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那件白襯衫

  虞念聞言,心一下提了一大截上來。

  湛川垂眸看見的是她的鼻樑,秀氣又堅挺,明明是江南女子的婉約氣就平添了更多立體的漂亮。再往下是紅唇,她沒濃妝艷抹,淺淡的一抹紅就是自然而然,是她本來的唇色。

  「在學校的時候,你、我還有蔣文鈞經常湊在一起玩,今天怎麼了?」湛川微微挺挺身子,最終還是沒讓剛剛的曖昧恣意橫流。「是時間長沒見就生疏了?真跟小孩子似的。」

  見他稍稍撤開了距離,虞念才暗自呼吸調整情緒,輕聲說。「經歷不同,大家背景也不同,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樣不懂事了。」

  湛川看了她良久,微微一笑,顯得有幾分苦澀。

  手機響了。

  是湛川的。

  虞念見狀趕忙道,「不打擾你了,我就在這下車……」

  「別動。」湛川的嗓音低低,卻有十足威力。

  車門依舊沒開,虞念也不知道他要幹嘛。

  手機是當著她的面接通的。

  那麼安靜的車廂環境,虞念想不聽都難。

  就聽那頭喚了湛川一聲「湛檢」,語氣恭恭敬敬的。

  跟工作有關,好像是哪起案子遇上了刺頭,挺棘手,讓手底下人辦起事來挺麻煩。湛川聽到這番話後肅了神色,「麻煩?你吃著公糧幹這行怕的是麻煩?審不了就把你們那層皮給我扒下來,不要丟檢察院的臉。」

  對方馬上解釋,態度別提多誠懇了,看得出湛川在他們心裡是相當有威望的。

  湛川說,「我現在回去。」

  虞念暗自鬆了口氣。

  剛剛還不覺得什麼,這通電話真正讓她感覺到了權威之勢的壓迫感。他說那番話的時候沒厲聲厲氣,可他的語氣越是淡淡,就越是不怒自威。

  等湛川通完電話,虞念說,「我看你挺忙的,所以——」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真的——」

  「喬敏和倦洲他兩個正對彼此上頭呢,她有時間陪你?」湛川笑了笑,就融化了眉眼的冰封,他抬手照著她腦袋微微用力揉了揉,跟對待個小姑娘似的。「坐好了。」

  這該是從兩人見面到現在最親近的動作了。

  虞念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就是曾經,湛川都沒這樣過。

  車子啟動了,朝著她家的方向。

  也不用問他為什麼知道她的住所,有心要查一個人,怎會查不到?

  就是……

  這種被人直接拆穿,真是尷尬啊。

  -

  回了家,虞念思來想去的還是給虞倦洲打了電話。

  虞倦洲在電影院。

  是有個新片要上,今天喬敏參加了他們的首映禮,虞倦洲做陪同。

  虞念得知後也沒表露太多,那頭也不安靜,她扯了個謊說沒什麼大事,虞倦洲想了想跟她說,等首映禮結束後打給你。

  她並不想跟虞倦洲說湛家的事。

  一點都不想。

  哪怕她現在沒成年呢,她都能給自己扣個不懂事的帽子不管不顧這件事。

  但畢竟是成年人了,一時的意氣用事又能如何?

  看得出湛川的態度十分堅決,這必然是來自於湛家的決定而不是湛川自己的,否則以他今天的堅決,讓虞倦洲認祖歸宗不會等到現在。

  更重要的是,湛家的事早晚會讓外界知道,雖說湛家老爺子的地位不及江老太,但畢竟年齡和閱歷都擺在那,至少在京圈人人還是認他的,所以一旦老爺子過世,這件事哪怕不在外界傳來,京圈也都會知道。

  虞倦洲雖說不在京圈,可並不意味著他不跟京圈裡的人打交道,知道是早晚的事。

  在等虞倦洲電話時虞念恍恍惚惚睡著了。

  躺靠在貴妃椅上。

  也不知是今晚降溫還是心理原因,她覺得有點冷,將毯子蓋在身上,暖融融的很快困意就來了。

  學生時代虞念看過一本書,一本青春疼痛文學。

  書中有位謙和溫雅的學長,偏愛穿素白色的襯衫。他的襯衫大多為淺色,又白色居多,衣服總是乾淨得清透,像是帶著陽光的顏色。

  她一度痴迷於書中的身穿白色襯衫風度翩翩的學長。

  直到,去國外上學後遇上了湛川。

  虞念的夢境似乎回到了那年。

  春末夏初的校園,大片鬱鬱蔥蔥的古樹下,身穿白色襯衫的湛川騎著單車穿過。葉隙中泄出的光亮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的影子,髮絲上也沾著光亮。

  她怔怔地看了良久。

  覺得,他好像是那本書里走出來的學長……

  手機的震動聲將虞念叫醒時,她眼前似乎還晃動著透著溫暖陽光的白襯衫。

  看了一眼手機,竟睡了一個多小時。

  虞倦洲打來的,第一句就是,「我需要去你那嗎?」

  虞念說不用。

  虞倦洲像是在車裡,能聽見很安靜的爵士樂,是他在車上常放的那首。他說,「那好,你跟我說實話,否則我直接去找你。」

  虞念聞言哭笑不得,「我如果不跟你說實話,我之前打給你做什麼?」

  虞倦洲笑,「我不了解你?一個小時,足夠讓你改主意好幾回了。」

  虞念心說,果然是夠了解我。

  要不是睡著了,她這一小時肯定是在「告訴」和「不告訴」兩個選擇里來回拉扯。

  她問喬敏呢。

  虞倦洲說,「我提前出來了,在車庫等她,她還沒忙完。」

  虞念心照不宣的。

  虞倦洲作為長相相當不錯、身材也極其不錯的男人,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是女子眼裡的香餑餑。從來都是別人等他,哪裡見他這麼積極等過旁的姑娘。

  細細想來,其實打從多年前跟喬敏重逢後,虞倦洲就挺重視她的,雖然那時候他叫她一聲「敏姐」,可但凡是喬敏喜歡的、喬敏說過的話他都記在心裡。

  虞念覺得,與其說虞倦洲對她有心思變化,倒不如說他其實最沒明白的就是他自己的心思。

  「姐?」虞倦洲以為沒信號了。

  虞念從思緒里走出來,再去提湛家的事,心情就變得沉重複雜。

  虞倦洲整個過程都在傾聽。

  或許,是在傾聽吧。

  總之在她說湛家事的時候他全程沒打斷她。

  只是中途的時候他點了支煙,啪地一聲,打火機點燃時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里挺明顯。

  虞念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講完後,輕聲說,「你有知情權,當然,你也有選擇權,如果你就是想這輩子都不回湛家也沒關係,你高興就好。」

  虞倦洲在那邊沉默了許久,車窗打開,他抽了一口煙,吐出大片煙霧來。

  「你是知道我的,我的確不想跟湛家有任何關係。血緣在那擺著我沒法選,但我可以選擇這輩子不認他們,就像當年他們不認我一樣。」

  虞念沉默。

  她知道。

  這麼多年來虞倦洲不提湛家的事,他是沒放下,虞念也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和無助,只不過不曾想虞倦洲的怨恨能這麼深。

  手機那頭的嗓音很涼,瓦上霜、井裡冰都不及他淡淡語氣里透出來的寒意。

  「虞家落難的時候,父親都不曾求助過湛家,我更不會,哪怕現在再難,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虞倦洲說。

  虞念想了想,「聽說……湛家老爺子曾經去過虞家。」

  虞倦洲呵了一聲,顯而易見的冷笑。

  虞念不用看都能想像的到他的神情,疑惑,「怎麼了?」

  心中隱隱有了預感,應該是還有別的事。

  「湛家老爺子何其尊貴啊,像我這種出身,在他眼裡不過就是私生子,連家譜都進不去的。他想認我並非是真的想認我,不過是礙於湛家其他長輩的閒言碎語,也順帶的想讓湛家嫡親們有個好名聲。」

  虞倦洲冷嘲熱諷道。

  那年湛老爺子親自去了虞家,其實他知道這件事後內心還是隱隱泛起暖意的。他為之不堪的身世,就像是個烙印似的烙在他身上,不被承認、不被認可。他何嘗沒羨慕過湛家的那些個兄弟?哪怕是尋常人家,他也是羨慕的。

  但後來虞家養父母將他心底的那份空虛給填平了,他就暗暗在想,以後不論遇上什麼事,不論什麼情況,他都會好好照顧他的養父母,這輩子都是虞家的兒子。

  湛家老爺子來他是心有惻隱,可也沒想過真要離開,就好像是在證明一點,其實湛家是有人惦記他的。

  結果湛家老爺子哪怕到了虞家,態度也十分明確,作為私生子的他進不了家譜。當時虞翼遠就笑了,當然也是給足了對方面子,說,「老爺子,既然倦洲進不了家譜,那您又何必要走這一遭,從北市到我這裡也算是千里迢迢了。再者說,倦洲是既明的孩子,怎麼能說他是私生子呢?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講究嫡庶之分?」

  湛老爺子卻是精心打了算盤,他表示要虞倦洲認湛川的母親為媽,這樣一來才能以正房之子的身份進到家譜里。末了又說,「一個拐得我兒子背叛家族、迷了心竅的狐狸精,有什麼資格生下湛家的孩子?」

  虞翼遠聞言這番話臉色不大好看了,便婉拒了湛老爺子。於是乎,湛老爺子才提出了兩家聯姻一說。

  自然,又是被虞翼遠拒絕。

  虞倦洲跟虞念說,「姐,湛家人當年說的那番話我是一字不差聽進耳朵里的,這樣的人家,你當我稀罕去認、去求、去巴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