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混子老師

  第95章 混子老師

  那許晉聞言,趕忙以袖掩面,掏出帕子去悄悄擦嘴。

  他餘光一瞥,瞧見躲在卷宗後頭的同僚們都在偷偷瞧他,頓時惱羞成怒起來。

  他低頭一看,見那雪白的帕子上只有幾滴油花,壓根兒沒有什麼蔥花,頓時火氣上涌,憤怒地衝著周昭伸出了手指。

  「周昭!」

  「我在。」

  聲音從後背傳來,許晉定睛一看,只見自己手指的方向空空如也,周昭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循著聲音扭頭看去,卻見那小姑娘已經自顧自地在卷宗裡頭尋了一處空桌案,認真地開始看起了卷宗。

  她那淡定自若像是回家了一般的樣子,襯托得他像是一個跳樑小丑。

  許晉目光陰狠地看了周昭一眼,大袖一甩朝外走去。

  待他一走,堂中立即熱鬧了起來。

  周昭隱約還能從那嘈雜聲中,聽見陳鈺釗同周承安在老師的帶領之下,與同僚們互相寒暄。

  「小周大人,之前大比的時候,我看你查案了!我一點都沒有想明白,你就找到兇手了!許晉這人小心眼子,你此番得罪了他,他定是要給你使絆子的,你小心一些。」

  周昭聞言朝著身邊看去,見旁邊桌案壘得高高的竹簡後頭,伸出了一個圓滾滾的腦袋。

  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郎,一臉激動地湊了過來,「我叫陳季元,在你來之前,我是最新的人!我不敢同他對著幹,已經給他擦了三個月桌子了!」

  「李廷史不管事,不到日上三更不會來,平日裡什麼事都交給許晉,他是這裡待得最久的人。」

  「是以雖然許晉同我們一樣都是奏讞掾,但他同庭史也沒有什麼差別了。」

  陳季元像是個打開了就關不上的話匣子,也不管周昭愛不愛聽,嘀嘀咕咕地說了起來。

  廷尉寺官員等級分明。

  廷尉正李淮山,秩二千石;左右監管逮捕,但是廷尉寺原本的左右監在山鳴長陽案時緝兇不力,被陛下罷免了,一直到現在都空懸著,廷尉寺如今抓人,主要是同北軍配合。

  再是左右平,秩六百石。周昭只見過常左平,還有一位關右平先前並不在京中。

  左右平之下有廷史,如今廷尉寺有六位廷史,這間院子裡的三位帶新人的老師便都是廷史。

  再再往下,就是他們小芝麻粒兒奏讞掾,奏曹掾。

  他們要做些什麼呢,就是看案件卷宗,然後找到相對應的判例、律例,協助庭史查案斷案。

  餘下還有些文書、獄卒之類的小吏……

  陳季元手舞足蹈的說著,突然又一下子泄了氣,「像我們跟著李廷史混日子也就罷了,小周大人您怎麼也會來呢?我聽說了,這四年李廷史手底下都沒有一個新人出頭。」

  像他們這些奏讞掾,若是表現上佳,可以直升升廷史;若當下無缺可被舉薦到郡縣、封國去做地方官,等有了獨當一面的經驗,且有了功績在身,便可以重回廷尉寺補缺了。

  周昭聽著,蹙了蹙眉頭。

  她幾乎是瞬間明白了方才那許晉為何對她有敵意。

  一來因為她是女子,一群黑羊之中突然來了一隻白羊,被排斥再正常不過。

  二來她方才從天英城回來,正是聲名大噪的時候。雖然這個羊圈連草根都啃完了,可頭羊許晉還是擔心被她搶了山大王的破布頭巾。

  三來她被分到了李有刀手底下,許晉篤定這是上頭想要按住她這個會飛的瓢,不讓她出頭。

  周昭想著,無語地在心中輕嘆一聲。

  不是她不懂得新人之道,實在是她要走的路本就是不同的。

  這屋中像是許晉這般人還多得是,他們都在看許晉試探她,她但凡軟上一分,那些人定是會蜂擁而上欺她三分。可她若是太過強硬,這些人早就準備好的「不敬前輩目無尊長」的話術,又會劈頭蓋臉的向她砸來了。

  「是麼?永無出頭之日?那豈不是想作甚就做甚,百無禁忌?」

  周昭看著那竹簡,研了墨,提筆在那捲宗的後頭寫起可依據之法來。

  陳季元一愣,整個人面色凝重了起來,突然之間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目光落到了不遠處許晉的桌案上,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除了陳季元,其他人都沒有過來搭話。

  周昭也不在意,提筆疾書起來。

  大啟朝的九章律每一條都刻在了她的腦子裡,她敢說,她看過的判例,比在場所有的人加起來都要多。

  「小周大人,李庭史來……」

  陳季元吸了吸鼻子,這沖天的酒味他一聞都知道是李有刀來了,他趕忙扭過頭去提醒新來的周昭,這一眼卻是正對上了周昭的側臉。

  「你我之間,那堆積如山,比人都高的卷宗呢?都到哪裡去了?」

  明明卷宗碼得像是長城一般,他都已經習慣縮著頭同人說話,擋著臉嘀咕上峰了。

  將那帶著霉味的卷宗搬走,同將他的衣袍扒光了將他扔出來暴曬有什麼區別!

  陳季元一個激靈,瞬間紅了臉,他有些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瞟。

  他朝著周昭看了過去,那姑娘頭都沒有抬,伸手指了指牆角,「批完的放在那一堆。」

  陳季元腦子一嗡,忍不住結巴起來,「完了完了?你都沒有翻看律典……」

  他說著,騰的一下站了起身,走到周昭身後的牆角邊,拿起一個卷宗看了起來,他越是看,眼睛睜得越大。

  「譁眾取寵!」門前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周昭抬眸看去,瞧見許晉身邊站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他的衣衫穿得松松垮垮的,鼻頭紅彤彤的,腰間還墜著一個酒葫蘆。那周身的酒氣,隔得這般遠,感覺都要將人熏醉了。

  周昭瞧著,視線落在了這老兒的頭髮上,他沒有戴冠,而是挽了一個髮髻,髮髻中央插著一把刀。

  難怪叫做李有刀。

  他的確是有刀。

  李有刀打了個酒嗝兒,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他一把從陳季元的手中奪過那捲宗,胡亂的瞅了瞅周昭寫的條文。

  然後踉蹌了一下,又將那捲宗塞回了陳季元手中,然後在自己的袖袋、腰間,錢袋子裡到處摸了起來。

  他尋了半天,都沒有尋到。

  然後在原地蹦躂了幾下,只聽得咣當一聲脆響,一個小令牌掉了出來,他彎腰撿起那個小令牌,直接扔給了周昭。

  「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惹事,先說了,惹事了自己擺平,老子是不會管的。」

  周昭無語的站了起身,將那小令牌抓在了手中。

  她明明乖巧懂事,克己復禮,今日都沒有一腳將許晉踹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