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椅里的腰靠沒有了。
咖啡的味道不對。
還有，他常用的簽字筆也不見了。
不僅如此，窗台上的綠植，會客茶几上的水晶果盤……還有他嫌棄顏色太鮮艷突兀跟他辦公室色調完全不搭，以至於顯得格外顯眼包的那個藝術擺件，也不見了。
「顧小姐拿走了！」
簡煦道：「昨晚顧小姐給我打電話，說來您辦公室取點東西。」
顧明珠是薄司寒辦公室的常客。
尤其這半年。
要麼11點多來，等薄司寒忙完一起午飯。
要麼下午六七點來，說路過看到薄司寒辦公室燈還亮著，找他一起吃晚飯。
天知道，顧小姐是怎麼從樓下一眼就看到了72樓的總裁辦公室燈亮著的。
可她就是來了。
每次來顧小姐都帶著禮物。
今天是一支簽字筆，說是私人訂製款。
明天是一個腰靠，說薄總這麼敬業，遲早敬業出腰間盤突出來，靠個腰靠對腰好，還能護腎。
情人節花束里薅來的一朵花。
看展買來的先鋒藝術擺件。
巴西進口的咖啡豆。
以及，她親手移栽的綠植。
總之，顧明珠每來一次，薄司寒的辦公室里都會增加一個小東西。
按顧明珠的原話是：不許丟，我下回來要檢查的！我就是要讓你辦公室里有好多好多我的東西，這樣你看到的時候就會想起來這是我送的。其他女人都沒有的待遇！
顧明珠說的時候，薄司寒當時就笑回去了。
哪兒來的其他女人？
他這間辦公室，除了她，就只有他媽和秘書處的女秘書進來過。
他媽是路過上來看一眼，叮囑他別太辛苦，年紀輕輕的猝死了！
禮物？不可能的！
至於女秘書……
誰敢往老闆的辦公室放自己的私人物品？
離解僱不遠了！
辦公室里除了辦公用品，一眼看去到處都是她的東西。
可一夜之間，隨著顧明珠的離開，她的東西也全都不見了。
「薄總，我……」
簡煦一臉的欲言又止。
道歉說這是他的失職吧，可顧明珠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那會兒他都不在公司。
更何況，這層樓是總裁專屬樓層，沒有電梯密碼根本進不來，可顧明珠的密碼是薄司寒給的。
就連他的辦公室密碼，顧明珠也有。
換句話說，顧明珠若是不打招呼搬空薄司寒的辦公室，只要她想，輕而易舉，根本都不用打電話給他。
可不道歉吧，東西少了是事實。
他作為總裁特助，難逃其咎。
薄司寒緩緩坐回皮椅，從筆筒里抽出一隻簽字筆，唰唰唰簽完那些文件，遞迴給簡煦，「去忙吧。」
「是。」
簡煦接過文件，麻利的朝外去了。
辦公室里安靜下來，薄司寒神色平靜的看著電腦屏幕，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一道聲音說，她就是這樣的性格，風風火火，敢愛敢恨。
想要對你好的時候，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你。
一旦覺出不對，就毫不留情果斷放手。
這叫及時止損。
過往這麼多年，你認識的顧明珠一直不都是這樣的人嗎？
而她明晃晃毫不遮掩的喜歡，你自始至終不回應，你早該知道會有今天的！
另一道聲音回以沉默。
沉默半天，頓覺這種陌生又失控的情緒苗頭不對，薄司寒回過神，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想要重振精神投入工作。
可咖啡入口，薄司寒再度沉默起來。
入口苦澀，回味微酸。
熟悉的味道。
這是從前他最愛的咖啡豆品種。
可顧明珠第一次來喝了一口就皺了臉。
一臉嫌棄，「你這什麼啊？難喝死了！最討厭酸味的咖啡了，喜歡酸我去喝醋不就好了？」
第二次再來，她一進門就沖他揚了揚手裡的袋子，「我帶了好喝的咖啡豆哦！」
研磨。
沖泡。
她進進出出，在茶水間忙碌了半個多小時，香味瀰漫的整個走廊都是，就仿佛這兒不是嚴肅的辦公室，而是清幽的咖啡廳。
那天不止他，就連秘書處那些人都喝到了她親手泡的咖啡。
一群人一口一個謝謝顧小姐。
這樣的喧譁，換做往日，他很不喜歡。
他喜歡公私分明，私下裡怎麼活潑都隨你，到了這層樓，各司其職做好自己的事。
可那天，他竟然也沒覺得煩躁，開始反思往日的他是不是過於嚴肅了。
畢竟這是公司，又不是監獄。
顧明珠沖泡的咖啡一樣的苦，不過回味微甘，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果香氣。
也才喝了半年而已。
可如今再換回去，卻像是沿習了很多年的習慣開始不習慣了似的。
看一眼時間，距離溫暖說她送走顧明珠過去了才三個小時。
她還在飛機上。
薄司寒拉回注意力開始工作。
晚上11點，算著顧明珠已經落地紐約，薄司寒再一次撥通她的手機。
電話那頭的冰冷提示音從關機變成了永無止境的嘟。
早該想到的。
她連微信都拉黑他了，又怎麼可能還留著他的電話。
一道聲音鎮定如初：你早該料到會有這一天的，不是嗎？
另一道聲音急切解釋：可……
可什麼呢？
他又說不出來。
燈光驟熄，薄司寒強迫自己入睡。
1天。
2天。
……
簡煦眼裡，薄總還是那個工作時間一絲不苟工作之餘溫和從容的老闆，跟從前並沒什麼區別。
只除了一點生活習慣上的改變。
比如，他不再喝咖啡了。
又比如，他開始養綠植了。
眼見桌上那盆原本有「死不了」之稱的仙人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萎靡下去，球形不圓潤了，刺也不堅挺了，渾身上下散發出了「啊我不行了我快要死了」的氣質。
簡煦適時提醒，「薄總，綠植不用經常澆水。」
不用嗎？
薄司寒眼裡有一閃而過的疑惑。
可明珠每次來，都要給窗台上的那盆綠植澆水的啊。
那盆綠植活得好好兒的，還越來越好了。
葉子越來越多，越來越綠，一小盆，鬱鬱蔥蔥的綠，看著就讓人覺得生機勃勃。
就像她一樣。
怎麼到了他這兒，就快要死了呢？
簡煦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辦公室安靜下來，薄司寒抓起了桌上的座機。
不行，他要問問顧明珠。
做不了家人，還可以做朋友，她至於這麼絕情嗎？
她還在襁褓里的時候他們就認識了，28年的情誼，她說拉黑就拉黑，說斷就斷了？
至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