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舊皇城位於三蛙國最中心的交匯點，距離幽蓮瀑布極為遙遠。
好在，有沙雕、岩漿鳥代步，旅途雖然枯燥，效率並不低下。
閒暇時，夜寒君會召喚鵝大仙，以「魔鬼練兵術」訓練兩頭命輪級別的禽鳥。
當然，毆打默、陪瓜瓜頑耍，這也是每天的必修課，不容拒絕。
「快到了，那就是舊皇城！」
第十日，暖陽高懸，寒風肆虐，一團黑蒙蒙的影子出現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那是一座廢棄的城市，殘破的外牆上，遍布獸爪抓撓、獸掌轟砸的痕跡。
夜寒君眺望，看到了千米高的哨塔，也看到了乾涸的護城河。
兩三百年以前，這裡尚未荒廢之時，一定比赤蛙、草蛙、藍蛙三國的皇都，更加繁榮富強。
「全是骸骨，難以想像，王朝最鼎盛時候的分裂，究竟有多少人隨之滅亡。」
「這裡面，有多少人是家中尚有老小的普通士兵，又有多少人，曾是赫赫有名的權貴？」
收回岩漿鳥，兩人踏地而行。
孫琳掃視著一路走來瘋長的野草，凝視著草木掩蓋之下，那一具具早就被野獸吃干抹淨的骸骨，不由發出長長的嘆息。
成長到她這個位階，本該對生死司空見慣。
可漫山遍野都是無人問津的骸骨。
側耳傾聽，仿佛還能聽到孤魂野鬼的哀嚎聲。
他們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用得著這樣曝屍荒野？
孫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積攢的怒意和無奈，完全徹底地填滿心房。
「塔塔塔！」
一隊輕騎兵疾馳而來，共有五人，坐騎皆是玉嬰級別的走獸。
為首之人是個五大三粗的猛漢，舉起長槍，遙遙指向兩人的脖頸：
「呔！遺蹟開啟時期，此為禁區，外人不得入內！」
「你們速速離去，本將饒你們不死！」
「草蛙國的制式盔甲……」
孫琳眯起眼，露出一絲危險的表情。
「示警！有強敵入侵！！」
領隊的猛漢大驚，抱住大馬的脖子，立即往後跳去。
先前兩人的氣場極為微弱，只道是修為尋常的無名小卒。
忽然之間，這風韻猶存的美婦，手中飛出一根火鞭，閃電般甩來。
如此可怕的聲勢，怎麼可能是等閒之輩！
猛漢吼叫，聲如蠻牛。
然，他座下的「健碩馬」抬起前蹄，剛剛行動，地面突然塌陷。
那根飛旋的火鞭，輕而易舉捆住他的臂膀，狠狠把他摔到了地上。
「嘭嘭嘭嘭嘭！！」
火焰五連鞭，五人皆摔出坐騎的背脊，跌落於地。
沒等五頭玉嬰之胎橫衝亂撞，光芒一閃，土木獸現身。
只是隨意操控土壤，五個「厚土囚籠」就把它們關了起來，任憑如何嘶吼，聲音也被阻斷在裡面，無法向外傳遞。
「命、命輪之胎？！」
領隊的猛漢，下巴差點掉下來。
此時，他下半身埋在土裡，慘遭泥土的擠壓。
上半身綁著火鞭，被迫承受熾熱的灼燒。
但他的臉色青白交替後，依然梗著脖子，試圖威脅道：
「我只是巡邏的小兵頭子，隨你們虐殺！」
「等到大供奉察覺異常，必將對你們處以極刑，我會在陰曹地府等著你們，等著和你們『團聚』的！！！」
還算有一身血性的猛漢，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句話。
「大人……大人我不想死啊！」
另一個士兵突然趴在地上，哆哆嗦嗦道：
「我還有個年僅三歲的妹妹，要是沒了我，家裡就沒有頂樑柱了……」
「戰場上還有軟腳蝦？」孫琳冷笑：「要是殺你們能解決問題，那倒是好辦了。」
「瘦猴！」
領隊的猛漢大怒，兩眼冷如冰窖。
「嘭！」
土木獸踱步過來，尾巴一掃，一下將他拍暈。
綽號「瘦猴」的士兵，面色劇變，趕忙伏下身子，再也不敢抬起頭來。
「裡面的情況如何？把你知道的情報，全部道來。」
孫琳居高臨下，儼然是不容拒絕的口吻。
「湯皇遺蹟……已經開啟三日！」
「藍蛙、赤蛙、還有我們草蛙，包括國主在內的皇室成員，加上各個大供奉、大護衛，均已進入遺蹟之中，參與湯皇的考驗……」
「遺蹟已經開啟了？」
孫琳臉色一變，喃喃自語：
「我們還是來晚了……」
「別急，先聽他說下去。」
夜寒君輕笑，瞥視著士兵，目光里沒有威嚴，聲音也格外平淡。
但就是這種目光，就是這樣的注視，不知為何，瘦猴四肢發寒，遠比面對孫琳更加恐懼。
「大人……你想知道什麼？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們，只求放我們一條生路……」
夜寒君轉動目光，思索著問道：
「進入舊皇城時，三國之間可爆發戰鬥？」
「只死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士兵……」
瘦猴顫聲道：
「湯皇遺蹟不容有失，三國派遣的都是最強者，巨蛙池沼一大半的高位階強者，如今都集結在此地。」
「再加上……三國之間互相制衡，縱使是我們草蛙和藍蛙，也不敢真的開打，就怕被赤蛙撿了便宜……」
「哦。」夜寒君頷首，又問：
「既然遺蹟已經開啟，最強者都進入遺蹟，舊皇城中，又是如何分配管轄區？」
「這個……」
瘦猴遲疑了下，不太確定道：
「小的位階不夠，關於布防的事情，做不到全部了解。」
「但……就幾日的巡查，大致判斷出，三國分散駐紮，中間涇渭分明，也是維持著平衡的局勢，唯有等國主從遺蹟內走出，才能謀劃下一步的操作。」
「所以，我們意外闖入了草蛙國的區域？」
夜寒君恍然，「藍蛙國在哪一邊？東面還是西面？」
「正西方向！藍蛙國剩餘的高階將領、士兵，都在那邊！」
瘦猴語速飛快，生怕回得慢了觸怒兩位大佬。
「走吧。」
夜寒君不再理會五人，朝著孫琳點頭，率先邁開腳步。
「阿木，把他們關起來，暫時別讓他們嚷嚷。」
「砰砰砰！」
土木獸執行主人的命令，又一次使用「厚土囚籠」。
它把五個士兵和五個契約眷靈關到一塊，然後把他們埋進淺層的土壤中。
除非有命輪級別的眷靈營救，不然想要脫困，怎麼也要挖個三五天，他們才能逃出來。
……
繞了半圈，夜寒君和孫琳從另一側的城門進入。
這一次，隔著老遠就看到藍蛙國的制式盔甲，以及那晃眼的藍蛙徽章。
「鏘鏘鏘！」
士兵們發現異常，紛紛舉起長槍。
孫琳掃了一圈，瞄見一個眼熟的人影，眼前一亮。
「孫副院長？？」
王鱗滿臉愕然，瞧見孫琳旁邊站著的身影后，更是太陽穴突突，無比驚異。
「所有人，不得擅自行動！」
一聲令下，士兵們呵斥契約眷靈，不再讓它們嘶吼咆哮。
旋即，王麟騎著一頭雄獅，奔至城門口，盯著徒步走來的一男一女，驚疑不定：
「孫副院長……以及……寒師？？」
「你們消失好久了，怎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王麟——滄海閣明星導師之一，曾與紀嚴、南華秋、錢嘯川平級。
夜寒君與他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可孫琳不一樣，她在學院的日子超逾五十年，自然是非常熟悉。
「說來話長。」
孫琳搖頭，徑直問道：
「其他人呢？全都進了遺蹟？」
「杜院長、欽副院長、邊副院長，三位都隨著二王子和太子殿下進了遺蹟。」
王麟看似直視著孫琳，餘光卻落在夜寒君的身上，小心翼翼道：
「還有紀嚴。」
「他已經晉升第4位階，轉職C級的「疾風行者」，也作為護衛隊成員之一，一併進入。」
「他竟然晉升了？」孫琳有些吃驚。
曾經的明星導師，不計算身邊這位怪胎，紀嚴是最晚獲得的稱號。
沒想到，排在前面的三位老牌導師，還都卡在第3位階，紋絲不動。
他卻破關了，超越前輩，立足於更高的天地……
思緒轉動，孫琳露出一絲欣慰之色。
後浪拍岸，薪火傳遞，這是好事。
「寒師……好久不見！」
王麟終於轉過頭來，直面夜寒君的面龐，灼灼的目光想要看穿一切。
遺憾的是，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但他能夠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變得極為遙遠。
寒君——不再是印象中黑髮黑瞳的神秘少年，好像一夜之間，已經和孫琳一般的沉穩老練。
不會吧？不會吧！
心臟砰砰亂跳的王麟，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所有的小道消息都在說，寒君之所以從戰場上消失，是為了突破屏障，衝擊更高的位階。
現在，他出現了，豈不是意味著……
強行壓下無端的猜疑，王麟咽了一口唾液，再次詢問兩人的來意。
「戰爭該結束了。」
夜寒君輕語，「遺蹟外頭，應該會有第4位階的守軍，帶我去見一面。」
「你突破了？」
王麟深吸一口氣，瞳孔地震。
「是。」
夜寒君點頭，大方承認。
「不得了，不得了……」
「你今年應該是23歲吧？23歲就有這樣的成就，實在是……實在是……無法形容的恐怖！」
王麟驚嘆，瞅了一眼遠處的士兵，不由壓低嗓音道：
「為了這趟遺蹟之行，三國處心積慮，竭盡所能調兵遣將。」
「滄海閣、天涯府作為國內的頂級學府，被強制徵調也就算了，太子殿下為首的一批人，甚至買通了「螯蝦」，無異於與虎作伴！」
「鰲蝦？」
夜寒君輕輕咀嚼這個詞彙，鎮定自若。
無論是三國之間的關係，還是其他情報，憑藉影盟的渠道，他和孫琳其實都有相當一部分的了解。
「鰲蝦」，巨蛙池沼地下勢力之中，足以排進前三。
它的實力和排名第二的「風鈴」所差無幾，唯有排名第一的「銀杏」，稍微壓它們半頭。
現如今，藍蛙國拉攏鰲蝦，草蛙國拉攏風鈴，赤蛙國拉攏銀杏，在他這裡完全不是秘密。
事實上，草蛙國和赤蛙國，都曾派遣使者，想要和影盟進行更加深入的合作。
只不過時機不合適，夜寒君還在閉關，白茜稍加打聽之後，沒有搭理。
「我聽說……太子殿下和二王子之間的爭權，目前是太子殿下遙遙領先？」
「確實如此。」
王麟小聲嘆氣：
「太子殿下能調動「鰲蝦」，另外還有大貴族和大供奉願意支持他，聲勢越發浩大。」
「何況他本身就是第4位階的強者，即便是費盡心思強行突破的，戰鬥力極差，那也比二王子強得多。」
「二王子呢？除了有幾個大貴族願意支持他，還有樓之辛這位實力強勁的大供奉，其他的助力寥寥無幾。」
「不出意外，只要這趟行程順利，離開遺蹟之後，太子殿下便會登基。」
「介時二王子的黨羽，必然面臨沉重一擊，完全不知道事態會往什麼方向發展……」
王麟的聲音中充斥著擔憂。
他位階不夠，話語權太低。
上頭的選擇，很容易動搖整個國家，一舉一動息息相關。
「是時候解決這一切問題了。」
孫琳呢喃，而後瞥視寒君。
雖不知他要如何行事，但相處至今，見證他的成長後，這份自信沸騰燃燒。
「藍蛙國駐守在舊皇城的高階將領，目前由梁水統帥。」
「旗下，我們學院的盤鍾副院長、天涯府的凌厲副院長、自由傭兵·霸爺，王家的王求松、王鹿台……至少有12位至強者，共同鎮守外圍的平安。」
「倒是豪華的陣容。」孫琳點頭，「藍蛙國絕大多數的知名強者，怕是都在這裡了。」
「走，去見見。」
夜寒君抬腿，平淡的臉上沒有任何敬畏之色。
「何人往裡面亂闖？」
天空上如有炸雷響起，有一長有翅膀的巨熊，呼嘯而至。
那是「重甲飛熊」，一種力大無窮的蠻獸，能飛行，也能落地格鬥，防禦力最是驚人。
「是霸爺，那位出了名的自由傭兵，號稱『無冕之王』。」
王鱗提醒，話未說完，那穿戴黑色盔甲的中年男子，瞪著碩大的瞳仁，不客氣喝問道：
「站住！沒聽到本王發話嗎？」
「這裡是軍區重地，奉太子殿下之令，外人不得闖入！違令者立斬！」
「原來我是外人？」孫琳不怒反笑，「太子殿下給你安了一個名頭，開始自稱正統軍了是吧？」
「大膽！」
重甲飛熊驟然向下俯衝，可怕的蠻獸氣息從天砸落。
王麟汗毛倒豎，下意識就想避讓，不敢爭其鋒芒。
「咻！！」
印痕閃爍，岩漿鳥現身，張口便是一道烈焰，重甲飛熊沒有要閃躲的意思，頂著烈火蠻橫衝來。
「滾！」
孫琳激活「炎土術士」的權能，加護契約眷靈，強化元素威力。
一瞬間，岩漿鳥噴出的烈火膨脹一圈，面前更是凝聚一面巨大的火盾，完全庇護底下的三個人影。
「嘭！！」
火盾碎裂，鎧甲被燒出焦痕的重甲飛熊，暈暈昏昏跌坐在地。
它看起來又傻又笨，但是體格擺在那裡，沒那麼容易受到致命傷。
緩了兩下後，重甲飛熊爬起來，大聲吼叫，再一次挑釁岩漿鳥，要與它大戰三百回合。
「嗖——嗖嗖——」
一頭巨型蜻蜓飛了過來，頭尾超過十二米，如同一架飛行器。
它通體綠色，體表居然生長著植物形態的肉芽，散發出來的生命波動，也與自然極度吻合。
旋木蜻蜓——一種稀有的蟲系眷靈！
它已經是命輪大成的境界，所過之處颳起綠色的怪風。
有指甲蓋大小的種子不斷灑落，掉在地上、鑽進土中，成片成片的藤蔓爆發式生長，幾秒便形成令人震撼的包圍圈，死死圍住爭鬥的四人。
「霸爺，我讓你呆在營地，不要隨意外出，為何不聽軍令？」
端坐在旋木蜻蜓背上的梁水，皺著眉頭，滿臉威嚴之色。
「我是軍中主將之一，巡視安防有何不可？」
霸爺站在重甲飛熊的背上，冷哼一聲，直接將矛頭轉向王鱗：
「我倒是想問問，這位王姓將士，為何領著外面的人，直闖我軍內部？」
「萬一他們居心叵測，那我們鎮守遺蹟的任務，是不是迎來沉痛的打擊？」
「如果連孫副院長和寒師，都不能稱作自己人的話，那你更沒有這個資格。」
身居下位，本不該頂撞更強者。
然而王鱗沒有忍住，霸爺的質疑剛剛落下，他便頂了回去，態度罕見的強硬。
「孫副院長？」
「寒師？」
圍攏的士兵舉著長槍，動作雖然沒有變形，眼底浮現驚色。
他們也許沒有聽聞過炎土術士·孫琳這個人，但寒師·寒君這個名頭，試問藍蛙國誰人不知？
「嘶……還真是他！」
動靜太大，陸陸續續，更多人趕來。
天涯府的凌厲，騎著黑雲虎狂奔而至，又是驚喜，又是疑惑。
「你倆消失好久了，怎麼會突然來到舊皇城？」
「假使是想幫助藍蛙國爭奪遺蹟中的珍寶，那你們來晚了啊，皇室貴族均已進入，大陣處於運轉的狀態，無人能夠擅闖。」
「盤鍾呢，怎麼不見盤副院長？」
夜寒君抿了抿唇，眾目睽睽之下絲毫不顯慌亂之色，依舊是最開始的從容鎮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