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和我去個地方。」
將宋何拽上警車,任永傑也沒說去哪裡,負責開車的警員就直接拉著兩人向某個方向駛去。
按下心中的好奇,鮮少坐在後排的宋何與任永傑聊著天,卻在不經意間感覺道任永傑身上的氣質於無形間發生了變化。
細細打量之後,宋何敏銳地發現一絲緬懷從任永傑的眉宇間升起,心中一動,不由對此行的目的地有所猜測。
果然,汽車行駛了近二十分鐘後,開進了一座寂靜肅穆的大門。
宋何看著大門上一閃而過的「公墓」二字,心頭莫名沉重了很多。
而任永傑除卻多了些許追思和緬懷,整個人並無太多的變化。
不一會,汽車就停在了停車位上。開車的警員顯然來的次數不少,車位旁不遠處就有一條小路直通墓園。
「走吧。」任永傑沖宋何說了一句,然後就拎著兩瓶酒下了車。
宋何應了一聲,立即下車隨著任永傑向墓園走去。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才剛畢業幾個月。」任永傑閒話家常一般的開口,因燒傷而倍顯猙獰的臉上出現了一分帶著追憶的柔和笑意:「現在想想,那時候我懂個屁,就是個一根筋的愣頭青。」
宋何靜靜地跟在任永傑身邊,看著他的笑容,隱隱間感覺到了任永傑埋藏心底的一絲沉痛。
「當時也是走的這條路。」任永傑指了指宋何腳下,然後又指了指不遠處的墓園:「我記得我走到這個位置的時候,抬頭看了眼墓園。」
「然後就感覺心裡憋了一股氣,胸口和火燒似得,恨不得立即和那些涉毒分子拼個你死我活。最後還是被我當時的隊長說了兩句,這才冷靜下來……」
宋何看向小路盡頭的墓園,眼中頓時出現了一個鋒芒畢露意氣風發的青年任永傑,仿佛正走在緬懷過去的任永傑視線所注視的前方。
片刻後,兩人來到了墓園中,只見一座大理石築就的陵墓占據了主位,高大的墓碑上無名無姓,僅有數個堂堂正正的大字表明其代表的意義。
「南省禁毒陣地。」宋何看著墓碑上的字,不自覺的低聲念了出來。
「怎麼樣,很氣派吧。」任永傑咧了咧嘴,似若實質的視線在墓碑上停留良久,感嘆道:「在南省,這樣的陣地還有很多。」
「負責駐守陣地的,都是應該名揚天下的傢伙!」
宋何看著陵墓周圍整整齊齊的墓碑群,卻見大部分墓碑上除卻「烈士之墓」四個字,僅有一串代表生卒年月的數字。
而其中個別幾個墓碑上,生卒年只間短短二十餘年的時間,讓宋何的心海不可抑制的激盪起來。
「走,敬他們一杯。」任永傑說著,帶宋何走到最外圍的一個墓碑前,打開宋何帶給他的酒,將墓碑前的酒盅斟滿,姿勢標準的脫帽敬禮。
宋何也表情認真的沖墓碑敬了個禮,然後就見任永傑看著墓碑說道:「這傢伙了不得,臥底兩年,弄垮三個涉毒團伙。如果他不拼著暴露身份出手的話,就不用躺在這裡,當然,第三個團伙的老大也會跑掉……」
「……她其實只是負責開車接應臥底,但是遇到突發情況,抓捕行動中一個很重要的級涉毒分子朝她所在的方向逃跑,為了攔下對方,她中了三槍……」
「……當時被查的車輛突然沖卡,他坐在副駕駛想逼停汽車。最後雖然成功搶到方向盤把車停了下來,可是他卻被車裡的涉毒分子一槍打在脖子上……」
「……」
任永傑就這樣帶著宋何一個墓碑一個墓碑的斟酒敬禮,而每次敬禮之後,他都會如數家珍一般,將未曾鐫刻姓名的墓碑主人的事跡,詳細的說給宋何聽。
宋何知道,任永傑是在通過這種方式緬懷這些犧牲在第一線的英雄,也將本應鐫刻在他們墓碑上的英雄事跡牢牢印刻在心底。
於是,宋何就這樣全程保持安靜的跟在任永傑身邊,努力的銘記每一個墓碑背後的英雄事跡。
兩個小時後,兩人回到占據主位的陵墓前,任永傑也變回了那個雷厲風行果決剛毅的禁毒總警長,說話間也開朗了很多。
「幸虧有你,我不用再次體驗那種親手把手下送進這裡的感覺。」任永傑拍了拍宋何的肩膀,精神煥發的從各自剩了一半的兩瓶酒中拿出一瓶,笑著遞給宋何道:「中午咱們就喝了吧,就當陪他們喝一杯。」
「好啊。」宋何雙手接過,笑了笑道:「師兄又拒絕升職了?」
「果然是一雙火眼金睛。」任永傑環視身邊的墓園:「相比那些更高的位置,我覺得還是守著這些傢伙的時候心裡更踏實。」
「再說了,萬一頂上來個沒用的,天知道這陣地里一年要有多少人入駐。所以我就辛苦些,幫他們頂著點吧。」
宋何沖認真中帶著些玩笑的任永傑頷首笑道:「師兄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儘管招呼,有求必應。」
「切!」任永傑擺手不屑道:「你以為你是香餑餑呀!要不是倒騰不開人手,老子手底下能人一大堆,還沒你能折騰!」
「你小子就老老實實的幹活,準備將來接師父的班。要是敢偷懶,告訴你,我們一群師兄師姐可不會手軟!」
宋何聞言莞爾一笑,任永傑也被自己逗得一樂,爽朗的笑聲在寬闊的墓園中盪起縷縷回音,隱約間仿佛得到了無數回應。
午後,告別了因飲酒而面色紅潤的任永傑,宋何走進動車站,踏上了歸程。
進入車廂中,宋何回憶著任永傑所說的那一樁樁一件件動人心魄的事跡,心中血氣上涌,又起微瀾。
然而他剛剛撫平心緒,就見不遠處屬於自己的座位上坐著一名女子。
「你好。」宋何來到座位前,笑容可掬的看著正在嗑瓜子的中年女子,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車票:「這好像是我的座位?」
體態微胖的中年女子斜斜的瞥了一眼宋何,卻是看也沒看他手中的車票,將嘴裡的瓜子皮吐到了地上,豎起食指向身後隨意指了指:「我的座位在後面,但是我坐那裡不舒服,咱倆換換。」
不容置疑的語氣連一點商量的味道都沒有,看起來更像是通知了宋何一聲。
「這樣啊。」宋何看了眼滿地的瓜子皮和被糟蹋得不像樣的座位,點頭問道:「您的座位具體是哪個呢?」
中年女子聞言皺了皺眉,不耐煩的起身看了眼身後,隨意指了一個空著的座位信口道:「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