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拿不準,洗漱過後她給老劉打了電話。
老劉跟她說宴少昨晚的確在忙,沒回房間。
虞念今天起得較晚,管家打來電話詢問她用餐情況時她告知早餐連著午餐一起了,上午準備一頓飯就行。後來想了想她讓管家別準備了,她直接到餐廳吃。
管家聞言後告知她餐廳具體位置,又問了她的偏好,及早通知餐廳準備去了。近中午虞念才去餐廳,倒不是說有多餓,只是覺得到點該吃飯了。
搭乘的電梯是觀景設計,九十多層的高度望下去虞念覺得陣陣頭暈,也有幾番恍惚。當離地面越來越高時她就莫名地感覺到倦怠和疲累,也有種掙脫不了牢籠的困頓。
她想做些什麼,可又做不了什麼,她的手腳被捆綁得結實,令她寸步難行。人終歸不是鳥,不是懸浮於空中有多高就能自由自在。
酒店裡共有七家餐廳,分別坐落在酒店的不同樓層,除了一樓自助餐廳外,其他六家餐廳分別能囊括全球各色美食,越是層高所消費的也就越高。
電梯直抵100層,被號稱雲端餐廳,一出電梯眼前就豁然開朗,近乎是三百六十度風景視野環繞,海天一色間會誤以為自己真的站在雲端。
雲端餐廳人均消費高,在酒店內更多的是面對行政層及其以上樓層客人,對外面對的是高收入人群、社會精英族群,所以並不會像網紅店那麼熱鬧,尤其是午餐,能來這裡用餐的基本都是住店客人了。
虞念看見了江年宴,跟三人坐在不遠處靠窗的餐位上,老劉坐在旁邊的餐位上邊用餐邊翻看雜誌,看似悠閒,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周遭但凡有異常他都會警覺。
江年宴果然是沒回酒店房間,身上穿的還是昨晚換的衣服,只不過西服外套脫了搭放一旁的椅背上,深色襯衫服帖,襯得他身形筆挺非常。又許是因為在餐廳的緣故,不像是在辦公場所那麼嚴肅,他的襯衫扣子是解開了兩顆,禁慾之下就顯出幾分誘惑了。
虞念沒往前湊和,擇了另一處靠窗位置坐下,點了杯咖啡加兩道清淡的菜。餐廳主打視野開闊,所以內部設計沒那麼複雜。虞念與江年宴雖說離得有點遠,但都是順窗而坐一個弧度來的,因此她能看見他的情況。
看跟他同桌的人更像是手下,不是昨天見到的那伙人。她一下就明白了,江年宴在南州早就成立了自己的團隊,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來這裡開疆闢土。
顯然,他跟手下們待在一起看上去就很鬆弛,沒平時那麼嚴肅,而且她似乎看見他笑了,眉眼舒展時自信又灑脫,肆意瀟灑得很。
恰似另一個人。
虞念也說不上來,在她的印象中阿宴沉默內斂,哪怕很小的時候也能看出骨子裡的狠厲。重逢後江年宴更多的是陰鷙偏執喜怒無常,尤其是藏在不動聲色之下的是比年少時更甚的狠辣。
哪怕他跟她說話時是在笑,她也總能感覺到他笑眼深處的冰冷和操縱。
這樣的江年宴,她還是頭回見。
或許,他的過往對他來說是沉重的殼,包括他現如今江家人的身份。
是這樣嗎?
直到聽見鄰桌女人的談話聲,虞念才驚覺自己剛剛失了神,似乎太過關注江年宴了。
她扭頭看窗外的風景,依舊是高處不勝寒。
耳邊鄰桌女人還在竊竊私語——
「那個男人好帥啊,是我喜歡的類型。」
「別跟我說你要在這裡釣男人。」
「釣男人怎麼了?萬一釣著了呢。」
「你想怎麼釣?」
沉默片刻……
「我就主動上前加他微信呢,在這裡用餐的誰不圖個優雅啊,哪怕不是個優雅的裝也得裝出優雅來,一個女孩子主動上前,總得紳士些吧?」
虞念又將頭扭過來了,看著鄰桌的那兩位女士。
其實餐桌與餐桌之間距離尚可,有足夠的私人用餐空間,但餐廳里就是太安靜了,哪怕音樂聲都是淡如水,所以倒是方便了虞念聽「牆角」。
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女人,皮膚保養得精緻,妝容也是精心畫過,從穿著來看算得上是精英,這附近有不少公司,其中做金融的不少,十有八九是做這行的。
虞念一時間來了興致,她還挺好奇江年宴被人搭訕會是什麼樣呢。
正對面的女人起身了,打算發起主動攻擊。
長得就跟她的穿著一樣很精緻,身材挺不錯,是有搭訕優質男的資本,也怪不得她很有自信。
也不知道為什麼虞念還緊張了。
替誰緊張呢?
緊張江年宴?又或者替那個女人緊張?
虞念拄著臉,眼睛時不時跟隨女人的身影,畢竟這種事太過光明正大去看也不大禮貌。
再看她的同伴也是時刻關注她呢,面帶笑容的,看樣子這種事對於她們來說也不是頭一回了。
女人走上前了……
然而沒等靠近江年宴呢,就見老劉起了身,跟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似的攔住了女人的腳步,生生將她跟江年宴隔離開來。
虞念輕嘆,差點忘了還有老劉這個貼身保鏢在。
女人具體說了什麼虞念這邊聽不清,能感覺到她又急又羞的,瞧那意思是挺想上前的。奈何老劉鐵面,一個勁沖她搖頭。
而江年宴呢,完全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就像是眼前的女人根本不存在似的。那麼近的距離他哪能看不見聽不著?
他的手下們也沒好奇張望,如此一來虞念就明白了,看來江年宴被搭訕的事經常發生,經常到就連他的手下都不認為是什麼值得「觀賞」的。
女人回來了,臉色極其難看。
落座後同伴一個勁寬慰她。
虞念隱約聽見那女人口吻不屑的,「帶個保鏢就了不起啊,牛B什麼啊?人模人樣的,本小姐還瞧不上呢。」
虞念在腦子裡浮想聯翩的,要是這女的當場指著江年宴破口大罵「你牛B什麼啊!」會是個什麼場面?
不敢想像。
但估摸著這女人最直接的下場就是被老劉架出去,而江年宴呢,依舊談笑風生。
虞念一時間有點敬佩江年宴的「寵辱不驚」了。
只是個小插曲。
在這裡用餐的人也不是奔著看熱鬧去的,很快就不在關注這件事。所以那倆女人也沒走,依舊悠然自得地用著餐。
虞念又佩服起她倆了。
換成是她可能早就拎包走了。
既然是得不到手的,那連跟他同一個屋檐下都是在浪費時間啊。
倆女人吃得可香了,又有說有笑的了,就像是剛剛尷尬的一幕並沒發生。成年人不是健忘,而是擅於選擇性遺忘。
她的餐食上來了。
意外的是兩位餐廳工作人員走過來,一名前面帶路,後面那位推著餐車,朝著她這邊過來。等走近虞念一瞧,前面帶路的是餐廳經理。
正驚訝呢,餐廳經理上前了,恭敬地跟她說,「虞小姐,您的餐食到了。」
她住總統套,管家會跟餐廳這邊提前打好招呼,所以餐廳經理知道她姓什麼也正常,虞念也沒往心裡去。
但緊跟著就見餐廳經理端上來一杯橙汁,她驚訝,輕聲告知,「不好意思,我點的是咖啡。」
餐廳經理微微一笑,「宴少已經吩咐了餐廳,您這個時間喝咖啡會對睡眠不好,所以改成了橙汁。」
這個時間……
剛剛中午!
虞念下意識朝著江年宴的方向瞅了一眼。
距離遠,她無法確定他有沒有朝這邊看,他的手下們好像在討論什麼,他不動聲色地傾聽。
「另外,」餐廳經理繼續說,「您點的餐太清淡,宴少為您重下了一份菜單。」
端上來一看,一葷一素一湯,外加一小碟精美的小糕點。
色香味俱全不說,營養也的確均衡。
「您慢用。」
等餐廳經理離開後虞念遲遲沒動筷子,她一動不動地看著餐桌上的餐食,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排斥吧?
不是,畢竟這一套餐食下來的確比她剛剛胡亂點的要用心得多。
欣然接受吧?
又不是,至少不是很欣然。
這就好比什麼感覺呢,他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著她,無處不在,像是在她身上纏上了一條繩子,越纏越緊。
一時間失了胃口。
虞念端起橙汁喝了兩口,酸甜度剛剛好,唇齒是清冽的橙香氣。她就一點點抿著橙汁,直到大半杯,她頭頂的光亮被人遮住了。
是老劉過來了。
虞念抬眼的同時順便也瞧見了隔壁桌的動靜,倆女人齊刷刷往這邊看,畢竟老劉也算是她們半個仇人。
老劉沒坐,就很恭敬地站在虞念身邊,低聲跟她說,「虞小姐,是飯菜不合胃口?如果不喜歡吃的話我讓餐廳重做。」
虞念那種窒息感又來臨了。
她跟老劉說,「不用了,我只是不大餓。」
老劉微微點頭。
「那些人……」虞念遲疑地問,「是項目組的成員?」
問完意識到不大好,又補充了句,「沒關係,不方便可以不說。」
老劉笑說,「其實也沒什麼不方便的,那些人的確是南州這邊項目組的,虞小姐看到的那幾位都是項目組的總監。」
虞念詫異,「也就是說,他們不是一個項目組的?」
「當然不是。」老劉有問必答的,「南州這邊的項目陸陸續續鋪開,單一項目組的人手哪能夠?像是這次的項目繁雜,就目前的項目組來說也是不夠的,宴少正考慮繼續招人。」
虞念暗驚,她原來都想淺了。
「昨晚上宴少就是跟他們開會?」虞念又問。
老劉說,「也不全是,開會之前還有個應酬,宴少在席上喝了些酒,可能是怕吵著虞小姐,所以工作連軸轉了。」
「等等,喝酒?」虞念在大腦里捋了捋,「也就是說,他跟我吃完晚餐後又去應酬了?」
老劉點頭,「是,原本應酬定的是晚六點,但……」
虞念抬眼看他。
「但是虞小姐在外面。」老劉說。
虞念一窒。
「昨天傍晚本應該是我去接虞小姐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宴少親自開車走了,原本訂好的應酬也因為他往後延了時間。」老劉說到這兒想了想,半天開口,「說句有可能冒犯您的話,昨天虞小姐的行為不可取。」
她當然知道不可取。
心念一轉,她故作不解地問,「你的意思是,我打擾到了宴少?」
「不是打擾,是擾亂。」老劉糾正她的用詞,「宴少很不喜歡被人擾亂行程,可以說是十分厭惡,所以虞小姐,您下次還是不要那麼做了,宴少不是次次都有耐性。」
虞念聞言這話後雖說表面是一副冤屈狀,實際上內心卻在雀躍歡呼。這老劉要不是一臉嚴肅的摸樣,她勢必會認為他是故作來通風報信的。
行,知道江年宴的短板就行。
厭惡嗎?
她等的可不就是這個?
老劉走了後虞念忽然心情不錯,動起了筷子。吃著吃著總覺得對面有人在盯著自己,她抬眼,撞見的是隔壁桌女人審視的目光。
那眼神再明顯不過了,好像在說:憑什麼他凶神惡煞地看著我,對你卻恭恭敬敬?
虞念衝著她微微一笑。
女人憤恨撇開目光。
虞念咬著紅色的玻璃吸管,顯得唇更紅齒更白了。
好吧,不搭理她。
悶頭吃飯。
吃著吃著,就聽隔壁桌清了清嗓子。
虞念下意識抬眼。
一怔。
就見江年宴朝這邊走過來了,身後跟著項目組的人。
這是吃完了。
隔壁桌清嗓子那是提醒自己的同伴去看,也沒想提醒虞念。虞念挺想故作視而不見,可眼瞧著江年宴就是朝她過來,意圖十分明顯。
最終,江年宴在隔壁桌女人冒著紅桃心的眼神下走到虞念面前,拉了椅子坐下來。
這招何其「歹毒」?
哪怕江年宴寬拓的身形結結實實擋住了身後投射過來的目光,虞念都能感受到來自隔壁桌的敵意。
幸好,不認識。
「下午有安排嗎?」江年宴問。
虞念不清楚他問這句話的目的,說了句,「沒安排。」
江年宴微微點頭,「沒安排的話就在酒店裡別亂跑了。」
「亂跑?」虞念覺得這個詞是在形容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孩子。
江年宴似笑非笑,「權當我用錯形容詞,我的意思是待在酒店裡休息,我有一下午的會,比較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