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宴無語,「你要到哪?趕緊說。」
「你趕著投胎去啊?急什麼?」江欣喝了他一嗓子,又扭頭笑眯眯地跟老劉說,「得辛苦你了,送我出趟城。」
「出城?要去哪?」江年宴皺眉問。
江欣瞥了他一眼,「你管我去哪?我的行程需要跟你報備嗎?」
江年宴被懟得沒話說。
江欣看向老劉又恢復溫和,「就要麻煩你了啊。」
「不麻煩不麻煩,您給我個位置,我送您過去。」老劉趕忙說。
江年宴盯著老劉。
老劉也知道他盯著自己,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江欣看出江年宴一臉的不痛快,笑著往椅背上一靠,「你要是趕時間的話可以用老宅的司機。」
「這是我的車。」江年宴好心提醒了句。
「不然呢?」江欣反問,「我也沒說是別人的車,就因為你的車舒服我才上來的。」
江年宴憋氣。
「還有什麼問題?」江欣問了句。
沒了。
江年宴煩躁歸煩躁,但面對江欣的強勢最終還是低頭了,跟老劉說了句,「開車吧。」
老劉照做。
並且絲毫沒有驚訝的。
顯然是已經習慣了江年宴和江欣的相處模式。
要說當年江年宴回了江家後誰最擔驚受怕?除了江家旁系的那些人外,就當屬江年泰和江年啟了。江家小兒子回歸,老爺子本就因為他自小的遭遇心生愧疚,所以對他的心動和偏愛不言而喻。
非但請來了知名商學講師為他開各種小灶,還讓他同時接觸生意場,給他機會在商場上摸爬滾打鍛鍊,可謂是要理論有理論,要實操有實操。
老劉是了解江年宴的,他在外面經歷的都是人性的黑暗,看到的幾乎都是人的惡,他輕易不信人,在海外爭奪地盤毫不手軟,因此回了江家,他跟江家倆兄弟相處得並不愉快。
一開始的立場就不同,倆兄弟又視他為競爭對手,自然而然的江年宴對他們也是充滿敵意。
老劉曾經問過他,為什麼一定要回江家?
江年宴說,回江家就是拿回屬於我的一切,我需要絕對的權勢。
為什麼一定要有絕對的權勢?
江年宴說,「站得高就會有話語權,我的人生局面才不會被動,在乎的人才會安全。」
所以,打從江年宴回到江家的第一天起他就不是衝著兄友弟恭去的。
可是吧,這人生總有不按照你意願走的時候,江年宴忽略了江欣。
江欣絕對是江年宴的一步漏棋。
想當年江老爺子對於江欣還心存希許,想著江家女兒哪有不如男的說法?一心也想好好培養江欣,讓她能進到總部扛起大旗,於是江年宴在接受教育時,江欣就被江老爺子也遣去聽課。
江欣本就不愛生意場上的那些事,所以商學課程上下來如坐針氈,簡直比上刑還難受。可很快的她就不難受了,因為她可以拿江年宴做消遣。
剛開始江年宴並不搭理她,就像是他不愛搭理江家那倆兄弟一樣。
但架不住江欣熱情,沒事總找他說話,然後就總給他講江家的事。在江家,小少爺離家多年這類話題屬禁忌,下人們誰都不敢議論的,這是江老爺子明令禁止的事。
然而江欣壓根就無所顧忌,純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總會問他這些年你都在哪啊,都經歷過什麼事啊巴拉巴拉的一通問。
見江年宴不吱聲,她就嘆氣說,我可憐的弟弟啊,經歷了這麼多事,沒關係你別怕了,你現在已經回了江家,你安全了。
這番話要是在江年宴未成年的時候說,那江年宴可能還會心生感動。但江年宴是誰?他在外面的打拼中已經練了鐵石心腸,所以對於江欣表現出的這般姐弟情根本不領情。
於是江欣就讓他嘗嘗什麼叫做姐姐。
見軟的不行,江欣直接來硬的。
動不動就揪他耳朵,「跟你說話聽不見是吧?我是你姐,小子你給我記住了!」
老劉心裡明鏡,就憑著江年宴的身手,想要把江欣走揍得哭爹喊娘的太容易不過了,但他沒有,就任由江欣對他的捶打,時不時心情好了還會給他來個大擁抱,能勒得讓人透不過氣的那種。
老劉何嘗不清楚江年宴的毛病?他哪跟人這麼親近過?別說熊抱了,就是旁人靠近他都會警覺。
江年宴跟老劉說,「她是個女的,我也不好跟她動手。」
老劉一度相信了這個說辭。
漸漸的,老劉開始品出一些個不對勁的意味來了。
他覺得江年宴不是讓著江欣,江年宴是怕江欣。
這種怕不是恐懼,也不是擔憂。
純粹就是來自血脈的壓制。
所以面對江欣多年來的「蠻橫跋扈」,江年宴是能躲就躲,躲不掉就只能默默承受。
也不算默默,總會反抗幾下或反駁幾句。
就像是現在。
總會抗議。
然後,被瞬間碾壓。
因此要說整個江家誰能拿捏住江年宴的,不是江家長輩,更不是同輩哥哥們,恰恰就是眼前這位只比他大幾歲的姐姐。
而江欣就是典型的那種在外誰欺負我弟都不行,只有我才能欺負我弟的既視感。可能就跟年齡有關,她跟江家的兩位兄長不那麼親近,就唯獨跟江年宴關係近。
江欣的口頭禪是:我是你姐,你怎麼著?
江年宴再多的反抗之詞都沒了,能怎麼著?還能怎麼著?忍著唄。
多情緒穩定,多心思不外露的江年宴,每次撞上江欣總會各種情緒外露。
車行路上,江欣反客為主,指使江年宴可手到擒來了。「幫我倒杯水,渴了。」
「水太涼了,你小子是時間長沒見我忘了我的喜好了?我不愛喝太冰的東西。」
江年宴隨口說了句,「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嘟囔什麼呢?」江欣懶洋洋問他。
江年宴暗自嘆口氣,「沒什麼。」
換了溫水。
「你啊,平時也別總喝冰的,是,你們男的火力壯,但你也有老的時候,必要的時候要懂得養生。」江欣叮囑了句。
江年宴有點哭笑不得,但還是點頭,「行,我知道了。」
江欣平時玩笑歸玩笑,認真的時候也是認真。她看了江年宴一眼,「虞念去你那上班,原因真就是你說的那樣?」
老劉穩穩控著方向盤,但聽了這話還是下意識看了一眼江年宴。
江年宴說,「是。」
江欣一皺眉,「騙誰呢?」
「真的。」江年宴說。
「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別人的事了?」江欣質疑。
江年宴回答得自然而然,「畢竟江擇是我侄子。」見她盯著自己,他又不著痕跡地補上句,「換做是你的事,我就插手到底了。」
江欣挑眉看著他,一撇嘴,「說得好聽。」
她也是嘴硬,其實聽了這句話心裡挺甜滋滋的。她不是不知道她這個弟弟性子冷硬,能說出這句話說明真是把她當家人了。
江年宴淺笑,「真的。」
江欣沒再吱聲。
她想的是今天在江家裡發生的事。
江欣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雖說不參與生意場,也雖說她總是在外面跑,但家裡有事她也是上心。像是江擇的事,看著不關心不發表看法,可江擇是她侄子,她沒有不關心的道理。
因此在江家的場景一幀幀在腦子裡過,然後總是品出一些個不對勁來。
江欣猛地轉過大半個身體盯著江年宴,「你是不是……」
江年宴狐疑地跟她對視,「是不是什麼?」
江欣欲言又止,好半天說了句沒什麼,又轉回身靠在椅背上。
其實她剛剛差點就問出來,你是不是對虞念有意思?
可這話哪是輕易能問的?
雖說事到如今江虞兩家的局面弄成這樣,可也是今天才算徹底分崩離析結束關係的。如果江年宴對虞念起了心思,那也絕非是一天兩天的事,所以就相當於他在覬覦自己侄子的准未婚妻。
這個說法可真是太不好聽了。
現如今老太太又認了虞念做孫女,今天雖說只是提了一嘴,但她了解自己的媽,勢必會當成最認真的事去對待。會開發布會,也會舉行認親儀式,沒辦法,老太太太喜歡虞念了。虞念嫁不進江家老太太還不定怎麼著急呢,認親是絕對不會省略的環節。
江欣想得越來越遠,然後越想就越是後背發涼。
可下一刻就把自己的浮想聯翩給拽回來了,不能,這種事江年宴有分寸,更重要的是,他這個人不近女色,這麼多年也不見他身邊有誰,要說他心裡有莫拉吧好像也不是,也不見他跟莫拉約會什麼的。
「姐。」冷不丁的,江年宴喚她。
「嗯?」江欣從思緒里跳出來,扭頭看他。
「有件事,得拜託你。」江年宴輕聲說。
江欣挑眉笑,「難得有你求人的時候啊。」
「因為這件事只有你才能辦到啊。」江年宴笑著說。
江欣睨著他,「有事說事,別說好聽的。」
「好。」江年宴跟江欣也不客氣,「你跟江知行走得近吧?」
江欣嗯了一聲,「怎麼了?」
「我聽說過一件事,江知行在學生時期追求過莫拉。」江年宴輕描淡寫地說。
江欣似笑非笑看著他,「你是聽說的啊,還是故意打聽的?」
「姐,你向來聰明。」江年宴淺笑。
江欣打量了他好半天,然後一聲嘆,「你不是吧?咱們不說聯姻不聯姻的,就單看莫拉的條件配你是綽綽有餘,你還沒看上?」
「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吧。」江年宴說。
「現在知道不能勉強?以前怎麼不見你排斥?」江欣一針見血的。
江年宴,「以前就沒想過聯姻的事,現在兩家既然誤會了,那就要儘快解決這個誤會,否則傷人傷己。」
江欣也是十分聰明的,眉間凝色,「你可想好了,江知行可不是江擇,他跟你是同輩,又有成就加持,一旦得到莫拉家族的支持,你就不怕……」
江知行,江家的旁支,也是他倆的堂兄。要說這江知行也是個商業天才,除了江年泰和江年宴外,江知行也是商界的佼佼者了。他任職總部,與此同時手底下也有兩家公司同時運營不錯。
相比江年宴的深沉內斂、不動聲色,江知行屬於儒商那一掛的,長得自然也是繼承了江家人的俊美,同時身上也股子書卷氣。做事手段溫和,沒有江年宴的凌厲。
江知行學生時代的確追求過莫拉,他比她大幾屆,在一次商業社團中遇上,江知行對莫拉一見鍾情,並且追求了她一段時間,後來沒成功,就不了了之了。
江知行後來談過女朋友,前前後後大概三四個,有意思的是,他的前女朋友們或多或少都有長得跟莫拉相似的地方,比方說眼睛,比方說嘴巴,再比方說性格。
不在乎對方出身,只在乎其長相。
他的幾段戀情都沒人阻止,原本他自己都沒上升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呢,所以長輩們也不加阻攔。可一旦要牽扯到婚姻,就成了重中之重了。
聽說也介紹了幾位千金,但最後都無果。江欣同江知行平常也是來往,所以心知肚明,他心裡還惦記著莫拉。
江年宴剛剛的問題大有文章。
是吃醋嗎?
絕對不是。
江欣豈會不了解江年宴?讓江知行有機可乘,這樣一來也會極大保留莫拉的情面。可江欣不明白的是,江年宴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是因為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可身在這種家庭,接受的就是利益聯姻,有沒有感情都是其次。關於這點他不會到現在還看不懂,卻執意將莫拉整個家族往外推,那不是將刀子遞給了對方手裡?
江年宴說,「想要拔得頭籌還需要靠自己的運籌帷幄,靠女人來打天下嗎?」
「倒不是靠女人,只不過是有東風可藉助的話不就事半功倍了?」江欣說。
江年宴微微一笑,「東風我自會招來,不需要借他人的手。」
江欣看了他好半天,然後問他,「你不想聯姻,只是不想感情勉強?」
「是,不然呢?」江年宴反問。
江欣一臉狐疑地打量著他,奈何他的臉色十分平靜,瞧不出絲毫端倪。良久後江欣說,「你可千萬別後悔,江知行儀表堂堂的,現如今不比你差,說不準真就能抱得美人歸。」
江年宴淡聲,「那就提前恭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