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右前方,茫茫風雪之中,突然傳來了幾道嗚咽聲音。
馭雪之界的幫助下,眾人都感覺到了一窩雪花狼被狂風席捲著、重重砸在了地上,而後順著風向倉皇逃竄。
「快要到了。」榮陶陶低著腦袋,頂著風雪,大聲喊道。
體內的獄蓮已經蠢蠢欲動,大有囚禁那不遠處的蓮花瓣的趨勢。
而事實上,高凌薇透過雪絨貓的視野,已經看到了一道身影了
與星野旋渦、雲巔旋渦不同的是,人們的肉眼是完全看不到雪境旋渦的。
鋪天蓋地的霜雪傾盆而下,咆哮著闖進這個世界,充斥在天地間。
白色,是這裡唯一的顏色。
那道身影,遠遠的佇立在寬闊的龍河之上,在雪絨貓的視線里,顯得是那樣的突兀。
那個人那個人就是
高凌薇心中一緊,不由自主的,她的手掌也攥緊了。
榮陶陶手掌冰涼,即便是在五星魂法的幫助下,他的手依舊被凍得稍稍有些僵硬。
即便如此,他也感覺到了手掌上傳來了力道,仿佛要將自己的手骨捏碎一般。
「大薇?」榮陶陶開口喊道。
高凌薇停下了步伐,開口道:「我看到她了。」
儘管有著獄蓮的提醒,但是聽到這句話,榮陶陶的心臟依舊劇烈的跳動了起來:「雪絨,雪絨貓借我用用。」
高凌薇轉過身,在狂風的吹送之下,她幾乎是「躺」在風雪中的,一手拉開了榮陶陶的衣領,將雪絨貓塞進了他的領口中。
「嚶~」雪絨貓撒嬌式的輕吟一聲,一雙小爪爪扒著榮陶陶的衣領,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榮陶陶的下巴。
下一刻,毫無視野的榮陶陶,眼中終於出現了另一番畫面。
這是一片雪原,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任何的樹木,哪怕是那傲雪松柏也不見蹤影。
前方百米之外,似乎就是河岸邊緣,再向前,便是一條無比寬闊的冰河。
尤為特殊的是,在如此霜雪的盡染之下,寬大的冰河依舊顯露出了冰面。
冰面上方並沒有厚厚的雪花堆積,那些時刻被卷出來的霜雪,在狂風的吹送之下,時刻向外攪動著。
那幾乎一望無際的冰河中心位置,正有一道人影,孤獨的佇立著,一動不動,宛若一道雕塑。
「呵」榮陶陶顫聲吸了口氣,咽下了滿嘴的霜雪,突然間脫離了部隊,「咔嚓!」
腳下冰花炸裂的他,一手遮掩在臉前,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一時間,其他幾人紛紛跟上,不再幫助榮陶陶遮風擋雪,速度也漸漸緩了下來,跟在了榮陶陶的身後。
不知何時,周圍已經見不到任何雪境魂獸的身影了,人們倒也不擔心榮陶陶打頭,畢竟很少有魂獸會垂直而落,它們大都會在高空中,就被卷飛出去。
至河岸短短百米的距離,眾人走了很長時間,氣氛也凝重的可怕。
「河岸很高,小心。」右後方,楊春熙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榮陶陶蹲下身來,翻身而下,失去了腳下冰花的固定,他竟然被狂風直接拍在了河堤處。
「呵,見一面,的確是難吶。」榮陶陶心中自嘲著。
儘管她就站在那裡,但這段路,卻是阻絕了芸芸眾生,讓人們連接近她的資格都沒有。
300米,100米,50米30米。
抵達馭雪之界最大的感知半徑,一時間,眾人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
身前背對著眾人的,就是那傳說中的女人。
關外第一魂將——徐風華!
儘管耳邊是那呼嘯而過的狂風暴雪,但這裡的氣氛卻是寂靜的可怕。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做出任何動作。
本該挑翻這個世界、大聲喊叫「來者通報姓名」的榮凌,此時也坐在踐踏雪犀的大腦袋上,雙手牢牢的抱著那粗大的犀牛角,默不作聲。
事實上,榮凌也知道主人為何來此,它那一雙被風雪吹得飄搖的燭眸,此刻已經拉出了兩條燭火線條,極力看清楚30米開外的身影。
不知道過了多久,高凌薇伸手牽住了榮陶陶冰涼的手掌,不輕不重的捏了捏他的手指肚。
榮陶陶好像突然間「活」過來了似的,面色僵硬的他,張了張嘴,卻又被霜雪糊了滿口。
再次咽下了寒冷的霜雪,榮陶陶終於鼓足勇氣,開口道:「媽媽?」
多少年的執念,化作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然而1秒,2秒,3秒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背影卻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塑,唯有長發與長衣,在風雪亂流之下肆意的攪動著。
而那一身雪制長衣,竟然與人形魂獸穿著的衣物相同。
類似於斯華年身上穿著的衣物,名為「雪制大氅」,但本質上,這衣服是雪境魂獸皮毛製成的大衣。
真正的雪制大氅,可是霜佳人、霜美人之流天生自帶的衣物。
眼前的徐風華,卻不知道用了怎樣特殊的能力,竟也穿著這樣的大氅。
那大衣尾擺胡亂的舞動著,在眾人清晰的感知之下,也在攪亂著眾人的心神。
楊春熙捂著口鼻:「我們再往前走一走,或者是繞到徐女士的面前。」
「不!就在這!」榮陶陶突然開口,儘管被糊了滿口霜雪,但是那聲音依舊很大很大。
無比決絕!
榮陶陶緊閉著雙眼,透過雪絨貓的視線,望著那傲然而立的身影。
這一刻,榮陶陶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感到委屈了。
所有人都知道,榮陶陶走過的這條路有多麼漫長、又有多麼的艱辛。
他付出了無數汗和血,承受了無盡的思念與苦痛,甚至一次次豁出性命、活著走到了這裡,來到了她的背後
如果,她連身子都不願意轉過來、甚至一點反應都沒有的話
這一面,不見也罷!
榮陶陶並沒有再調整自己的情緒,放肆喊道:「徐!風!華!」
直呼其名!
這一聲大吼,可是把在場的所有人嚇了一跳。畢竟面前的人是關外第一魂將、更是榮陶陶的母親。
直呼其姓名,這顯然不是尊重之舉。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這一面,不見也就不見了。告訴你一聲,自你走後,我活的很好。」
「我考進了松魂少年班,在這裡碰到了幾個志同道合的同伴。」
「在松江魂武,我也遇見了很多關心我、愛護我的教師。」
「在那裡,我也遇到了一個心愛的人。」說著,榮陶陶牽住了高凌薇的手掌,「書上說,你用的是方天畫戟,她和你一樣」
榮陶陶低下了頭,攥緊了女孩的手掌:「至於書上說得對與不對,早已經不重要了。」
「奉天城。關外第一,我和她一起拿了。」
「帝都城。華夏第一,我和她一起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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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武世界盃,世界第一,我也和她一起拿了。」
「我加入了雪燃軍,青山軍,總有一天,我會和她一起殺進雪境旋渦里。」
「我拿了很多功勳章,也創造了幾個魂技。
還有你腳下的這一方土地,已經是華夏的領土了。
是用我創造的魂技換回來的。」
榮陶陶一番話語落下,龍河之上一片寂靜,唯有永無止盡的風雪在鬼哭狼嚎。
「行吧,就這樣吧,只是告訴你,我活的很好。」榮陶陶隨口說著,也轉過了身。
馭雪之界中,人們的感知都很清晰,看到榮陶陶這樣的動作,眾人的內心也是極為複雜。
日常生活中,高凌薇很少見到榮陶陶耍脾氣,但此時,她清晰的意識到了榮陶陶的情緒變化,也察覺到了事情不妙。
隨即,高凌薇手掌緊握,硬生生拽住了轉過身去的榮陶陶,也讓那企圖離去的榮陶陶定在了原地。
榮陶陶深深的嘆了口氣。
轉過身後,他終於不再需要面對撲面的狂風了。
看來,離去的路途遠比重逢的道路更好走。
甚至還有身後的風雪吹著他,帶著他離開這裡。
高凌薇死死拽著榮陶陶的手,並未讓他就這樣離開。事實上,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但她心中有一個想法
高凌薇:「陶陶。」
榮陶陶並未回應。
高凌薇並不在乎,繼續勸道:「離開很容易,我陪你走。我只是不希望你一時衝動,我不希望你後悔。」
後悔?
呵。
榮陶陶掙開了女孩的手掌,自顧自的喃喃著:「我用了足足3年的時間,極盡所能,終於走到了這裡,而她卻不願看我哪怕一眼。」
榮陶陶低垂著腦袋,聲音卻是越來越小:
「徐風華。
在我的生命中,我遇到的所有人,都說我是你徐風華的兒子。
但你你什麼時候才願意來當我的母親?」
「轟隆隆!」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感知中,那一動不動的身影,終於有了一絲動作!
她緩緩的挪動腳步,轉過身來。
也就在她稍稍抬腿的那一瞬間,冰封的龍河突然一陣劇烈的顫動!
剛才還無比安寧、唯有霜雪呼號的世界,突然間就變了模樣,一股股恐怖的魂力波動蕩漾開來。
「咔嚓!」
「咔嚓!」在場的魂武者們,選擇都是極其一致,紛紛腳下炸裂冰花,穩固身形。
「晉級!雪境魂技·寒冰徑,大師級!」
然而榮陶陶的注意力卻根本沒在內視魂圖的聲音上,因為
無盡蒼涼的嘶吼聲,自冰河下方傳了出來:「嘶」
與此同時,徐風華轉過身來,一足緩緩落地。
「轟隆隆」
冰面未有一絲一毫的破碎,但整個世界卻劇烈的顫動了起來,地動山搖!
一時間,幾人的身影左右搖晃著,甚至就連那底盤很低、極為沉重的踐踏雪犀,都忍不住晃了又晃。
也正是在這一刻,高凌薇在馭雪之界的感知中,察覺到了那屹立的人影緩緩抬起了手,向榮陶陶的方向探去。
而榮陶陶似乎有些心神不寧,因冰封龍河那劇烈的顫動而半跪在地。
他甚至一手抹著腳下的冰河,嘗試著讓雪絨貓向下方望去,似是要看清楚下方被囚困的生物。
伸手抹冰河面的動作顯然是無用功,只是下意識的動作,然而雪絨貓卻是真正的「神」!
那一雙霜夜之瞳,穿透了冰層,也看到了一隻巨大的眼睛。
是的,榮陶陶本以為自己可以看清楚那生物的全貌,然而他卻只看到了一隻巨大的豎瞳。
一隻充滿了無盡的仇恨、無比兇殘暴虐的豎瞳!
「喵!!」只看上一眼,雪絨貓便一聲尖叫,渾身上下的毛都炸起來了!
「陶陶。」背後,高凌薇搖搖晃晃上前一步。
她可不管腳下是什麼,她也看不清腳下是什麼,但無論是誰,這裡站著的人,名字叫徐風華!
讓高凌薇心中焦急的是,那讓榮陶陶魂牽夢縈的人,終於有了一絲動作,終於向他伸出了手,但榮陶陶卻沒有了反應。
這一刻,高凌薇自作主張了,她一把抓住了榮陶陶的後衣領,手中用力,將他向龍河中心甩了過去。
「唔。」下一刻,倒飛過去的榮陶陶,只感覺陷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中,被她從身後環住了身體。
都說母親的懷抱是溫暖的,但是榮陶陶只感覺到了徹骨的冰寒。
也唯有那灑在他脖頸處的鼻息,是溫暖的。
榮陶陶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眼眶中升起了一層霧氣。
此刻的他,再也顧不得腳下冰河中那狂妄嘶吼的生物是什麼了,他已經反應了過來,高凌薇都做了什麼。
可惜的是,馭雪之界的領域感知過於粗糙了。
呼
隨即,一陣陣迷霧自榮陶陶身上擴散開來。
雲巔至寶·五彩祥雲·白雲!
她有些清瘦。
面龐染滿了霜雪,但卻並不阻礙榮陶陶感知清楚她的面部輪廓。
的確,和教科書上的黑白墨印圖片相同。
她那向前飄搖的長髮掠過了他的臉頰,大衣裹住了他的身軀。
「轟隆隆!」
女人再次抬起腳,緩緩的踩踏在冰河之上。
這個世界再一次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地動山搖之間,龍河之下的生物卻漸漸安穩了下來,不敢再大肆咆哮。
高凌薇鬆了口氣,卻也驚魂未定,猜測著下方到底是什麼生物。
與此同時,龍河中心處。
女人鬆開了懷抱,一手按著榮陶陶的肩膀,將他的身子轉了過來,面朝著自己。
終於,那冰涼的手掌按在了榮陶陶的腦袋上,如此的溫柔,輕輕的打理著他那一腦袋天然捲兒,但在狂風暴雪之中,榮陶陶的頭髮依舊凌亂。
她笑了。
榮陶陶清晰的感知到,她向上彎起的嘴角。
那是欣慰的笑容麼?
不,似乎不止欣慰,她的表情好複雜啊
榮陶陶緊閉著雙眼,極力感受著她的一切。
她英挺的眉宇,她柔軟的指尖,甚至是她心臟加速跳動的節奏。
隨即,榮陶陶感覺頭頂那冰冷的手掌緩緩下壓,榮陶陶也不得不向下地頭。
而後,她稍稍低頭,嘴唇印在了他的頭髮上。
很輕,很淺。
這一刻,榮陶陶也笑了。
他一手捂住了雙眼,滾燙的淚水從指縫中流淌出來,被寒風吹散在空中。
滿腔的委屈,滿心的執念,在這一刻統統煙消雲散。
似乎一切都值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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