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923【御駕親征】
慶聿忠望一直十分敬畏自己的父親,對他的各種判斷更是奉為圭臬。
然而慶聿恭這句話委實讓他難以置信。
景帝和陸沉聯手?
但他終究經歷過很多磨礪,很快就冷靜下來,開始仔細揣摩這句話的深意。
「父王是說,陛下讓三路大軍齊頭並進,然後有意放緩定州那邊的攻勢,讓父王這一路軍持續前進,這樣便能吸引陸沉的注意力,從而引誘他將重兵調來此處。」
慶聿忠望漸漸醒悟,沉聲道:「一旦我軍攻破西冷關,南下再行數百里進逼平陽城,陸沉便有足夠的空間反圍我軍。父王,陛下這樣做未免太過分了,到這個時候仍然要算計慶聿氏!」
說到最後,他臉上煞氣隱現。
「在接手西路軍之前,我與陛下曾有過一次推心置腹的密談。」
慶聿恭依舊平靜,隨即將當初在河南路迎陽府,他和景帝追憶往昔、展望將來的談話簡略複述一遍。
當聽到景帝那番情真意切的自白,慶聿忠望愈發迷惑。
從景帝所言來看,他分明已經放下這些年的紛爭和矛盾,願意和慶聿恭攜手共同對付南齊陸沉,君臣同心精誠合作。
「你不了解陛下。」
慶聿恭笑了笑,緩緩道:「如果陛下真心信任我,便會讓我統率主力大軍,至於西路軍可以交給阿布罕或者善陽,他們足以勝任,畢竟這一路不需要太多的運籌帷幄,硬著頭皮往前推進便可。無論高唐城、西冷關還是平陽城,齊軍都會據城死守,換別人來有何不同?無非是強攻二字。我能做到這一點,其他主帥即便多費一些時間,最後的結果亦沒有太大差別。」
「主力?」
慶聿忠望遲疑道:「父王之意,現今三路兵馬都不是我軍主力?」
「陛下是在給陸沉施壓,看他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急著逆轉局勢,齊軍只要主動行動,陛下就會化虛為實,最多送給陸沉一路兵馬,然後摧毀齊軍的其他防線。」
慶聿恭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繼續說道:「相較而言,肯定是我們這一路更容易引起陸沉的興趣,如你所言孤軍深入,一旦陷入齊軍重圍,連退都退不回去。如果我故意拖延進軍,陛下可以名正言順地下旨申飭,甚至可以用違逆聖意的名義降罪於我,這在軍中完全合乎規矩,沒人會因此幫慶聿氏說話。」
慶聿忠望心中泛起一陣寒意。
景帝深諳帝王之道,自然不會做出不教而誅的事情,除去當年因為雍丘大敗罷免慶聿恭的軍職,從未以不合規制的手段削弱慶聿恭手中的權柄。
但是慶聿恭不能抗命,尤其是景帝的旨意合情合理,這是軍中最忌諱的事情,因此他只能帶著西路軍先取高唐再攻西冷關,按照景帝定好的策略步步前行。
「因為我已經拿下高唐城,陛下的嘉獎聖旨想必快送來了,同時還會命我在規定時間內打下西冷關,再繼續往南進軍。」
慶聿恭略顯疲倦地說著。
慶聿忠望難掩心中恨意,緩緩道:「難怪父王讓滅骨地留下盯著雍丘的劉守光,這樣我軍至少還有一條退路。」
「這個退路太遠了,我軍一旦突破西冷關,陸沉只要決意動手,他便不會讓我再退回去。」
慶聿恭放下茶盞,輕聲道:「我只是讓滅骨地困住劉守光和張旭手裡的兵馬,這樣陸沉就沒辦法將他們調過來,也算是給陸沉增加一點難度。」
慶聿忠望沉思片刻,道:「父王方才說這是陛下和陸沉聯手做局,即便陛下是真想將父王逼入死地,難道陸沉真的會來靖州西南?他若這樣做,就不怕陛下派兵攻陷整個定州?畢竟齊軍也是靠兩條腿趕路,不可能一會在靖州西南,一會又回到定州西北。」
「你要站得更高一些。」
慶聿恭放緩語氣,平心靜氣地說道:「我已經推算過,等打下西冷關之後,我能帶去平陽城的兵馬最多不超過七萬,而陸沉手裡還有齊國兩座京營,一個成州都督府,再算上沙州那邊的兵力,這些他目前都沒有動用,足夠在平陽城擺下一座絕殺陣。」
慶聿忠望至此完全明悟。
或許在景帝讓他父親接手西路軍的時候,南齊陸沉就已經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於是靖州廣濟軍沒有死守高唐城,在讓景軍付出一定的代價後主動南撤,如今又用西冷關消耗景軍的兵力,這樣才能保證齊軍在平陽一戰占據兵力上的優勢。
「那……我軍是否能儘量拖延進攻西冷關?」
慶聿忠望心中不忿,因為天子這樣算計委實狠毒,難道他就不怕西路軍臨陣倒戈?
慶聿恭顯然知道他的想法,淡然道:「難道你沒有仔細計算過,西路軍將近十八萬兵馬,只有滅骨地和奚烈麾下合計三萬人算是忠於慶聿氏,此外古里甲、貴由、術虎、兀顏雄這些人要麼是陛下的心腹嫡系,要麼就是輝羅氏或者准土谷氏出身的將領,他們和慶聿氏本就敵對了很多年。別看他們現在對我很恭敬,只要我違逆聖旨,他們一定會對你我動手。」
慶聿忠望不禁默然,雙手攥緊成拳。
「所以我以強硬的姿態打下高唐城,也不會在西冷關前鬆懈,總而言之陛下讓我怎麼做,我就堅定不移地執行,他有什麼理由冤殺一名對大景功勳卓著的郡王?如何能讓其他人信服?」
慶聿恭嘴角微微勾起,繼而道:「陛下想殺我沒有那麼容易,畢竟我不是夾谷永,主動將腦袋擱在他的屠刀下。」
慶聿忠望嘆道:「兒只是覺得心裡太憋屈了。」
「倒也不必如此。」
慶聿恭搖搖頭,眼神愈發深邃:「陛下固然算準了我會怎樣做,卻不一定能夠料定陸沉的應對。」
慶聿忠望不解地問道:「難道陸沉會錯過這個機會?」
慶聿恭緩緩道:「方才說過,他應該不會錯過,但我始終相信他的注意力會放在陛下身上。以我對陸沉的了解,他能夠一直隱忍不發,不是沒有勇氣在某處戰場發起反擊,而是在等陛下何時出手。這個年輕人眼光毒辣,膽氣更是雄壯,他很清楚只有當面擊敗我們的陛下,才能徹底贏下這場國戰。」
「兒明白了。」
慶聿忠望恍然道:「他想一蹴而就,否則就算他取得暫時性的勝利,甚至再吞掉我軍數萬兵力,都無法從根本上改變雙方的實力對比。」
慶聿恭面上終於浮現一抹讚許。
捋清楚當前戰場迷霧,慶聿忠望的思路逐漸明朗,不疾不徐地說道:「主帥對於一支軍隊的意義無需贅述,只要陸沉本人不來靖州西南,這裡的齊軍就很難發揮太多的潛力,縱然我軍被包圍,父王也能戰勝齊軍,呃……父王,兒不是說——」
「無妨。」
慶聿恭抬手打斷他的話頭,坦然道:「陸沉這樣的對手值得尊重,如果在戰場上被他以優勢兵力圍困,我未必能夠戰勝他,因為他肯定能提振齊軍士氣,創造一些近乎奇蹟的戰果,譬如太康之戰覆滅兀顏術的虎豹營。但是他若不親自指揮,陛下想讓我死在齊軍的圍困之中,倒也沒那麼容易。」
這一刻他的眼神略顯凌厲。
慶聿忠望崇敬地看著他。
慶聿恭隨即說道:「從明天開始你親自督戰,直到攻破西冷關為止,既然陛下要將我困在西路軍,那就不要怪我不憐惜兵力,總之都是為大景效命,不能一直靠慶聿氏拋灑熱血。」
慶聿忠望起身肅然道:「末將領命!」
……
從九月上旬開始,景軍在三處戰場不斷加強攻勢。
九月十二,景軍善陽部攻破定風道九曲寨,次日清晨又被悍將宋世飛率親衛營奪回。
九月十七,景軍溫古孫部攻占堯山關東南面的軍城,齊軍殘部退入堯山關中,鎮北軍肩上的壓力驟增,主將裴邃決意死守不退。
九月二十一,景軍善陽部再度攻占九曲寨,這一次宋世飛沒能再奪回來。
九曲寨的失守,意味著齊軍在定州北部的寨堡體系出現一個豁口,即便整個防禦體系並未渙散,景軍接下來依然要硬啃,至少讓他們看見了曙光。
十月初二,景軍慶聿恭部經過一個多月的鏖戰,終於拿下西冷關,兵鋒直指平陽城。
十月初六,景軍忽然開闢第四處戰場。
阿布罕和撒改領兵五萬突然越過藤縣,目標直指大齊江北三州交界之地。
好在陸沉早有防備,廣陵軍和盤龍軍堅守防線,沒有給景軍輕鬆破城的機會。
景軍隨即分出一萬精兵,從寧陵城南面橫穿而過,意欲奇襲通山城和南邊的青田城,卻被陳瀾鈺派出的鎮威軍擋住,未能順利進入淮州境內,最終無功而返。
景帝收到這個消息已經是十月十七日。
卓園前宅正堂,這位大景天子看著手中阿布罕送來的急報,微笑道:「想不到陸沉這一次如此有耐心,到了這個境地依舊不肯出手。」
堂內眾將不敢隨意開口。
景帝稍稍沉默,隨即悠悠道:「既然他不肯出手,朕就給他一個驚喜吧。眾將聽令。」
「臣在!」
十餘位大將起身拱手而立。
景帝環視眾人,一字字道:「爾等即刻整軍,隨朕南下藤縣,攻伐南齊定州!」
「臣遵旨!」
所有人眼中都浮現著猙獰嗜血之色。
……
……
(今日四更完畢,補上昨天的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