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470【寥落古山川】
齊建武十四年,十月二十七日。♞👣 ➅➈ş𝔥𝕌x.ⒸỖ爪 ♔🐺
景朝大將謀良虎領兩萬兵馬,從藤縣出發往東行,沿著雷澤平原南線穩步推進。
至此,景軍再度開闢一處戰場,而且是開戰以來一直處於沉默態勢的定州西南部。
定州大都督李景達這次表現得極其沉穩,他沒有因為景軍的出現而方寸大亂,嚴令各地守軍堅守待援。
得益於先前那段時間定州刺史府的全力配合,雷澤平原一帶、定州西南各府縣強力推行堅壁清野之策,景軍雖然暫時沒有遇到強硬的阻攔,但是他們以戰養戰的打算也難以實現。
與此同時,定州奉福軍、定威軍、寧遠軍、李承恩統領的六千定北騎兵,以及之前奉命北上支援的淮州坪山軍,對持續向定州腹心推進的景軍兩萬兵馬悄然張開了口袋。
雙方的游騎斥候在平原上展開慘烈又殘酷的較量,都想隔絕對方窺視的目光,儘量掩蓋己方大軍的動靜。
十月二十九日,景軍先鋒與坪山軍一部在寧陵以北四十餘里短兵相接,雙方皆未戀戰,最終以不分勝負收場,退回各自後方安全的地帶。
當天下午,景軍兩千輕騎與定北軍三千騎兵狹路相逢,在互相兜射十幾輪箭雨之後選擇拉開距離。
三十日清晨,景軍五千步卒強攻小城新源,僅耗時兩個時辰便登上城牆,取得東征以來的開門紅。
十一月初一,景軍主力已經行至雷澤平原東南角上,再往前便是定州治下的堅城宛亭。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本應該坐鎮汝陰城指揮大局的李景達,卻悄然出現在定州最南端、距離湧泉關僅有七十餘里的谷熟城。
「下官見過榮國公!」
李景達一絲不苟地行禮,雖然他和面前的中年男人軍職相同,但他如今只是普通侯爵,對方卻是大齊現今唯二的國公之一。
蕭望之上前攬著他的手臂說道:「李兄不必多禮,你我本該平輩論交。」
李景達搖頭道:「禮不可廢。」
兩人沒有過多寒暄,畢竟都是崇尚簡單直接的軍中大丈夫。
李景達在京城的時候習慣雲山霧罩那一套,來到邊疆這一年的時間裡,仿佛被朔風洗去了身上那層華而不實的氣質。
落座之後,李景達開門見山地說道:「國公,現在景軍持續推進,已經進入我軍預先估計的位置,隨時都可以對他們發動圍攻。」
蕭望之看著他略顯疲憊的面容,感慨道:「李兄費心了。」
李景達微微一笑,坦然道:「如果不是有國公的支持,下官肯定不會選擇在野外和景軍決戰。」
在做出決定之前的那幾天,他內心十分煎熬,一方面侯大勇的話就像蟲蟻一般在他心頭爬來爬去,軍中男兒誰不想建功立業?尤其是像他這樣已經走到都督之位的武勛,如果在任上拿不出耀眼的功績,將來不光無法繼續向上攀登,很有可能被天子慢慢遺忘。
越往上走就越難,到了他這個身份地位,守成之功沒有太大的裨益。
另一方面他很清楚景軍的強大和慶聿恭的能力,萬一因為他一個錯誤的決定葬送定州大局,到時候肯定不會只是罷官去職這麼簡單的後果。
經過反覆數十次的斟酌,李景達最終做出一個連他自己以前都難以想像的決定。
他主動派人聯繫蕭望之,將自己的設想全盤托出,然後交給蕭望之定奪。
最終蕭望之居然沒有否定他的提議,這讓李景達喜出望外,然後用最短的時間制定方略,目的就是吃掉沿著雷澤平原突入定州的兩萬景軍。
看著他稍顯激動的神色,蕭望之意味深長地說道:「李兄這次面對的敵人不一定是真正的景軍。」
李景達愣住,緩緩道:「國公之意,出現在雷澤平原南線的敵人是燕軍?」
「至少大部分是。」
蕭望之點了點頭,繼而道:「我讓裴邃親自挑了一批精銳,這段時間一直在觀察敵軍的詳情,他以前和燕景軍隊交手過無數次,對這兩支軍隊的細節和區別非常了解。依照他的判斷,敵軍這兩萬兵馬里至少有七成是燕軍,只有先鋒精銳和那幾千掠陣的騎兵是景廉人。」
李景達皺眉道:「國公,看來這支敵軍是誘餌,對方想要引誘我軍出城在野外決戰,他們身後極有可能藏著真正的景軍精銳!」
「李兄所言極是。」
蕭望之依舊平靜,淡然道:「昨天織經司收到的一條絕密情報印證了這一點。」
一名年輕男子出現在李景達的視線中。
此人身形清瘦目光平和,絕非那種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
李景達看著他瘦削的臉頰,訝然道:「羊檢校?」
羊靜玄上前行禮道:「見過大都督。昨天傍晚,織經司安插在河洛城的密探付出三條人命的代價,歷盡艱辛給我們送來一條情報。此刻在宛亭西邊的敵軍,大部分都是偽燕這兩年練出來的新兵,便如大都督方才所言,這支敵軍應該就是慶聿恭丟出來的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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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達微微變色,沉聲道:「國公,下官認為我軍應該及時修改戰略。既然這支敵軍是誘餌,我軍千萬不可主動與之交戰。如今定州西南部已經完成堅壁清野,敵軍就算想繼續深入,他們也無法保住後續漫長的補給線。」
他的這番表態確實有些出乎蕭望之的預料。
對於這位被天子從京城趕出來的武勛,其實蕭望之很難真正信任他,只是李景達此番先徵求他的意見,如今面對慶聿恭拱手讓出來的誘餌還能保持冷靜,這讓蕭望之對其有了幾分欣賞。
「李兄,這一仗最終還是要打,而且只能讓定州軍作為主力來打。」
欣賞歸欣賞,蕭望之還是給出了不同的決斷。
看著他沉靜的眼神,李景達此刻福至心靈,恍然道:「國公是想用定州軍做誘餌?」
蕭望之微笑道:「是。戰事開啟以來,定州西南始終處於平靜安寧的狀態,這是因為景軍一旦深入此地,我軍可以輕易切斷他們的輜重線。慶聿恭身為兵法大家,自然明白這裡面的兇險,所以他選擇強攻定風道和清流關,繼而在靖州邊境挑起戰事,一直沒有打過定州西南的主意,原因便在於此。如今他這般突兀地將一支兵馬派過來,用意不難猜測。」
李景達心悅誠服地說道:「這支敵軍引誘定州軍合圍,國公便反過來用定州軍引誘景軍主力,然後淮州軍突然殺出,與定州軍裡應外合!」
「大抵便是這樣的謀劃。」
蕭望之起身道:「還請李兄坐鎮前線指揮,我會隨時關注戰場動向,只要景軍主力出現,淮州軍便會立刻截斷他們的退路,將他們困在定州西南!」
李景達此刻只覺熱血沸騰,要是能打贏這一仗,說不定將來他也能撈個軍務大臣噹噹,足以光耀門楣。
待其興匆匆地離去之後,蕭望之又招來裴邃和康延孝等一眾大將,對於後續的戰事謀划進行更加細緻的推演和準備。
十一月初四,定州軍各部終於亮出獠牙,從三個方向逐漸逼近謀良虎率領的兩萬兵馬,此刻謀良虎似乎只有一個選擇,要麼灰頭土臉地原路返回,退到雷澤平原西北方向的藤縣,維持進軍之前的狀態。要麼就是在宛亭以西擺開陣勢,被動等待定州軍將己方包圍,然後展開一場取勝希望極其渺茫的苦戰。
最終謀良虎選擇留在原地,靜靜等待著定州軍各部的出現。
至此,戰局似乎朝著蕭望之的推演發展,謀良虎率領的兩萬兵馬以一種愚蠢而又倔強的姿態,在兵力處於弱勢的前提下尋求決戰。
定州軍迅速縮小包圍圈,而淮州軍精銳則在蕭望之的指揮下伏兵暗處,只要敵軍援兵一出現,他們就會像雄獅一般撲殺敵人。
這片被稱作古戰場的廣袤平原,陷入一種令人不安的短暫沉寂。
……
「啟稟王爺,下官遵照您的指示,沒有對南齊織經司的探子斬盡殺絕,最終還是讓一人帶著消息逃了回去。相信此時此刻,蕭望之和李景達都已經收到情報,他們對謀良虎將軍所率兵馬的底細應該比較清楚。」
王師道滿身風塵僕僕,他現在所處的位置不是河洛城的卓園,而是一片荒郊野外。
此時已經入夜,漫天星光之下,那位大景元帥負手眺望著南方的朦朧山川。
「做得很好,你回河洛吧,記得盯緊了那些北地門閥。」
慶聿恭語調很平靜。
王師道恭敬地應道:「下官遵命。」
自從那次被敲打之後,王師道已經徹底收起左右逢源的心思,他知道慶聿恭不會再給自己第二次機會,任何小動作都逃不過這位景朝第一名將的雙眼。
慶聿恭並未回頭去看王師道離去的身影,他緩步向前走到緩坡之上,對身前站著的三員虎將說道:「南邊就是定風道,南齊定州的大門。」
這三位大將是夏山軍的中流砥柱,也是慶聿恭平定趙國的左膀右臂。
慶聿恭繼續說道:「如今南齊定州軍在西南圍剿謀良虎的兵馬,蕭望之多半也在那裡等著,定風道這邊只有宋世飛統領的飛雲軍。這個人很難纏,飛雲軍的戰力也很強,但是短時間內他們沒有支援。」
三人臉色肅然,既無輕視之意,也無畏懼之心。
慶聿恭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平靜卻不容置疑地說道:「我將你們留在國內,一直到此刻才調伱們過來,只希望你們能打好真正的第一仗。」
他抬手指向南方:「拿下定風道,打開定州北門。」
三人挺身肅立,殺氣盈野:「謹遵王爺之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