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125【何處暗流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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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125【何處暗流涌動】

  「在顧婉兒看來,或許你已經接近聖人的姿態。」

  水榭之旁的涼亭內,厲冰雪坐在闌干旁,似笑非笑地說道。

  「聖人?這未免太誇張了。」

  陸沉搖搖頭,望著不時躍出水面的錦鯉,慢慢地灑下魚食。

  「一點都不誇張。」

  厲冰雪神情沉靜,緩緩道:「你要知道她先前的生活是什麼模樣。在她成為花魁之前的那些年,礬樓的管事動輒便是棍棒鞭打,好不容易熬出頭,又成為權貴子弟手中的棋子。無論李雲義還是那些達官貴人,沒人真的將她當做一個人來看待,無非是在看一件品相上佳的玩器,便如一幅畫作、一張字帖、一具古琴。」

  這個話題稍稍有些沉重。

  陸沉輕聲道:「如果不是她讓侍女好心提醒,我也不會出手相助,這是她自己的緣法。」

  厲冰雪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試想一下,假如我處於她的境地,突然有一個年輕有為的沙場武將從天而降,將我救出那個火坑,而且不求任何回報,甚至願意坦然地告訴我一切,這不是聖人又是什麼呢?」

  陸沉沒有爭論這個話題,他相信顧婉兒能夠明白自己的想法。

  厲冰雪見他沉默,饒有興致地問道:「林姑娘離開,是不是說明她已經完成任務,教會你所有高深的武功?」

  陸沉點頭道:「是,不過我還在練習當中,距離出師還遠著呢。」

  「要不我們切磋一下?」厲冰雪眼中泛起雀躍的神色。

  陸沉稍稍遲疑,他在江華城裡親眼見識過林溪和厲冰雪的交手,很清楚自己和她們之間的差距。

  按照師姐的說法,厲冰雪對於搏殺有著豐富的經驗,吃虧在於內勁沒有她深厚,所以在硬碰硬的交手中略遜一籌。

  她在臨行前點評過陸沉的武功,因為之前九年時間裡刻苦修習守正訣,基礎十分牢固紮實,參悟上玄經之後稱得上突飛猛進,一般的對手足以應付。

  但是他踏入門檻的時間實在有些短,這種差距必須要靠勤奮苦練追平,沒有任何醍醐灌頂之類的捷徑。

  簡而言之,陸沉現在的實力想要從林溪或者厲冰雪手下全身而退沒有可能,頂多能支撐一盞茶的時間。

  當然師姐也稱讚過他的悟性,或許在幾年之後他能進步到勉強打平的水準。

  陸沉並不擔心落敗會丟臉之類的問題,與厲冰雪這樣的高手切磋對自己來說同樣是不可多得的機遇。

  「那便試試?」他微笑著應道。

  所謂試試就逝世,結果毫無懸念。

  雖然厲冰雪贏得很輕鬆,但她臉上並無絲毫看輕之色,反而帶著幾分驚訝說道:「我記得當時林姑娘說過,伱大概半年前才參悟內勁的門檻?」

  陸沉頷首應道:「是的。」

  「難怪她不辭辛苦千里迢迢跑來教你武藝,你這樣的悟性如果不學高深武功委實可惜。僅僅半年你就有這樣的進步,再給你幾年時間,江湖人排定的武榜肯定會有你的名字。這樣也好,我能安心一些了。」

  厲冰雪臉上的笑容頗為輕鬆。

  這話聽著似有幾分深意。

  陸沉便問道:「安心?厲姑娘此言何意?」

  兩人返回花廳飲茶,厲冰雪邊走邊說道:「過幾天會有大朝會,屆時會確定江北大捷的封賞諸事,我們的去向也會落實。等開完大朝會後,陛下按例會在宮中設宴,我們和朝中大臣以及一部分勛貴子弟都會參加。問題在於,這場宴會的時間剛好和每年的筵論重合。」

  陸沉對朝廷的細務缺乏了解,便虛心地問道:「何為筵論?」

  厲冰雪答道:「每年十一月初至臘月上旬,朝廷都會開啟經筵與論武,前者是為研讀經史而舉行的御前講席,置講官大多由翰林學士充任,後者則由京軍各級將官比拼武藝和兵法,二者合稱筵論。經筵肯定與我等無關,但是論武這件事,我覺得京軍肯定會借著這個由頭壓下邊軍將官的風頭。」

  陸沉微微皺眉道:「邊軍將士的風頭源自於江北大捷,難道一場所謂的論武就能讓京軍揚名?」

  厲冰雪哂笑道:「所以我不喜歡待在京城,這裡很多人總有一種莫名其妙不知所謂的處事風格。」

  陸沉這時忽然明白過來,厲冰雪主動與他切磋不是想要在他面前彰顯武功境界,而是擔心他的武藝太差,很有可能成為京軍武將針對的目標。

  厲冰雪望著他的神情,知道他已經了解自己的心意,嫣然一笑道:「放心,到時候對面下場的也只會是年輕將官,據我所知沒有特別厲害的高手,你的武功足以應付。再者你這次名揚京城也不是靠戰場搏殺,而是出謀劃策運籌帷幄,只要隨便應對幾下,陛下自然會叫停後面的挑戰。」

  「我其實不擔心這個,只是覺得……」

  陸沉微微停頓,神情複雜地說道:「陛下也挺不容易的,成日裡要面對這群糊塗人。」

  厲冰雪揚眉道:「糊塗?他們一點都不糊塗。爭權奪利勾心鬥角,這些人個個都是精湛自如,有時候連我爹都忍不住感嘆,要不是靖州掌握著大齊西北門戶,將士們的餉銀肯定要不到。即便如此,這麼多年也沒有實額發放的時候,每次都會剋扣幾分,要是我爹從中再撈一筆或者對下面監管得不嚴格,將士們頂多能拿到三成的餉銀,這連養家餬口都不夠,還談什麼保家衛國?」

  陸沉輕嘆一聲,道:「如果不是令尊和蕭大都督在邊疆支撐大局,無法想像局勢會糜爛到怎樣的地步。陛下縱然有心改變這一切,朝中的癥結卻過於深重,很多時候他也只能無奈以對。說到底,左相在朝中的實力太龐大,即便他通過種種方式表明自己不是權臣,可這兩個字早已成為現實。想要捅破這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恐怕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

  說到這兒,他腦海中猛然蹦出一件半年前的往事,繼而陷入沉思之中。

  厲冰雪望著他眉頭微皺思索的模樣,並未出言打擾,只是安靜地看著。

  ……

  南城八平坊,右相府邸。

  散朝歸府的右相薛南亭來到正堂,抬眼看向畢恭畢敬站著的長子薛若谷,淡淡問道:「今日可有陸家的拜帖?」

  薛若谷答道:「回父親,並無。」

  薛南亭目光微凝,悠悠道:「陸沉雖然年輕,卻足夠沉得住氣,你要多學學這等氣度。」

  薛若谷時年二十三歲,去歲中了進士,如今在翰林院修史。

  他性子本就沉穩,又在翰林院這種清貴衙門修身養性,聽聞這話不禁略有些感慨,暗道那位名叫陸沉的校尉屬實命好,竟然可以憑藉武將身份得到父親這般鄭重的認可。

  雖然稍稍不服氣,薛若谷還是恭敬地答應下來,又道:「父親,叔爺不是在家書中說過,陸校尉肯定會登門拜訪?」

  薛南亭不疾不徐地說道:「叔父自是一片好心,唯恐陸沉在京城受了委屈,所以提點過那孩子進京之後馬上來我這邊拜會,也算是告訴京中那些無事生非的紈絝們,陸沉不是他們可以隨意欺辱的邊軍武將。只是我也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小心謹慎,難怪兩位大都督對其讚賞有加。」

  「小心謹慎……」薛若谷終於忍不住,垂首說道:「父親,他在礬樓中險些與李三郎發生直接衝突,現在京中很多人都在笑話李三郎,又說陸沉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這似乎談不上小心謹慎。」

  薛南亭抬頭看了他一眼,輕笑道:「這就是為父讓你待在翰林院修史的原因。」

  薛若谷微露不解。

  薛南亭沒有故作玄虛,溫言解釋道:「李三郎主動結交陸沉,一方面是希望在陛下心中紮根刺,另一方面則是要拉攏陸沉進而通過他來改變其他邊軍武將的想法。在當時的局面下,陸沉如果稍稍軟弱,他的處境就會變得極其尷尬,豈不聞人言可殺人乎?正因為他足夠小心足夠敏銳,才能當機立斷地斥責李三郎,從容立於不敗之地。」

  薛若谷認真地聽著,心中漸漸回過味來。

  薛南亭又道:「也是因為這樣的考慮,陸沉明白自己身為邊軍武將,必須要遠離朝中各方勢力,如此才能讓陛下放心,所以他沒有來拜會我。這幾天陛下的心情明顯不錯,與陸沉之前的面聖應該脫不開關係。」

  薛若谷應道:「原來如此,兒子受教了。」

  便在這時,府中老管家進來稟道:「相爺,許大人來了。」

  薛南亭眼中精光一閃而逝,頷首道:「請他到外書房相見。」

  片刻過後,薛南亭獨自來到外書房,一位年過四旬面容清癯的文官起身行禮道:「見過薛相。」

  薛南亭平靜地說道:「許大人不必多禮,請坐。」

  這位姓許的文官落座之後,直截了當地說道:「薛相,四天後便是大朝會。近來那些人私下串聯,就等著在大朝會上鼓譟生事。依下官猜測,無論是陛下要在江北另設新軍,還是將邊軍幾位都指揮使調入京軍,他們肯定都會不遺餘力地反對。」

  薛南亭不慌不忙地說道:「我知道。」

  許姓文官凝望著他沉穩的面龐,壓低聲音道:「敢問薛相,我等是否要趁勢出手?」

  薛南亭沒有立刻回答,冷靜地思考著。

  良久之後,他緩緩道:「有些事陛下不好開口,我等身為臣子自然要體恤聖意,再者如果不能修正一些人錯誤的想法,北伐將會變得遙遙無期,最終成為一場空談。」

  「下官明白了。」

  許姓文官神情肅穆,語調無比堅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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