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班-魂班的教室在教學樓的東北角,出門右拐,便是樓梯。
徐太平大步流星,直接下了樓,而在他的身後,一道身影風風火火的追了出來。
當徐太平下了一段樓梯,走到轉彎平台的時候,剛好看到了走到二樓樓梯口處的榮陶陶。
榮陶陶低頭、徐太平仰頭
兩人的視線交錯,卻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兩人繼續下樓,直至榮陶陶下樓到一層,看著走廊前方走遠的徐太平,開口道:「徐太平!」
徐太平轉頭不轉身,用餘光掃了一眼榮陶陶,腳下卻是不停,繼續向前走去。
榮陶陶直接追了上去,一把撈住了徐太平的胳膊:「你對她有意見?」
徐太平猛地甩開了榮陶陶的手掌,那蒼白手上的墨汁,點點落在了榮陶陶的身上:「不允許?」
榮陶陶的面色很不好看,道:「所有人都很尊敬她!」
這句話似乎刺痛了徐太平的某根神經,他突然一手抓住了榮陶陶的衣領,重重的按在了走廊牆壁上:「是所有人類,不包括我!」
出人意料的是,榮陶陶並沒有反抗,而是死死的盯著徐太平那微微泛紅的眼睛,道:「你為什麼這樣反應?是因為她殺了不計其數的雪境魂獸?」
徐太平的身體微微有些發抖,聲音卻是無比的陰沉,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話:「也許是,也許不是。」
榮陶陶看著眼前無比激動,滿臉慍怒之色的徐太平,他開口道:「楊教曾私下裡和我們幾人說過,你雖然是雪境魂獸,但你是在人類社會長大的,接受的教育、接觸的社會習俗、成長環境,一切的一切
徐太平,你就是一名人類,只是外觀與其他人不同罷了。」
「我從未說過我是人類!」徐太平那慘白的面容「倏」的一下逼近,額頭死死的頂著榮陶陶的腦門,陰聲道,「榮陶陶,我也告訴你,我從未尊敬過她!」
榮陶陶:「你」
榮陶陶尚未說完,徐太平突然歪了歪身子,薄唇湊到了榮陶陶的耳側,陰聲道:「她是你的母親,不是我的。」
榮陶陶眉頭緊皺,這都哪跟哪兒啊,我是因為她是我母親,所以我才尊敬她嗎?
徐太平的聲音很輕,吐氣冰涼:「她是你的族人,不是我的。」
說著,徐太平後退開一步,鬆開了那拎著榮陶陶衣領的手掌,卻是轉過頭,看向了樓梯口處那走下來的倩影,一字一句的說道:「她是你們的英雄,不是我的。」
話語落下,徐太平轉身既走。
樓梯口處,傳來了楊春熙那輕柔的嗓音:「淘淘。」
「嗯?」榮陶陶轉頭望去,卻是看到了楊春熙那溫柔的笑容。
楊春熙招了招手,道:「來。」
榮陶陶指向了走遠的徐太平:「他」
楊春熙組織了一下語言,伸出那白嫩的手掌,輕輕攬住了榮陶陶的後腦,道:「每一節歷史課,對他來說,可能都是煎熬吧,畢竟,書寫歷史的人,是我們人類,出發點當然也是我們人類。」
榮陶陶抿了抿嘴,卻是被楊春熙強行帶著,走上了樓梯:「他與你的成長環境不同,與所有人類孩子的成長環境都不同。
他的脾氣很差,性格古怪,都是後天養成的,他是在異樣的眼神注視下長大的。
周圍的人態度迥異,良民對他避而遠之,歹人對他心懷叵測。他沒有同伴,周邊的孩童孤立他、遠離他,取笑他頭髮的顏色、懼怕他泛紅的眼睛。
從小在地球長大,他本該是個人類的,但周圍的人,時時刻刻都在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提醒徐太平,他不是人類,而是一隻珍貴且危險的魂獸。」
「哎」說著,楊春熙輕輕地嘆了口氣,道,「士兵們能保護他的生命安全,卻無法控制周圍人對他的態度。」
榮陶陶:「為什麼還要把他放在普通的人類社會培養,直接扔軍營里長大不就得了嗎?」
「這種事,不是簡單一兩句話能說得清的,去吧。」楊春熙說著,將榮陶陶送到了教室門前,「我去看看他,你們上自習。」
「老師,衣服。」教室門口,樊梨花一臉乖巧的站著,她一手拿著風衣,一手拿著圍巾,遞給了楊春熙。
「謝謝。」楊春熙笑著揉了揉樊梨花的腦袋,拿著衣物便轉身離去了。
榮陶陶看著教室內的眾人,心情很是沉重,邁步走了進去,此刻的他,只是覺得徐太平很可憐。
放眼望去,真的沒有同類。
從後門走向前排座位的路上,榮陶陶被焦騰達拽住了胳膊。
「嗯?」榮陶陶停了下來,低頭看向了座位上焦騰達。
焦騰達卻是勾了勾手,示意榮陶陶附耳過來。
「怎麼?」榮陶陶彎下腰,手肘拄在了書桌上。
耳邊,傳來了焦騰達的輕聲細語:「徐太平,為什么姓徐?」
榮陶陶的面色古怪,似乎明白了焦騰達想要表達什麼,他錯愕半晌,道:「不能吧?一個姓氏而已。」
焦騰達繼續道:「我們上過很多節歷史課了,他就坐在我身後,我感受的更清楚,他並不喜歡上歷史課。
但是今天,尤其是這一節課、這一章節,他的反應太過劇烈了一些。」
榮陶陶瞪大了眼睛,聯想到徐太平之前那沒頭沒腦的「她是你的母親,不是我的」這一的話語
榮陶陶傻傻的看著焦騰達,喃喃低語道:「你的意思是」
焦騰達攤開了雙手:「你私下裡問問楊教吧。
作為一名教師,明知道你不是肚子疼,知道你出去就是去找徐太平麻煩的,她依舊放任你去了,也不符合常理,慣孩子也不是這樣慣的。
這裡是課堂,你是她的學生,那不是一名教師應該做的事情。
也許有些東西,楊春熙不想說,而是想讓徐太平告訴你,又或者是想要讓你自己去發現。」
「嗯,好的。」榮陶陶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向了第一排自己的座位。
教學樓外,徐太平迎著暴雪,大步流星,越走越快。
事實上,徐太平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亦如同他過去15年的人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
這很可悲,當一個人鬧了脾氣,甚至連逃避的地方都沒有
習慣之下,行走在茫茫風雪中的徐太平,邁步走向了演武場。
在絕大多數時候,那裡吸收魂力、修習魂法的速度更快。
此時的徐太平腦子很亂,並不明確自己要幹什麼,也只剩下吸收魂力,能夠讓他平靜一下了。
可是,徐太平走著走著,便發現了遠處佇立著一道修長的人影。
與人類不同,徐太平畢竟是雪境魂獸,雖然視線也會被風雪干擾、被漆黑的天色干擾,但是在這種環境之下,他遠比其他人類看得更遠,也更清晰。
微微泛紅的眼眸,散發著一絲絲詭異的光澤,徐太平那陰沉的面容,竟然變得無比驚愕。
遠處,那修長的身影,傳來了一句古怪的語言:「也時什?」
徐太平腳下一停,瞬間從風雪之中撈出了一柄長劍。
那人影卻是緩步走來,風雪之中,露出了那同樣微微泛紅的眼眸:「阿瑪嚕里謎?」
「咕嘟。」徐太平的喉結一陣蠕動,下意識的向後退去,腦海中,卻是傳來了一道清晰的話語聲:「小傢伙,你看起來有些不滿,也有些迷茫。」
徐太平緊緊握著手中的長劍,想要後退的腳步,也穩穩的定在原地!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身披雪制大衣的青年,對方有著一頭雪白的長髮、和那完全不輸徐太平的俊美容顏。
對方那蒼白的面容上,兩顆泛著紅芒的眸子,竟然是那樣的不真實。
「你只能聽懂人類的語言,身上也穿著人類的衣物。」
來者終於走到了徐太平的面前,低著頭,那懾人的紅色眼眸中,竟然流露出了一絲憐憫:「所以,你是被一場風雪吹送到這裡,迷失在這世界的孩子,對麼?」
說話間,那蒼白的手掌,緩緩的落在了徐太平的肩膀上,進一步攬住了徐太平的背脊,將他輕輕的攬入懷中。
「我可憐的族人」
俊美青年手掌微微用力,攬徐太平入懷,輕聲細語中帶著絲絲的哀傷:「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整個家族統統死亡了,是麼?甚至沒有人教導你冰魂引一族的語言。」
擁有獨特魂珠魂技的徐太平,但凡有一個直系親屬活著,那麼就可以實現跨維度、無障礙交流。
徐太平此時的表現,也印證了對方的猜測。
這一刻,徐太平的內心崩潰了。
並不是因為對方那充盈著淡淡哀傷的喃喃低語,而是因為對方那冰涼的懷抱。
徐太平的臉蛋,靠著對方的胸膛處、緊緊貼著那雪制大衣。
很冰,很涼,滿滿的冰雪氣息,滿滿的家的味道。
此時此刻,對方說什麼都已經不在重要了。
唯有在茫茫風雪中,才能感受到一絲安寧的徐太平,在這一刻,找到了十數年來,他從未真正擁有過的東西。
它的名字,叫「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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