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我不走……」
謝家老宅的正屋門外,謝媛媛抱著門前的廊柱,一臉魚死網破的兇悍,「是九爺說讓我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我不走!……九爺才是謝家的家主,你們這些人是沒把他放在眼裡嗎?」
身邊圍著的幾個下人伸手去拖她也不是,不拖也不是,齊齊拿眼去看上首處的謝老夫人和謝管家。
謝老夫人臉色蠟黃的瞪著面前地上的一群人。
沒錯,一群。
陶老大為首,身後跪著陶老二,連同兩家的一家老小。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懷裡抱著的幾個孩子更是哇哇大哭。
屋子裡嘈雜的仿若菜市場。
陶老大聲淚俱下,「老夫人,我小的時候,您也抱過我的不是嗎?當年我母親死的時候,您當著她的面兒說過的,只要您還有一口氣,就會照拂我們一家,可如今,您……」
打從看出謝媛媛早孕,再得知是陶玉麟,謝老夫人似是氣的狠了,當即發了話,讓謝管家帶著人去趕走那一大家子。
她要把當初給陶管家暫住的院子收回來。
還要讓陶玉麟帶走謝媛媛。
當年話說的一清二楚,只是給陶管家住。
又沒說送給她。
帝都寸土寸金的四合院,有市無價的存在,陶管家人都死了,難不成還讓她的子子孫孫住幾輩子不成?
可謝老夫人高估了陶家人的無恥。
也低估了謝媛媛的厚臉皮。
陶家人一哭二鬧三上吊,拿謝老夫人和陶管家幾十年的交情說事,就仿佛他們這一大家子搬出那道門立刻就要睡大街了。
謝媛媛更是不管不顧,不但不跟陶玉麟走,還要死賴在她這院子裡。
謝老夫人的耳邊呼呼的響著,甚至分不清是她破風箱一樣的心跳聲,還是呼哧帶喘的呼吸聲。
「給阿川打電話了嗎?」
「打了!」
心知這半年,她真真假假的生病沒有上百次也有幾十次,謝聿川未必會來,即便是來也不一定會那麼快。
可知道老管家打了,謝老夫人就安心了些。
再看向眼淚僵在臉上的陶老大,便沒了方才的怒不可遏。
謝老夫人平靜下來,「你儘快哭鬧,等阿川回來,你們看看,他有沒有我好說話。」
哭吵聲戛然而止,只兩個孩子還嘰嘰喳喳的鬧著,被各自的媽媽捂住嘴低聲哄起來。
陶老大臉色黑沉沉的看著謝老夫人,「老夫人這是要我們一家人去街上要飯,喝西北風嗎?我媽一輩子都在給謝家賣命,死之前都還在操心您的70大壽,您就是這樣對待忠僕的?」
眼皮一下又一下跳的急促,謝老夫人握著龍頭拐杖,只目光兇狠的看著陶老大不作聲。
很快,陶老大敗下陣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過了幾十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哪怕這些年不盡如人意,可好歹居有定所。
這冷不丁要搬出去,搬去哪兒?
別說買房,就是租房,這麼一大家子每個月得多少錢的租金?
面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紅,陶老大憤憤起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算是看清楚了!咱們走!」
陶老大發了話,一群人不甘不願的起身,一步三回頭的朝外走去。
看到門外死死抱著廊柱的謝媛媛,眾人腳步一頓,齊齊看向跟在末尾的陶玉麟。
「我,她,我們……」
陶玉麟面色發白。
原本以為她即將成為謝老夫人的外孫女,謝家認下的表小姐,他這才花了心思,又是買手機又是送夜宵的搭上了她。
沒想到,她也是個沒本事的。
臨門一腳了都沒把成為謝家人這樣潑天的富貴抓住。
還作死的懷了孕。
心裡清楚,謝媛媛肚裡那塊肉只可能是他的,畢竟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住在芷園的那段時間就只跟他發生過關係。
可如今自己一家落到這般田地,再搭上一個她,那不是雪上加霜?
「我跟她沒關係!」
正對上大伯和一家人的目光,陶玉麟心裡一發狠,梗著脖子說道:「她能勾搭我,怎麼知道她就沒勾搭別人?你們看她那張臉,還有那膽子,指不定肚裡的孽種是誰的呢。我不認!」
「陶玉麟!」
謝媛媛驚得聲音都直了,衝上去想要打陶玉麟,被他躲開。
一群人你推我搡的朝外去了。
謝媛媛想要再跑回來,可垂花門前的幾個謝家下人各個凶神惡煞,門神一樣堵在那兒。
「你們會遭報應的!……活該你女兒早死,落得如今這兒孫不孝孤家寡人的地步……這都是你的報應!」
氣急敗壞的謾罵從院門外傳進來,剛鬆了一口氣的謝老夫人猛地起身,身子晃了晃。
「管家……」
謝管家奔進來,謝老夫人低聲耳語幾句。
剛走到大門口的陶老大一家人被人喚住。
「這是老夫人給玉麟的紅包……」
遞出去的紅包才剛伸手,就不知道被人群里的哪只手搶走了。
謝管家解釋道:「謝媛媛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玉麟的,大家心知肚明。這紅包,算是給玉麟的,也算是老夫人的一點心意。」
陶家人秒懂。
齊齊看向陶玉麟。
手裡的紅包沉甸甸的,摸著那厚度,少說十萬是有的。
陶玉麟把紅包揣兜里,轉身大步流星的跑向正屋。
只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謝媛媛下意識回頭,只一眼便臉色發白。
「我不走,我不走……」
被陶玉麟拽著胳膊拖出了門,謝媛媛依舊回頭沖謝老夫人的院子破口大罵,「老不死的,你會遭報應的,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
報應來了嗎?
最疼愛的小女兒在花一樣的年紀葬身大海,屍骨無存。
最器重的二兒子也英年早逝。
最孝順的長孫剛剛接手謝氏就意外離世,以至於長子一家後繼無人。
而現在,謝聿川反目,阿芷都死了那麼多年了,還因為她而弄得院子裡烏煙瘴氣一團污穢。
都是因為她?
所以這就是她的報應嗎?
腦子裡攪了團漿糊,越攪越亂。
往回走的腳步也越來越虛浮。
堪堪看到五斗柜上方謝老爺子的黑白遺像。
謝老夫人目光一怔,倒頭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