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再次發出響動的時候,孟小樓從半夢半醒中醒過來。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只腰腹和指骨的悶痛提醒她,發生過的一切都不是夢。
「謝聿川,我要見阿普,我要……」
話沒說完,陡然感覺氣息不太對。
孟小樓猛地扭頭,正看到站在鐵門前的萬明心。
前一次見她是一個月前,她出發前往緬甸的前一夜。
她回孟家跟爸爸通個氣。
沒成想,萬明心攔住她,一點兒好臉色都沒給她,「你爸爸高血壓犯了,孟小樓,我不管你在做什麼,但是,你能別把你爸爸牽扯進來嗎?他都這把歲數了!」
「媽您說什麼呢……」
萬明心的眼睛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怒氣,仿佛她再敢去打擾孟國祥,她就要撲上來扇她了。
到最後,還是孟國祥解圍,把她那從那絲莫名其妙的心悸里救了出來。
那天她在孟國祥的書房裡待了很久,她走的時候,二樓的臥室燈亮著,可萬明心直到她喊「媽我走了」都沒應聲,也沒出來看她一眼。
「媽,媽……」
頓覺見了救星,孟小樓不顧掌心痛的發麻,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前撲。
卻在看到萬明心冷漠的面龐後,倏地頓住腳步。
「媽……」
看著萬明心那張無論什麼時候都溫婉和氣帶著笑,而此刻卻像看待仇人一樣看著她的冰冷臉龐。
孟小樓心頭突突的跳著,說話時的語氣都小心翼翼的,「你怎麼了?……我爸他……」
「你別叫他爸!」
萬明心像是崩潰了似的,陡然變色,「孟小樓,他有今天,全都是被你這個禍害害的,你還有什麼臉叫他爸?」
「媽!!!」
孟小樓失聲驚呼。
萬明心目光冷淡的看著孟小樓,「我不是你媽,你很多年前就知道的,不是嗎?」
驚得瞪大了眼睛,以為這是只有她和孟國祥,還有當初她交過底的謝老夫人知道的秘密。
孟小樓失神的看著萬明心,「你,你知道了?」
「呵呵……」
萬明心自嘲的笑道:「你以為你演技過人,瞞過了我,瞞過了萬家,這麼多年,瞞的天衣無縫?」
自覺並無馬腳,這麼多年了,她和萬明心也算得上母慈女孝。
就連她久居國外,隨後因為孟小禾一句徹底放棄謝聿川了,她就回國一心要嫁給謝聿川,萬明心也沒生氣,沒埋怨。
孟小樓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萬明心,「我爸告訴你的?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臉色無盡悲慟,仿佛想到了那個出生就夭折,甚至她連看都沒看過一眼的親女兒。
萬明心問孟小樓,「你還記得大黃嗎?」
孟小樓一臉茫然。
「我就知道你不記得了……」
萬明心苦笑,聲音里有了怒氣,「我懷孕的時候,從軍區回家屬大院的路上撿了那條小黃狗。人都說,小狗最通靈,跟小孩子一起長大很好。我就帶回家養了……」
大黃醜醜的,再配上一個俗氣的名字,像村裡的土狗。
可萬明心覺得也很好,賤名好養活。
事實果然如此,大黃又大又暖。
萬明心去買菜,大黃幫著提籃子。
萬明心上台階,大黃當扶手。
及至生了孩子,大黃成了半個保姆,無論什麼時候都趴在搖籃旁邊,忠心的守護孟小樓。
「你三個月的時候,軍區王將軍的兒子結婚,我和你爸爸去參加婚宴,把你和保姆留在家裡。我們回來的時候,保姆跑了,地上一條大人胳膊那麼粗的蟒蛇,大黃奄奄一息……而你,在搖籃里睡的好好兒的。你爸找了人連夜送去農牧局才把大黃救回來。」
「孟小樓,你還記得你做了什麼嗎?」
想起往事,萬明心眼裡染了淚,可看向孟小樓的時候,恨意大過淚意。
孟小樓想起來了。
萬明心說的這件事,她小的時候就聽她,聽孟國祥,聽孟國祥的侍衛長說過。
說過無數遍。
每個人說完都說,大黃是孟家的大功臣,讓她好好對待大黃。
可孟小樓不以為然。
一條狗罷了!
再說了,要不是萬明心,當初大黃還是小奶狗的時候,就死在野外那條山路上了。
死了還要被野狼禿鷲吃掉,骨頭渣子都不剩。
一條狗,還想讓她感恩?
再之後,大黃也做了媽媽,生了三條小狗。
兩條被慕名尋來的軍官家屬要走了。
只剩一條留在大黃身邊,每天小尾巴搖的陀螺似的跟著大黃進進出出。
「那么小的小奶狗,只因為大黃沖你叫了一聲,你就丟下樓摔死了!」
「那時,你才兩歲不到。」
無法形容當時的心驚肉跳和心寒。
萬明心的腦海里全都是大黃低頭拱著軟趴趴的小奶狗時的嗚咽悲鳴聲。
那會兒的孟小樓,在做什麼?
她叉著腰,惡狠狠的沖大黃吼:讓你凶,讓你叫,活該!
都說人之初性本善,打從孩子還在肚子裡就開始胎教,生出來又講繪本讀故事。
萬明心覺得,耳濡目染,她的孩子也不該是那樣兇殘的個性。
再想到早產後醫生護士各種推諉,就是不肯讓她去看保溫箱裡的女兒。
孟國祥完成任務,前腳回來,後腳白白胖胖的女兒就能出保溫箱回到她這個媽媽身邊了。
萬明心第一次起了疑心。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她的直覺,都是對的。
「從看到鑑定報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除非你死,否則,我這輩子都不能再生孩子。」
毫無悲憫之心,連一條小狗都不放過。
如果她再有第二個孩子,已經長大的孟小樓,會對她的孩子做什麼?
「怪不得……」
孟小樓恍然大悟,「怪不得生了阿禾後,你眼珠都不錯的盯著她,你……是怕我害死她?」
「沒錯!」
毫不否認,萬明心死死瞪著孟小樓,「難道我疑你疑錯了嗎?這麼多年,死在你手上的人命有多少?你自己有數兒嗎?」
「你口口聲聲叫他爸爸,可他都快被你害死了!」
「孟小樓,我早就看透了,你就是天生壞種,你這樣的人,活著就是禍害……早知會有今天,當初看到鑑定報告,知道你不是我女兒的時候,我就該掐死你!!!」
一牆之隔,謝聿川看著臉色慘白的孟小禾,回頭看了眼阿中,「你帶她上樓,在樓上等孟夫人。」
「九……」
一句九哥沒喊出口,孟小禾臉色雪白的改口,「九爺,我沒事,我就在這兒等我媽媽。」
「哈哈,哈哈哈哈……」
癲狂的笑聲從屋子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