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郊外到帝都，黑色轎車一路駛向繁華，繼而開進了鬧中取靜的巷子。
不遠處還能看到那朱紅色的圍牆。
溫暖垂眸，忍不住看了眼時間。
四點。
這個點，謝聿川還在謝氏。
溫暖安下心來。
一路跟著謝伯進了門，溫暖只看著眼前的路，和腳下的青石板磚，甚至沒有左右四顧去看看周圍的環境。
即便如此，依舊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門裡門外是兩個世界。
外面掛著大太陽，可到處灰突突的，有風颳過，臉頰生疼。
可是邁進謝家老宅的大門，入門處一片翠綠，身處其間，四周的溫度都是暖融融的。
就好像春天到了。
冬暖夏涼，只維持這樣的溫度，每天都是不菲的支出。
可於謝家而言，這是日常。
走進月亮門，聽到裡面傳來的說話聲，輕而易舉的分辨出其中之一是媽媽的聲音。
溫暖高懸了一路的心這才緩緩落回肚裡。
「老夫人……」
謝伯掀起帘子，「溫小姐到了！」
上首處的太師椅里，頭髮花白的謝老夫人一身棗紅唐裝，喜氣又隨和。
下首處，一左一右，坐著宋宛儀和溫素心。
溫暖看去，就見媽媽臉上帶著笑，實則看得出的侷促和緊張。
謝老夫人招手，「小暖來啦？快過來，讓太祖母瞧瞧！」
太祖母。
幾乎是一瞬間，溫暖就知道今天這是鴻門宴了。
「老夫人好！」
「好，好！」
目光落在溫暖臉上，謝老夫人笑意更濃，「人老了，就喜歡你們這些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早知道我們謝家還有這樣出挑的姑娘，就早些領進門來了。」
說著，謝老夫人看向溫素心，「剛才咱們話說了一半，建國已經走了，可你們娘兒倆日子還得往下過，所以，打起精神來，知道嗎？」
溫素心點頭。
謝老夫人看向溫暖，「阿川媽媽說，你之前在阿川身邊做秘書，工作做的很好。怎麼辭職不做了呢？」
溫暖還在想該怎麼說。
謝老夫人話音一轉，「不過，不做就不做了吧，阿川那個脾氣性格，跟在他身邊肯定沒少受委屈。」
「從前是太祖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哪能不管？宛儀……」
謝老夫人回頭看向宋宛儀，「外面的事我不管，但是咱們謝家的女孩子，不論哪個都是金尊玉貴的。小暖的事，你來安排，負責哪個分公司也好，掛個閒職養著也罷，總之，不能讓她受委屈！」
「媽，您放心……」
宋宛儀笑著點頭。
婆媳二人一唱一和，幾句話的功夫，把她歸在了謝家的女孩兒那一列里。
還打算安排她的未來。
溫暖再回頭，就見溫素心有點懵，一臉被餡餅砸中了的驚喜和不安。
「老夫人，謝夫人，你們的美意我心領了。不必了！」
溫暖起身站在媽媽身邊，攬著她的肩，不卑不亢的說道：「我已經找到新的工作了，而且，我很喜歡我現在的工作。再次謝謝兩位的美意！」
屋子裡安靜下來。
宋宛儀看向溫暖，一如前次見面時的溫柔從容，「溫暖，老夫人是最疼晚輩的，一口一個太祖母，想來是真的喜歡你。從前別說是你，就是你繼父謝建國，都只是謝家的一個旁支，沒人瞧在眼裡。可往後……」
「你再出門，是謝家的小姐。京圈的豪門宴會，你但凡露面，無論是誰家的宴，那主人都要上前跟你打聲招呼，叫你一聲溫小姐。除了謝家那幾個小姑娘，淑媛圈裡，也就你有這個面子了。」
眼見溫暖神色不動，宋宛儀瞥了眼緊緊靠著溫暖的溫素心，「溫暖，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想，也該為你媽媽多想想，你覺得呢？」
溫暖眸光輕滯。
知道溫暖聽明白了，宋宛儀臉上的笑更溫婉了。
溫素心得了乳腺癌，還在漫長的術後恢復期。
可溫暖從謝氏辭職，沒了高薪的工作不說，連存款說不定都花的不剩多少了。
是做她自己。
還是做謝家捧在手裡的溫小姐。
這其實一點兒都不難選。
溫暖但凡是個聰明人，都該知道怎麼選。
上首的謝老夫人一副笑面菩薩的溫和模樣。
對面的謝夫人更是笑語盈盈。
溫素心心裡那絲自打進門就浮起的不安卻一點點褪去。
老話常說，天上不會掉餡餅。
老話還說，有多大的頭，就戴多大的帽子。
她當年就是覺得謝建國有車有房有城市戶口，才嫁了他。
可結果呢？
毫不誇張的說，每一個午夜夢回的夜晚，她都在後悔。
後悔嫁給謝建國。
後悔帶著溫暖搬進了謝家。
以至於她吃了那麼多的苦不說，還連帶著讓她的囡囡也受了那麼多的委屈。
這樣裹著糖霜的苦，她已經吃過一回，絕不會再吃第二回了！
「我不願意！」
一片靜謐中，溫素心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拍了拍溫暖冰冷的手，溫素心起身看向謝老夫人，「老夫人，謝謝您和謝夫人的美意。我嫁給謝建國18年，雖然不算無時無刻，可也後悔了百八十回。如果可以重來，我們娘兒倆日子再苦，我都會咬牙撐下去，絕不會寄他人籬下，以至於落這一身的病。」
「溫暖姓溫，是我的女兒。她跟謝建國，還有謝家，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謝家這滔天的富貴，我們母女有緣無分，還望老夫人和謝夫人諒解！」
看看溫素心。
再看看溫暖。
謝老夫人臉上的笑一點點褪去。
兒媳婦跟她說，溫暖跟了阿川三年，連她給她的兩千萬，她都分文沒收的還給了阿川。
上午聽到的時候，還覺得這是個有志氣的女孩子。
可看到溫暖那張臉，再聽到她們母女那番拒絕都拒絕的大義凜然的話。
謝老夫人忽然看明白了。
溫暖不是有志氣。
她是心太大了！
阿川沒有過女人，而她，在阿川身邊待了三年之久。
無論是阿川還是那三年，都給了她太多的自信和底氣，讓她覺得自己有能力爭一爭謝夫人的位置。
成了，將來她坐的這個位置，就是她的未來。
不成，只憑她那張臉，阿川又是個長情的好孩子，她就算沒有名分，阿川給她的也只多不少。
未來再有個一兒半女，半個謝家都在她手裡了。
這樣的事，活到這把歲數，她見的還少嗎？
不願意啊。
那就更好辦了。
謝老夫人握了握手裡的佛珠手串。
沒等謝老夫人開口，門外有沉穩的腳步響起。
眼皮跳了一下，謝老夫人再抬眼，就見管家撩開了帘子，「老夫人，九爺來了……」
扶椅旁，溫暖後背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