柳眯起眼來,「我雖然沒有進取之心,無望族群高層之間的競爭。」

  「但我好歹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你真的有把握擊敗我?」

  「兄長,要不親自一試?」

  夜寒君無所謂笑道:

  「我要是回答『有把握』,難道兄長會立即相信我的言辭,然後馬上認輸嗎?」

  「……」

  夜柳沉默了,盯著越來越近的那張臉,臉皮翻動,嘴角拉扯,似有無數心裡話不吐不快。

  但……絕大多數的話,都被他憋了回去。

  最終,他抖了抖眼角,頗為艱難道:

  「我確實沒料到,你會進行「血戟」。」

  「不愧是曾經眾望所歸之人,無論你如何做到,做哥哥的,要說一聲『佩服』。」

  「兄長說笑了。」

  夜寒君搖頭,不為所動道:

  「年幼者向年長者、後來者向前行者、下位者向上位者……」

  「只要能符合這三個條件之一,血戟就很難拒絕。」

  「何況,我的職權、評價,遠遠高於兄長。」

  「兄長要是能早早考慮這一點,率先離開自己的領地,說不定還能拖延更長的時間。」

  「這樣,也能給我造成更多的麻煩……不是嗎?」

  夜柳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血光照耀下的影子,突然變得陰森可怖。

  兩頭契約眷靈出現在他的身邊,其中一頭瞬間遁走,至少肉眼可見的範圍,捕捉不到它的蹤跡。

  另一頭是「大鬼猿」。

  它的高度超過二十米,血肉介於半虛化半實質之間。

  縱聲咆哮之時,發出的不是震懾天地的吼叫,而是穿透靈魂的尖嘯。

  「很抱歉,我無法放任你通行。」

  「不止是我,無論你出現在「碎石獄」的哪一側,要麼有天險阻攔,要麼有人為干預。」

  「總之……你想要輕輕鬆鬆見到那一人,絕無可能!」

  「好大的手筆。」

  夜寒君露出一絲嘲諷式的冷笑,「在沒有見到你的契約眷靈前,我尚且沒有絕對的把握。」

  「如今親眼見到,滅度小成的「大鬼猿」,滅度大成的「影蛐蛐」,倒是讓我鬆了一口氣。」

  「呵呵……」

  夜柳化作一道鬼影,融入大鬼猿的體內。

  透過那半虛半實的身影,他的聲音變得如幽魂一般陰森可怖:

  「我承認,我各方面都無法和你比較。」

  「隨便給你一點發育的時間,你就能把我踩在腳下,叫我感受『絕望』二字的真諦。」

  「但……不應該是現在!」

  「你剛剛回到冥燈,剛剛晉升。」

  「我不信你的實戰能力,馬上能強到碾壓我的地步!」

  說到最後,夜柳的聲音化作層層疊疊的魔音,想要侵入夜寒君的靈魂世界。

  夜寒君腳尖點地,後仰背脊。

  一排蟲肢擦著他的脖頸晃過去,影蛐蛐再一次遁入陰影中,肉眼難以捕捉。

  「災厄的容器、蒼白的毀滅者、徘徊生與死的融合魔種……」

  古老的、罪惡的咒語聲,抓撓在耳邊。

  夜寒君支配默,執掌厄難之子的血脈之力。

  他變得高大、強壯,足足十米高。

  白色繃帶順著脖頸勒住胸膛,隨後向著四肢的方向蔓延。

  一共有三十二根觸手,破開血肉,彈射而出。

  五顏六色的體液四處飛濺,落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又一個的深坑。

  「啪!啪啪啪!!」

  觸手揮舞起來,第二次逼近的影蛐蛐,竟然沒有逃跑的意思。

  它的速度更快,只是輕輕一個扭身,砸向它的觸手,不是被割斷,就是被閃躲。

  猙獰的蟲肢酷似黑血之刀,扎破夜寒君的本體,五顏六色的魔血不要命地往外噴涌。

  「嗯?這麼弱?」

  藏身大鬼猿的夜柳,沒敢不顧一切地發起強攻。

  影蛐蛐是暗黑系蟲之眷靈,非常強勢的敏攻眷靈,與他的權能分外貼合。

  滅度大成,這個位階也綽綽有餘。

  即便是大位階小位階全部相同,一個不留心死在它的腳下,那也不會讓人驚訝。

  夜寒君……這麼脆?

  他不是第5位階嗎?這個實力怎麼不符合預判?

  電光火石的瞬間,夜柳蹙起眉頭。

  夜寒君卻沒有意外之色。

  默不過命輪圓滿,支配狀態下自然能夠碾壓其他的命輪圓滿。

  但想要和真正的滅度虛引拼殺,即便付出巨大的代價,得手的概率也無限之低。

  影蛐蛐的位階又達到了滅度之胎的中上層,想要以下伐上,實乃痴心妄想。

  夜寒君啟用「支配之環」就一個作用——提升自保能力。

  「簌簌簌……」

  紮根地下的根須,瘋狂汲取周圍的自然元素,強制修補缺損的血肉。

  影蛐蛐第三次殺來,速度更快,近乎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

  夜寒君猛然用觸手捶地,將岩石盡數擊碎,然後四處拋擲。

  彼時,三道印痕逐一亮起。

  塵煙滾滾之際,率先斬破虛空的,是一道金黃色的閃光。

  「嗖!!」

  花燭瞬閃,眨眼間脫離混亂的中心,來到大鬼猿的背後。

  夜柳始終都是高度警戒狀態,不敢有任何的分心。

  沒等大鬼猿回身反擊,花燭的影子竟然被斬斷,另一個輪廓完全一致的「黑色閃光」,朝著花燭用力撞擊。

  「刷!」

  花燭小幅閃爍,躲過自己的影子。

  大人描述得很清楚,夜柳初始的職權是D級的「影侍」,第4位階轉職,最大的可能性便是C級的「剪影師」。

  這個職權,擅長操控影子。

  如果沒有留心腳下或者身後,很容易被自己的影子殺死。

  倘若躲過了影子的必殺一擊,剩下的便是持續的糾纏,也是不容小覷的控制技能。

  花燭依照夜寒君的吩咐,放棄使用「究極·巨噬龍捲」「風之哀鳴」,以及晉升滅度虛引後,領悟的強力技能「凌風一劍」。

  她以「沉重之風」纏繞大鬼猿,以「輕盈之風」提升自己的速度,只騷擾牽制,絕不貿然進攻。

  「風元素的巫族?」

  夜柳呸了一聲,忽然剪掉大鬼猿的影子。

  這一下,一大一小兩個影子,開始包抄花燭。

  大鬼猿的本體也沒幹愣著,不斷探出巨化的鬼爪,想要將飛來飛去的女巫從天上打落。

  這個過程非常兇險,每一秒都在博弈。

  以花燭脆弱的體質,只要被命中一定是重傷,再無繼續作戰的可能性。

  「哈哈哈!本大仙來會會你!」

  鵝大仙俯衝,介入一猿一巫的爭鬥。

  夜柳想也不想,剪斷鵝大仙的影子,召喚額外的戰鬥傀儡。

  哪知,大黑鵝和女巫不一樣。

  它翅膀一抖,抖落上千柄刀羽。

  那一瞬間,它仿佛御刀飛行,刀鋒凝聚成洪流,鏘鏘顫鳴之聲振聾發聵。

  「滾滾滾!既是本大仙的影子,哪來的給我回哪去!」

  刀羽無腦衝殺,鵝大仙的影子撕成碎片、重組,撕成碎片、重組,愣是重複了五次。

  第六次的時候,夜柳悶哼吃痛,果斷放棄這道影子。

  大鬼猿怪叫起來,近距離聆聽它的尖嘯之聲,即便是鵝大仙也腦袋嗡嗡。

  「小傢伙呢?快點弄他!」

  「丘丘……呱!」

  土地刨開,一頭閃閃發亮的寶石蚯蚓鑽了出來。

  那是禹如心的契約眷靈,但不是本體,而是瓜瓜使用「超級變變變」模擬的產物。

  雖然不能使用技能,但這類眷靈鑽地的速度極快,用來偷摸著縮近距離,相當巴適。

  「呱呱!!」

  瓜瓜變回學霸蛙的形態,先是激活「雷霆眼藥水」,刺激鵝大仙爆發更強的戰鬥力。

  旋即,它召喚藍色的魔法書,一連按下三個手掌印兒。

  這三頁封印的技能,全部都是小黑帽晉升滅度之胎後,重新刻印的「究極·巨噬龍捲」。

  位階持平,強度沒有任何衰減,三個完整版的風元素法系大招,直接淹沒大鬼猿和大鬼猿體內的夜柳。

  「嘶!吼!!!」

  大鬼猿發怒,嘗試擺脫。

  但施法的距離實在太近,瓜瓜小小的身體放出這麼恐怖的技能,也實在難以進行提前的預判。

  大鬼猿失敗了,一整個被風暴吞噬。

  遠處的影蛐蛐察覺主人被圍攻,不僅沒有回身救援,反而壓榨血脈,妄圖率先拿下夜寒君,由此奪取血戟的勝利。

  「嘩~~~」

  短時間內連續承受的傷勢太重,默瀕臨死亡,意識體完全昏迷。

  支配之環自動破解,孤身一人的夜寒君沒有任何愣神,撐開至暗深淵,以自己的法相天地短暫藏匿行蹤。

  「哈哈哈,人類眷主,這就是你的族人嗎?怎麼感覺中看不中用啊!」

  另一邊,風暴漸漸平息。

  大鬼猿並非純粹的血肉之軀,位階又占了優勢。

  三道究極·巨噬龍捲完全命中,也只是讓它搖搖晃晃,全身上下遍布可怖的傷口。

  但……花燭、鵝大仙,都在等著它!

  颶風化劍,鐵羽化刀,一左一右封死大鬼猿的閃避空間。

  影蛐蛐急了,它的位階確實高高在上,可至暗深淵源自A級職權。

  縱使沒能達到第5位階,夜寒君在自己的法相天地內,依然能占領相當一部分的黑暗法則,並不是任它宰割。

  反覆幾次,實在無法鎖定夜寒君的影蛐蛐,扭頭衝出深淵,回身救援主人。

  迎接它的是花燭的「緩慢漩渦」。

  這個漩渦死死纏在大鬼猿的腳下,衰減它的反應速度,也形成一道額外的屏障,阻擋影蛐蛐的靠近。

  鵝大仙哈哈大笑,欺身壓到大鬼猿的面前,仗著羽堅肉糙,毫不客氣地扭打起來。

  「叫你剪本大仙影子!叫你剪本大仙影子!」

  「本大仙天天操練小弟,有的是影子!」

  「可惜,你要是再強一點就能看到了,現在嘛……錯失一步先機,滿盤皆輸,乖乖給本大仙躺下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