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何站在講台上,若無其事的看著台下依舊能保持冷靜面不改色的趙江德和魏宏,以及雖然強抑表情變化卻依舊呈現兩種不同表情的兩波警員,心中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支持這一結論的,是現場的諸多細節。」宋何仿佛沒有看到禹新本地警員們越來越黑的臉色,繼續說道:「現在我們來看看這些細節。」
「首先是嫌疑人對於案發地點的熟悉程度。案發地荒僻安靜,確實很適合行兇拋屍。因此嫌疑人要麼刻意調查過,要麼就是久居禹新的人。」
「再加上對周邊的走訪中發現,案發前後並沒有可疑人員徘徊,因此大概率是咱們本地的人作案。」
「其次,則是死者被發現的位置就是第一案發現場,周邊更沒有第三人活動的痕跡,無論作案手法還是施虐的痕跡,都說明嫌疑人只有一個。」
「同時案發地點周邊並沒有拖拽痕跡、負重人員的腳印或用於搬運的交通工具的痕跡,這就說明死者是在自己主觀意願的作用下,自行前往那裡的。」
「因此,那裡要麼是死者生前的落腳點,要麼是有人約他或者把他誘導過去的,就我個人而言更傾向於後者。」
「而能夠將死者在夜間把他精準的帶到那裡,外地人做到的可能性並不大。」
說的這裡,宋何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表情認真起來:「而除去上面的因素以外,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案發地的歷史背景。」
話一出口,即便是始終沉靜如一的魏宏也不由面色微變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倒是趙江德與大部分警員面露疑惑。
趙江德環顧四周,發現就連禹新縣本地警員都有幾人面帶茫然,不由問道:「宋顧問,方便說的詳細一點嗎?我們不是很明白。」
「趙局放心,我正準備細說。」宋何點點頭解釋道:「禹新縣有個保存尚算完好的縣衙,其中有關押囚犯的牢房。」
「在牢房盡頭的西側牆下,有一個運屍口,凡是死於牢內的囚犯,都會從那裡運出來讓背屍人背走。」
「如果屍首有親屬領取,自然會交付其家人。可如果無人領取,抑或是罪大惡極之人,就會被背屍人擇地而埋,做一個無名無姓無碑無祭的孤魂野鬼。」
「而案發地點,正是從前背屍人埋屍體的地方。」
話音剛落,趙江德頓時恍然大悟。
他看了眼表情再度恢復平靜的魏宏,笑著對宋何說道:「宋顧問淵博,這種傳聞恐怕本地人都沒幾個知道的。」
「聽說過,覺得有趣就記下來了。」宋何自然不會說消息來自於禹新縣旁邊寧縣警局內的熟人,笑了笑繼續說道:
「其實這個歷史背景還暴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嫌疑人的殺人動機之一。」
「我們都知道死者是一名通緝犯,其諸多罪行中最令人不齒的就是針對女性受害者的一系列惡行。」
「而嫌疑人在有條件把他埋掉毀屍滅跡的情況下,依舊讓他暴露在人們的視野中。」
「這樣做雖然有挑戰警局的嫌疑,卻也有可能是為了藉助輿論把這件事宣揚開來,以寬慰被死者傷害過的受害者和家庭。」
魏宏聽到這裡,臉上的表情忽然柔和了些許:「宋顧問的意思是說,這個人是為了伸張正義?」
宋何目光湛然不置可否,緩緩說道:「魏隊,我不知道您是怎麼看兇手的,但兇手確實認為自己的行為就是伸張正義。」
魏宏眉梢微微跳動一下,還沒說話,宋何就繼續說道:「各位,現場勘查的結論是有預謀的謀殺案,說明兇手在作案之前做足了準備工作。」
「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進一步思考一下,為什麼他在確認了死者的身份之後,沒有報警,而是一心一意的去動用私刑呢?」
「趙局,魏隊,我們在進了禹新縣之後,在路邊聽到了不少關於這件案子的議論,幾乎是清一色的都是支持犯罪嫌疑人。」
「我不知道兩位知不知道這件事情,但是如果出現了效仿者,咱們禹新警局有相應的應對措施嗎?」
趙江德與魏宏對視一眼,其餘警員也紛紛面面相覷,顯然是意識到了這種情況在禹新縣出現的概率極高。
片刻後,魏宏收回了與趙江德對視的眼神,看向宋何說道:「宋顧問,現在說這些還有點早,還是儘快把案子拿下來吧。」
宋何意味深長的笑了,他在趙江德與魏宏兩人的眼神中看到了默契,顯然他們已經就案件的本質和其造成的各種影響有過相關的討論,只是直到現在才真正達成了統一。
「魏隊說得對,現在案子第一。」宋何著點點頭,假裝從未發覺禹新縣警員對於犯罪嫌疑人的認可與同情,開始真正地分析案件。
「屍檢報告中指出,死者在死亡之前,包括指關節在內的很多關節被反向破壞,四肢和軀幹多處脫臼和骨折,手法很專業。」
「與此同時,死者身上的傷痕除去肝臟部位的穿刺傷以外,所有那些能夠精準避開要害位置的瘀傷都是同一種鈍器造成的。」
「這就說明兇手在對死者行刑的過程中,除了動用一把雙刃匕首和一個鈍器之外,其餘全是徒手完成的。」
「如此高的專業素質可不是平常人能有的,再加上作案後清理現場和周邊痕跡的能力及超強的心理素質,兇手所具備的職業背景就很好判斷了。」
「不外乎醫療、軍警或者競技等等……」
宋何在講台上詳細的剖析著每一個案發現場的細節,下面的警員們一邊聽一邊理解記錄,沒過多久就在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嫌疑人的形象。
而這個形象在宋何精準的剖析下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立體。
尤其是宋何針對犯罪嫌疑人性格心理的刻畫,甚至遠比體貌刻畫要細緻的多,讓所有人在尚未見到嫌犯之前,就感覺自己對對方有了極為深刻的了解。
「……不知道各位發現沒有,這張照片中有一個讓人很在意的細節。」宋何舉起一張拍攝於案發現場的死者照片。
只見照片上的死者呈平躺狀,四肢扭曲,身體凌亂不堪,慘不忍睹。
「死者身上,拋開那些理性的東西,如果我們從感性的角度去看,是否感覺作案手法比較細膩呢?」
宋何見眾人或若有所思或微微點頭,又說道:「還有,死亡時間是夜晚,兇手是用什麼樣的手段把死者帶到那裡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