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坐在自助餐廳中,宋何等人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其他警員們不時投來的目光,其中含義,有好奇,有不服,有一爭高低的躍躍欲試,也有隱藏極深的氣恨責備。
而在榆城五人眾進餐途中,更有不少人上前搭話,而話語間包含的種種深意,都在馬學先與劉輝默契的配合下,化解於無形。
至於什麼人說過什麼話,以及說話時的表情態度,宋何都一一記在了心裡。
片刻後,前來搭話的人少了很多,宋何心中暗道:還好,都是有心和榆城正面較量的,看來心生怨恨的還是少數。
因為沈江河布置學習心得的原因,所有警員的用餐速度都加快了不少,而這一次酒店的食物終於備足了分量,也讓酒店經理實實在在鬆了口氣:這些警員,飯量是真好啊。
很快,宋何等人也快用餐完畢,正準備回房間,可還沒站起身,一名警員忽然走到他們餐桌旁坐下。
宋何抬頭看去,只見這名警員年紀不到三十,皮膚白皙,五官尋常,臉上掛著笑容,卻並沒有給人友好的感覺。
略一思索,宋何頓時回想起來,這是來自接受過沈江河瞪眼禮的河城警員。
「我說榆城的兄弟,你們這次可把我害苦了。」只見這名河城警員臉上擺著略顯做作的苦笑,抬起右手手腕道:「我右手還受著傷呢,這學習心得不得寫死我。」
宋何看著他的眼睛,心知他在撒謊,卻暗暗放低姿態,趕在同伴們開口前誠懇笑道:「實在對不住,我也不知道沈教授會來這麼一手,連累你了。要不這樣,你看我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你儘管開口,多少讓我彌補一下。」
「我現在就發愁寫學習心得。你不知道,我這手腕前段時間抓通緝犯受傷了,醫生說手腕不能吃勁,不然一輩子都會有後遺症。就那種手抖個不停的,叫什麼帕什麼森。」河城警員看著有些低眉順眼的宋何,嗤笑一聲說道:「你說彌補?是能治好我的傷?還是能替我寫心得?」
河城警員話剛出口,呂傑等人臉色頓時一變,馬學先則連忙用眼神制止了準備開口的同伴,只因為宋何極隱蔽的沖他打了個按捺的手勢。
只見宋何有些為難的看了眼河城警員,低聲道:「心得的事,我倒是可以想想辦法。」
「你可別開玩笑了。」河城警員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神色,假意推辭道:「兩份心得,你不得寫到深夜去。我還是忍著點自己寫吧。」
「這個,寫兩份心得體會還不至於有多耽誤工夫。」宋何連忙說道:「這次是我牽連了兄弟,總該做點彌補的。」
「兄弟,你這麼仗義,我都不好推辭了。」河城警員笑著不再推辭,順水推舟由了宋何。
宋何頓時擺出一副寬心的表情:「這事兒可千萬別說出去,讓別人知道了捅到沈教授那裡就不好了。」
「放心放心,我出去轉悠倆小時,回頭去你房間拿。」河城警員說完,忽然一拍腦袋:「你看我這記性,還沒報家門呢。河城鄭澤威,鄭重其事,澤被蒼生,威風凜凜,兄弟寫名字可別寫錯了。」
「沒問題,兩小時絕對搞定。」宋何打包票,將房號告知了對方。
鄭澤威見目的達成,寒暄兩句逕自離開。
這時榆城的同伴們才紛紛看向宋何,等著他解釋。
而宋何眯著眼睛看著鄭澤威離開的方向,淡然道:「回房間再說。」
當五人一起回到劉輝等人的房間時,剛一關上房門,劉輝率先問道:「小宋,剛才為什麼答應他?」
「這就說來話長了,你們先坐下。」宋何給了眾人一個安心的眼神,待他們坐下後才開始解釋。
「我注意到今天沈教授在說要抽查學習心得的時候,重點看了幾個位置,河城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估計,明天的抽查名單中會有河城。」
「我明白了。」劉輝恍然大悟道:「你要在學習心得中做手腳,給他一份漏洞百出的心得。」
「這麼做確實會給他一個教訓,可是他也可能會選擇自己重寫一份,並不保險。」宋何搖搖頭:「所以我會給他一份挑不出毛病的作品,這樣才能讓他心甘情願的占為己有。」
見通同伴們紛紛露出思索的樣子,宋何笑了笑,轉移了話題道:「其實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鄭澤威的事情,而是未來八天中我們作為榆城警員代表,可能會面臨的各種挑戰。」
「挑戰?」呂傑聽到這個詞率先抬起頭來:「什麼挑戰?」
「沈教授今天的這場現場側寫,已經把我們樹立成一個標杆,在把我們捧起來的同時,還敲打了其餘的參訓警員。」宋何認真分析道:「而這僅僅是個開始,我不相信沈教授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僅僅就是捧一下踩一下,他肯定會在培訓中有後續的動作。所以,我們必須做好準備,應對未來八天的培訓。」
宋何頓了頓,見同伴們都看向了自己,便繼續說道:「至於會發生什麼事情,那就需要我們站在沈教授的角度來考慮。
「根據這兩天的培訓我了解到,沈教授是一個非常在意警員整體素質的老牌幹警,所以才會在培訓中不擇手段,讓所有參訓警員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培訓中,而這麼做的目的也僅僅是為了讓我們在培訓中獲得最大的收穫。」
呂傑回想了一下,點頭道:「確實是這樣。」
宋何繼續說道:「所以沈教授看重的,其實是我們能在培訓結束的時候能成長多少,因此他後續的培訓肯定也會針對這方面來進行安排。
「現在,代表榆城的我們成為了標杆,而沈教授將這個標杆架在僅比其他人高一線的位置上,只要稍加努力就能超越。所以為了激發其他人向我們看齊,表現不佳的幾個警員隊伍就成為了嚇唬猴子用的肉雞,他們明天所面臨的,就是沈教授手中的落下的大棒。」
「除了河城還有誰?」姜海很冷靜地問。
「根據沈教授的眼神來看,還有荔城和蒙城。」宋何說了兩個城市,繼續分析:「今天我晚餐的時候觀察了他們,鄭澤威其實與其他河城的警員們關係並不算太好,行事有些放肆,有恃無恐的樣子貌似很有背景。至於荔城和蒙城隊伍里,也有類似的警員存在。」
「難免的。」馬學先開口道:「每個行業都一樣,警方部門也是,其中偶爾也會有這樣的存在,八成是安排進來鍍金的。」
「我猜也是,只是他們已經被沈教授盯上了,如果還是老樣子,就有罪受了。」宋何笑了:「馬學先打聽了沈教授的過往,可從來不存在心慈手軟的時候。」
呂傑三人看向馬學先,只見他用讚嘆的語氣說道:「沈教授年輕的時候,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國立警校,進入警秦都局後就在一線工作,作風硬朗的很,功勞多得數不過來。後來在因為在任務中負傷,這才不得不退下來,警部就特批他進入秦都警校任職,教授犯罪心理學。如今已經成為了國立警校的終身教授,並且在秦都警局和多個特級城市的市局裡擔任顧問。」
呂傑等人瞪大了眼睛,劉輝更是訝然道:「這麼一尊大佛,怎麼請來的。」
「估計代價不小。」宋何在得知沈江河的生平時同樣被嚇了一跳,現在依舊能感覺道糟老頭子手段厲害,不由得嘖嘖有聲道:「所以我很擔心明天他們會怎麼樣。」
「那你還準備坑鄭澤威?這個擔心演的太假了。」劉輝笑了。
「他自己找上門來,不怪我。」宋何聳聳肩:「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殺雞儆猴之後,就該給糖吃了,表現好的隊伍會應該會有相應的好處。」
「理應如此。」呂傑點頭。
「所以我想問問你們的意見,咱們榆城要不要搶這個好處?」宋何循循善誘。
「要。」呂傑言簡意賅。
「明知故問。」姜海淡定自若。
「不要對得起自己嗎!」劉輝兩眼放光。
「宋顧問,我覺得拿下來比較好。」馬學先深思熟慮。
見同伴們意見統一,宋何笑了:「那我們就得好好配合沈教授,一直做這個只要努力一絲就能超越的標杆。」
其實馬學先等人的答案宋何早就猜到了,尤其是呂傑,可以說是五人中最具傲氣的一個,怎麼可能會低頭。
況且宋何明白,只有將標杆榆城維持在岌岌可危的位置上,甚至時不時的被人超越一下再追回來,才能讓所有參訓警員保持最旺盛的競爭意識,而這應該也是沈江河最想看到的。
「既然決定了,那麼就需要從這份學習心得開始。」宋何指了指劉輝早已準備好的紙筆說道:「明天的抽查,我們榆城作為標杆,也會是其中之一,所以這份學習心得必須成為被抽查的心得中的最高水平。」
「並且別的參訓警員還在盯著我們。」姜海深吸一口氣。
「看來得挑燈夜戰了。」劉輝笑呵呵地說。
呂傑點點頭,鬥志明顯也被激發了起來。
馬學先卻問道:「我覺得有心打敗我們的人會和我們同樣用心,這部分人才是威脅最大的吧?」
「沒錯。」宋何想到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不由自主的笑了:「別人能比我們更努力,可是我能復盤沈教授的課程。」
「小宋你真能做到?」
劉輝驚喜的問道,如果宋何真的能復盤這幾天的課程,他有信心把這份心得打造成當之無愧的第一。
宋何看著一眾驚喜詫異的同伴,自信的點頭道:
「只要我想,動作和表情都能復盤!」
一個小時後,在宋何的建議下,馬學先四人先完成了三天培訓的總結,與此同時,宋何也寫完了一份兩千字的心得體會,交給同伴傳閱。
不一會,這份心得再次回到宋何手中,在同伴們讚嘆的目光中,他彈了彈手中寫滿了字的紙:「這份心得在明天的抽查中,應該屬於九十分水平。」
呂傑贊同的點了點頭,劉輝卻忍不住問道:「小宋,這份心得真的要交給鄭澤威?」
「那當然。」宋何神秘笑笑:「我怎麼能用劣質心得交代人家呢,況且名字都署上了。」
劉輝見宋何主意已定,並且明顯不想多說,便不再過問,轉而續道:「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會開始復盤,不過你們寫的時候最好可以選擇不同的角度。」宋何建議道:「相比總結培訓內容的心得,沈教授更希望看到的,是關於培訓內容中我們自己的思考,越是深入,在他那裡加分越多。」
「明白了,開始吧。」呂傑已經拿起了紙筆,表情少見的認真。
宋何點點頭,開始復盤課程:「第一天的課程...」
「篤篤篤!」
當宋何剛剛復盤完第一天的課程時,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劉輝看了眼時間,笑道:「我打賭是鄭澤威。」
「看來他耐心也不好,距離兩個小時還有十來分鐘呢。」宋何的復盤被打斷讓姜海有些不快。
「人家上趕著來跳坑,我不好攔著的。」宋何擺好表情去開了門。
只見鄭澤威笑嘻嘻地站在門外,門開後探頭朝裡面看了兩眼,徑直走了進來:「都在呢?」
「這不是剛剛商量完心得的事情,準備動筆麼。」劉輝很是配合宋何,擺了一副笑臉。
「剛商量完?」鄭澤威一愣:「那我的...」
「在這兒在這兒。」宋何連忙將寫好的心得遞給鄭澤威,有些侷促道:「商量的中間我就在寫,這不剛寫完沒一會麼,你就來了。」
「哦,好好。」鄭澤威見狀接過,當著眾人的面翻看了兩眼,兩眼放光的笑道:「小宋寫的還真是不錯,關鍵你這個筆跡和我的還有點像。」
宋何適時的露出驚訝的表情:「是嗎?我專門改了改我的字,你看這事兒,要說不是緣分誰信。」
「還真是緣分。」鄭澤威笑了兩聲,很有些愛不釋手的收好心得,寒暄兩句便告辭離開了。
宋何將他送出房門,看著他遠去的背景,眼睛眯了一下。
而帶著滿意離開的鄭澤威不知道,宋何曾暗中讓吳雪蕊從警局系統中尋找鄭澤威的簽名和筆跡,然後刻意用與他似是而非的筆跡寫了這份心得,目的就在於誘導他把這份心得占為己有,並在明天的抽查中交上去。
回到房間,宋何已經收斂了情緒,繼續復盤沈江河的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