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為誰祈福?

  江年宴轉頭看她,「聽說這裡不錯,就來了。」

  虞念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吧,就好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問不出重點還得聽著他胡謅八扯。她的眼神落進他眼裡,他笑,「不信?」

  「不信。」虞念往請香處邊走邊說,「縮短在南州的行程又遠赴長安,只是因為聽說這裡不錯?」

  江年宴笑說,「人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緊,適當鬆弛很有必要,這個地方我很早就聽說過,只是之前沒機會過來看看。」

  「看什麼呢?」虞念拿了兩握香,將其中一握遞給他問。

  江年宴一怔,不知是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問題還是她隨手的這個動作。虞念見他不說話,微微一挑眉,怎麼這個神情?

  「看建築,還有,看樹。」他的目光不經意掃到院牆,上面有寺內植被的介紹,他的下巴微微一抬,示意了一下,「看銀杏。」

  虞念哦了一聲,狀似認真問他,「原來宴少喜歡看銀杏。」

  江年宴嘴角微挑沒說話,在外人眼裡就是沒否認。虞念見狀好奇問,「那北市看銀杏最好的地方在哪?等回北市我去看。」

  倒是把江年宴給問住了,一時間回答不上來,末了清清嗓子,「你想看,我讓老劉去打聽一下。」

  虞念無語,「這種事還犯得上用老劉?」

  典型的殺雞還用宰牛刀。

  她將香遞給他,他低頭看了看,又看看虞念。虞念好心提醒他,「你進寺廟不去佛前上香?」

  江年宴遲疑接過香。

  他極少來寺廟,唯獨待在寺廟時間最長的那次還不是為了拜佛。那晚的雨下得很大,整個佛像大殿裡充塞著血腥味,溫熱的血濺了佛像一臉。

  他一點點擦淨了佛像身上的血,跟佛說,「你說世間一切因果,但如果世人都信因果,這佛前血也不會出現了吧。」

  江年宴從不信因果,就像他從不信只憑手上這三炷香只要高繞佛像就能事事如意,這世上最難平的是人心,最有變數的也是人心。想要左右人心,從來都是步步為營。

  虞念將香塞給江年宴後也沒再追著問他為什麼來古潭寺,她轉身朝著大殿走去。江年宴緩步跟上。

  相比寺中虔誠的香客,江年宴置身其中就極其顯眼。虞念站在大殿門前,就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立於殿外香爐負手而立,周圍都是三隻高香敬神明的香客,唯獨他像是世外之人,傲然睥睨。

  可明明那麼的格格不入,卻又有著與這紅塵世外渾然一體的融洽感。他有著似佛子般冷靜禁慾之感和旁人不及的神顏,但他的眼神極冷極淡,像是紅塵一切都不曾入他的眼。

  他這種人,該是不信佛的吧。

  虞念撇開雜七雜八的念頭進了殿內。

  沒一會兒江年宴也踱步進來了,一眼就瞧見在佛前跪拜的虞念。她雙手合十跪於蒲團之上,長發鬆散而披,臉上未施粉黛,一身素白衣衫與周遭相得益彰。

  今日香客不算多,虞念身邊跪拜的人來了又走,唯獨她在佛前跪了挺長時間。江年宴居高臨下看著她,無法揣摩她具體在求什麼。

  求虞家一番順遂,求虞倦洲平平安安,求她身邊的朋友康健安樂……又或者是在求,能順利離開他身邊?

  她為虞家,為虞倦洲,為朋友能求一切,唯獨不會有他吧。

  虞念起來時見江年宴還站在那,便問他,「你不拜拜嗎?」

  江年宴說,「我沒有拜佛的習慣。」

  「進了佛寺到了佛前總要拜拜的,權當給自己求個安心。」虞念輕聲說。

  江年宴笑了笑,但也沒多說什麼,就站在佛像前雙手合十拜了拜。等走出殿門的時候虞念說,「既然不信佛還來佛寺。」

  也沒見他急著看什麼風景,但凡來這隻奔著打卡風景的都拿著手機和相機到處拍呢,他倒好,從進了山門到現在沒見他把手機拿出來過。

  「你信佛?」江年宴問。

  江南虞家雖不是佛徒,可在外界眼裡向來都是善賈之流,虞翼遠喜好慈善,虞家的口碑也是這麼一點點打下來的。他在虞家的時候沒見虞念進出佛寺,想來是因為當時她太小了。

  虞念說,「我信這世間因果,也信敬畏之心。」

  江年宴聞言沉默。

  她轉頭看他,「那你呢?你心存敬畏嗎?」

  江年宴目視殿前裊裊而生的香火,「我能走到今天,靠的從來都不是佛神庇佑。雖然我不信佛,但肯定一點,人有敬畏之心方能清明慎行,否則亂了心就滿盤皆輸。」

  「你不信因果?」

  江年宴頓步看她,迎著陽光,他眼裡卻沒攝入半點光,「我只信自己。」

  古潭寺的千年銀杏果然黃了頭,遠遠看見時金黃入眼,近身其中感嘆連連。不少年輕的姑娘跑到跟前拍照,各種姿勢的沒完沒了。

  虞念沒上前拍照,就擇了一個位置靜靜看著。

  看著風來葉落,看著風去金黃寂然。江年宴問她想什麼呢,她說,「這株古樹有一千多年了啊,都能成精了,從它面前經過了多少朝代多少人,世事滄桑,唯獨它巋然不動的。」

  就聽旁邊的姑娘呵斥男朋友,「你會不會拍啊!這都什麼角度啊,把我拍得這麼矮!」

  小情侶看著年齡都不大,男生說話也挺直的,「那你的腿本來就短啊,我還能給你拍出兩米大長腿的效果?」

  女的不悅,「角度!找角度啊!角度找得好就能拍出大長腿!你把手機倒過來,重新給我拍兩張。」

  男生無奈,「你圍著棵樹都拍了快半小時了,累不累啊,差不多就行了。」

  「我發朋友圈要九宮格不行?」

  ……

  虞念忍不住想笑但還是忍住了,小姑娘的心理好理解,這男朋友也是個大直男。她撇過臉去,生怕再真笑出來惹得旁人不快。

  江年宴適當地站在她面前,寬拓身軀擋住了那對情侶的方向,哪怕她真想笑也不會讓旁人看了去。他說,「現在想笑就笑吧。」

  虞念連連擺手,忍笑,「不禮貌不禮貌。」

  「那你還笑?」

  「我是覺得同一個場景下九宮格就好比是找不同。」虞念輕聲說,。

  江年宴看著她展笑的眉眼,被陽光映得透亮,宛若枝頭梨花般,心口就隱隱泛軟。他問,「你不是喜歡這株銀杏嗎?拍照嗎?」

  虞念剛想說人多沒必要拍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株銀杏?」

  心底的預感更強烈了。

  江年宴被她問得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一清嗓子,「你剛才不是說喜歡看銀杏嗎?回北市還想看。」

  虞念微微抿唇,可真會張冠李戴。

  前面一波香客已經拍完照撤了,包括那對情侶,看得出那個男生真不會拍照片,總之那女孩臨走之前翻著手機里的照片一個勁地說,我還得P一下……胳膊P瘦點……

  為了發朋友圈也是挺拼的。

  江年宴下巴微微一抬,「去吧,我幫你拍。」

  「你?」虞念吃驚。

  「來都來了,權當留念。」江年宴輕聲說,「趁著現在沒人。」

  虞念倒是挺想的,可在她想像中的照片應該是超級文藝大片的那種,而不是手機隨便拍出來的生活照。而且對方是江年宴,她也沒法要求那麼高,如果喬敏在就好了,暫且不說身為時尚總編的她有相當刁鑽的拍攝角度,就單從關係上她也好意思吆五喝六不是?

  她遲疑片刻,還是決定拍了。

  就當留念唄。

  江年宴直接用他手機拍的。

  就讓她隨便從銀杏樹下或走過或停步,總之,前後用了不到兩分鐘。

  完事。

  嗯……虞念心說,幸好沒做太高期待啊。

  她印象中的阿宴跟之前離開的那位大直男沒什麼區別,曾經也不是沒幫她拍過照片,哦,只是那次拍的不是她。是她看上了一件衣服,當時匆忙又怕忘了是哪件,就讓阿宴幫忙拍下。

  阿宴也真就是隨手一拍,拍的那叫一個潦草,衣服都是斜的。為此她還很語重心長地跟阿宴說,「雖然你只是保鏢,但必要的時候也要練練拍照片啊,今天只是讓你幫忙拍衣服,那明天我想讓你拍我呢?」

  江年宴將照片發到她手機上。

  手機在包里,虞念也沒看,心想著無非也就那樣了,看和不看的,就當到此一游的照片唄。

  千年古潭,有求必應。

  虞念去殿前請了祈福簽掛在許願樹上,又是雙手合十虔誠許願了一番。江年宴站她身旁,頭頂是傾斜下來的幾縷光,透過葉縫落在她的頭髮和臉頰上,如瀑的髮絲耀著光,臉頰明明沒半點粉黛卻白淨細膩得很。

  她皮膚底子好,不施粉黛也很乾淨。

  許願完,虞念拎著祈福簽墊著腳儘量往高處了掛,幾番想夠高枝都未能夠著,站在她身後的江年宴見到這幕後低笑,順過她手裡的祈福簽就要往上掛,被她阻止了。「不行不行,祈福簽一定要親手掛才行。」

  江年宴一手拿著祈福簽,低頭看她,「不是想掛高處嗎?」

  「是……但我儘量高掛唄。」虞念只恨自己沒穿恨天高。

  江年宴將祈福簽遞給她,「拿著。」

  她接過。

  下一秒江年宴就將她抱了起來,輕輕鬆鬆的。卻嚇了虞念一跳,驚呼一聲,下意識抱住了他腦袋,引得周圍人往這邊瞧。

  江年宴悶笑,「別怕,掛你的,摔不了你。」

  男人的手臂結實有力的,虞念也相信肯定摔不著,就是突然被他抱起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鬆開手,挺直了上身,嗯,這一下就掛到高處了,下面的一排紅彤彤。

  不能往下瞅。

  江年宴身高是太有優勢了,她就跟踩了高蹺似的。

  利落掛完,她拍拍他的頭,示意他放她下來。江年宴微微鬆了手臂,她下意識擎住了他的肩膀,可沒等完全下來呢,江年宴就一下收緊了手臂。

  她又是沒料到,驚喘,趕忙摟住他脖子。他的手臂順勢圈住了她,她的雙腿環著他的腰,就被他這麼完全抱在懷裡了。

  「快放我下來啊。」虞念見周圍人都在看她,一時間臉就紅了。

  江年宴問,「為誰祈福?」

  虞念櫻唇微啟,「家人、朋友……」

  江年宴似笑非笑盯著她臉瞧,「還許什麼願了?」

  「沒了。」虞念覺得這個姿勢太曖昧,雙手撐著他的肩膀,儘量讓身體挺直,「你快鬆手。」

  江年宴見她臉頰通紅,薄唇扯了扯,倒是沒再逗她,鬆了手臂她順勢就下來了。但他的手臂沒放下,攬過她的腰順勢往前一帶,她就又撞他懷裡。

  他壓臉在她耳畔說,「如果是想離開我的願,那你就省點力氣吧。」

  虞念將他推開,斂眸遮了心底的慌亂,「瞎說什麼啊。」

  但其實還真被他猜中了。

  除了祈求上天護佑她的家人朋友平安順遂外,她還求了神明開眼,讓她能順風順水離開江年宴。

  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獲得自由,要等上一年嗎?可現在叫她心裡沒底的是,江年宴已經不再說一年的字眼,他禁止她離開,強迫她留在他身邊,甚至在歡愛時都迫著她承諾,她是他的,這輩子都是他的……

  虞念害怕。

  她怕的是,一年,到最後換來的是他的出爾反爾。

  江年宴將她不安的心思盡收眼底,倒也沒戳穿,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了笑沒說話。

  身邊有幾位遊客大媽經過,其中一位大媽社牛,笑呵呵地來了句,「這小情侶看著可真甜蜜啊。」

  「小伙子帥小姑娘漂亮的,天生一對啊。」另一位大媽迎合著。

  虞念聽了這話,別提多尷尬了。

  倒是江年宴從容淡定的,微笑,「謝謝。」

  虞念趕緊把他拽走了。

  江年宴就任由她拽著自己,慵懶十足地往前走,笑說,「害羞了?」

  「別說了。」

  千里迢迢來了一趟千年佛剎總要做些功德,江年宴雖說沒有燒香拜佛的習慣,但在捐錢建寺這方面倒是沒含糊,換言之掏錢挺痛快的。

  捐了一筆錢,寺中師父送了兩條手串給他倆,男女款,內有沉香珠,輕輕轉動時會有安神的香氣出來。手串出自本寺,外面買不到此款樣式,而且是由寺中大師父親自選珠又做過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