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台上台下

  「接客?」

  聽到這個詞,王戊的臉色頓時就不怎麼好看了。記住本站域名

  包括剛剛對銀票的熱情,都因此而散去了不少。

  只見她沒有回頭,僅是對著身前的鏡子翻了個白眼,繼而便拿起了一張白紙叼在嘴裡,用來拭去唇上的紅釉。

  等她再把紙片取下來的時候,其唇間的那點艷紅終於稍稍淡去了幾分, 卻依舊顯得瑩潤。

  「我就不能只唱戲嗎。」撇著嘴巴這樣說道,王戊抬起了自己的眼睛,順著銅鏡里的倒影,看向了身後的白嫡。

  「何必非得跟那些人見面,還要放他們進屋。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適,而且我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雖然王戊明白,白嫡所謂的接客就是陪客人們聊聊天, 喝喝酒。

  不會有什麼太出格的內容與要求。

  但她從心理上, 還是有點接受不了這種生意。光是站在台前唱戲就夠令她難堪的了,真要把人叫到屋裡來單獨相處,王戊可沒法保證自己能壓住脾氣。

  「你不接客,名聲怎麼蓋過其他紅樓的花魁?」

  看著王戊「使小性子」的模樣,白嫡坐在桌邊嘆了口氣。

  「名聲不如她們,又怎麼入選賞花會。不能入選賞花會,我就沒法送你進深閣。進不了深閣,那些高層的身份豈不是沒了查證的方向?」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王戊是啞口無言。

  臨了,扮作侍女的白嫡才起身走到了她背後,並將手放在了她的頭頂上拍了拍。

  其間青絲柔順的觸感,倒是頗惹人喜愛。

  「所以,你還是早做準備吧,我會儘量保證你不被冒犯的。」

  「啊啊,我知道了……」聽著對方像是老鴇一樣的嘮叨, 王戊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付了一句。

  之後, 又毫不客氣地對著白嫡吩咐道。

  「行了, 你也別站著看我的笑話了, 快點幫我把頭上的釵子都摘下來。七零八落的一大堆,沉都沉死了。」

  「好。」

  面對著王戊氣呼呼地嘟囔,白嫡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隨後便動手替她梳起了頭髮。

  最近王戊的妝都是他畫的,所以眼下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這幾支金釵你不喜歡嗎,我看你戴著還挺好看的。」

  外頭的陽光透過紗窗,一束束斜照著空氣中的微塵,光影分明,恍惚間顯得一切都分外寧靜。

  「一支倒是還好,戴多了著實頭重腳輕又怕掉,難受得要命。一場戲唱下來,脖子都快斷了。」

  梳妝檯前,媚娘衣冠半解,風情萬種,卻又毫無佳人作態。生是擺著一副地痞流氓的表情,說著一些行腳馬夫的糙話。

  「有這麼嚴重?」

  「嘖,現在沒武功還要干體力活的又不是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行不行?」

  「那我過兩天幫你換幾支細的, 對了,你喜歡雕花的,還是紋雀的?」

  「都行。」

  「如此, 我且看著挑吧。說來,幾天前我在街上見到過一支翡翠鎏金釵,想是配你……」

  「咱能不戴那麼多首飾嗎……」

  「你覺得呢,花魁總得襯起來,這是規矩。還有伱的頭髮也是,最近有點幹了,晚上試著拿米水洗洗,洗的時候少用些皂角。」

  「酸性護髮是吧,我懂。」

  「酸性,這是什麼意思?」

  「你一個『侍女』問這麼多做甚,手腳麻利點,快點幹活。」

  「呵呵,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急什麼……」

  兩人聲音輕淡地講著閒話,內容沒什麼營養,卻莫名能讓人心靜。

  只是你一眼我一語,似乎便可以這麼一直聊下去。

  此大概便是青樓里的落寞,風塵中的寂寥。喧囂時分外喧囂,冷清時只剩絮絮叨叨。

  「不過你可知道。」這時,白嫡又說起了另一個話題。

  谷甛

  「被我梳過頭的花魁裡面,十個有九個,後來都是我親手處理掉的。」

  「嘶,你這人,是不是有點不大吉利啊。」王戊當然清楚白嫡所說的處理是什麼意思。

  畢竟,對方就是藍花巷中專門追殺叛徒的人手。

  「是啊。」

  哪知聽著這種說法,白嫡非但沒有替自己辯駁。

  反而繼續低著眼睛,一邊仔細打理著手頭的髮絲,一邊笑著承認了王戊的諷刺。

  「我也覺得,我大概是個不怎麼吉利的人。」

  說著,他的神情深處應當是還帶著一點溫和與專注,便如同是回憶起了什麼似的。

  白嫡是藍花巷精心培養的殺手。

  這點王戊早就知道,然而她卻並不知道。對於白嫡來說,曾經的藍花巷裡有許多女子,其實都是像親人一樣,看著,陪著他長大的。

  乃至遺憾的是,他至今,已經親手殺死了太多的「親人」。

  這是一種很痛苦的經歷,足以將人逼入絕境。

  白嫡甚至能夠感覺得到,此刻,他搭在女子頭髮上的手都沾滿了血跡。

  不過沒過多久,王戊就再次出聲說道。

  「但你也算是有心了。」

  「為什麼?」在這個瞬間,白嫡顯然愣了一下。

  「因為你還記得她們啊。」許是笑著伸了一個懶腰,王戊坐在梳妝鏡前,渾不在意地感嘆道。

  「不像我,沒心沒肺,蹚一場江湖都剩不了幾個能掛念的人。這世道啊,人心疏離情分淡薄。哪怕是殺手,肯記事的已經越來越少了。」

  「所以說,白嫡,如果我死了,還得麻煩你幫我留個姓名。」

  不得不說,很多時候,這世上最不該有的留念,或許就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煙花深處,王戊可能只是隨便地開了個玩笑。

  但白嫡卻看著她,一時間竟格外認真。

  「放心吧玉獅子,這次,我不會讓你們出事的。」

  「那我能不接客了嗎?」

  「不行。」

  「日!」

  一句髒話還沒有罵出來,兩根手指就已經敲在了王戊的頭上。

  「哇,你幹嘛!」

  「對我就算了,對客人你可萬不能爆粗口。」白嫡公事公辦地囑咐道。

  「矜持一點,別一張嘴就露了滿身的江湖氣。」

  「娘的,老子就是個粗人,能怎麼矜持,不拉著他們玩牌九色子就不錯了。」

  銅鏡里,嫵媚紅粉岔開雙腿,大馬金刀地俯身一跨。表情飛揚跋扈,就差把袖口一揭亮招子了。

  「麻煩你,稍微文靜賢淑一點。雖不知道像你這樣的潑皮無賴,上台是怎麼表現得情真意切的。但你再怎麼說也算是有些才氣,所以我準備幫你立個書香門第的名聲,你可別隨便就給我漏泄兒了。」

  「我,書香門第?」王戊的臉色仿佛是吃了苦膽一般的難看。

  「好了,別委屈了。轉過身來,我幫你把妝卸乾淨,胭脂水粉不能總留在臉上,你處理得太隨便了。」

  沒再跟王戊耍寶,白嫡扶著姑娘的肩膀,使其面向了自己。

  他的神情專一,心無旁騖,算是那種少有的,不會對美色想入非非的人。

  「玉獅子。」說話間,白嫡垂下了眼睛。

  「嗯?」

  「你肚兜露出來了。」

  「嘶,那你不早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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