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上弦昏黃,鎮魔堂內猶燈光明燭,石堅穿著裡衣短褲,趿拉著鍾小雲做的步拖鞋,背著手走進前廳。
只見廳中,映秋、宓宓、恬恬圍桌蹲馬步,各占一面,愁眉苦臉地執筆抄寫,一邊抄一邊念。
這是石堅讓她們寫的檢討書,其中包括事件的前因後果,所犯錯誤以及改正保證,滿滿幾大頁,寫得少,石堅不滿意,寫得多,她們抄起來要命。最讓人無語的是,罰抄之餘還要念出來,太羞恥了。
「幾遍了?」
「四十九遍。」
「五十二遍。」
「二十五遍。」
不用問,最少的一定是恬恬,小丫頭自作聰明,以為年紀小就能矇混關關,結果坑了宓宓也坑了自己。
「恬恬去睡吧。」
「謝謝爸爸。」
恬恬歡呼一聲,扔掉筆撲過去抱了石堅一下,撒丫子往後院跑去。
映秋、宓宓羨慕地看了她一眼,唉聲嘆氣。石堅厲聲道:「現在知道錯了,早幹嘛去了。念,大聲念,你們的聲音太小了。小殭屍,你看著她們,沒抄完不許她們睡覺。」
小殭屍蹦蹦跳跳地出來,手裡拿著一根拇指粗的棍子,目光如電地盯著映秋、宓宓。
瞥見石堅離開,宓宓故意大聲念道:「我此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和石映秋做朋友……」
映秋側目道:「你在檢討上這麼寫?」
「我心有體會,剛加的。」
「宓宓,別這樣嘛,好姐妹就該同甘共苦啊,爹罰我一個人多無聊啊,有個人陪著就好過多了。」
宓宓氣得炸毛,「石映秋,你好過了,想過我好不好過嗎?以後我不當你是姐妹了,搞不好哪天又被你出賣。」
映秋笑嘻嘻道:「不當姐妹當什麼,當我姨娘啊?」
「你……」宓宓俏臉生霞,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小聲道:「你不要胡說八道……」
噹噹,小殭屍拿棍子敲了敲桌子,喝道:「快抄!」
「你也是個叛徒!」
映秋、宓宓齊刷刷地瞪了小殭屍一眼,微動手腕,哈欠連連地繼續抄寫。
石堅從前廳回到房間,關門插閂,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進去,一把將鍾小雲擁入懷中。鍾小雲剛才在發呆,驟然驚醒,問道:「她們還抄著呢?」
「嗯。」
「映秋、宓宓不打緊,恬恬還小,讓她早點回去睡吧。」
「那丫頭早回房了。」石堅笑了笑,問道:「剛才想什麼呢,想得那麼入神。」
鍾小雲嘆道:「我有些擔心浩博。」
「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是不知道,我們去薊京這段時間,住在他們小兩口的家裡,浩博每天早出晚歸,不知在忙些什麼,有一次我聽見他同學叫他,是另外一個名字。我追著問小花,小花才告訴我浩博取了個新名字。」
「叫什麼?」
鍾小雲說出三個字,石堅愕然,若有所思道:「好辦法啊,浩初也該改個名字。」
「喂,你聽沒聽我說話呀。」
「聽著呢。」
「那你說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鍾小雲惱火地錘了石堅一下,翻身背對丈夫。石堅擁著她,笑道:「浩博已經是陰神法師,學會飛隱遁法,為人沉穩周密,一般人算計不了他,你把心放在肚子裡吧,沒事的。」
過了一會兒,鍾小雲翻身面對石堅,問道:「真要把映秋嫁出去啊?」
「看她的意思咯。」
「我就知道。」
「好啦好啦,兒子女兒關心過了,該關心關心我了,上個月得到具異屍,我準備過兩天閉關,將其煉成地屍。」
鍾小雲好奇道:「怎麼弄到的?」
夫妻相擁低語,燈滅漸寂。
次日,石堅叮囑妻女幾句,孤身前往鷹嘴崖。這裡已經成為馬祥坪周邊遠近聞名的禁地,大家都知道是石堅豢養殭屍的地方,平常少有人來。
以防萬一,石堅還是做了些準備。
皇族殭屍、銅甲屍、南無德,四屍妃,莫里斯、告魯斯等吸血鬼游弋於山林中警戒,便是一位宗師中的巔峰強者來了也討不了好。
及至戌時,石堅走進養屍洞,趺坐於議事大廳中,放出被寒魄神光束縛的任天堂,將其安置在天窗月下。
「吼吼……」
任天堂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臨近,帶著幾分挑釁地大吼大叫,石堅心念一動,皇族殭屍、銅甲屍遁出地面,各按住他一邊肩膀,牢牢禁錮。
「不要著急,很快你就是自己人了。」
布下地靈符陣,接著取出一張屍魂符貼在眉心,石堅雙手掐訣,開始凝聚屍魂印。
前前後後煉製出四具地屍,石堅對地屍術的施術過程已經極其熟稔,未有一絲生澀,圓潤順暢,移時便將第一枚屍魂印打入任天堂體內。
初步建立與任天堂的聯繫,探知到他的腦中石堅,石堅不禁輕咦作色。
任天堂的識海並非像尋常殭屍那樣混沌一片,也不像南無德的靈魂被屍氣侵蝕囚禁,竟有些類似於修士的紫府,裡面存在一個渾身裂縫的靈魂。
這個靈魂仿佛是用一塊塊碎片拼成的,碎片與碎片之間有縫隙,有些碎片接口完全不契合,被生硬地拼接在一處,看上去相當詭異。
「不可思議!」
石堅驚呆了,這樣的靈魂,一碰就會碎,脆弱至極,但卻真真實實地出現在石堅眼前。
那個滿是裂縫的靈魂圍繞著血印飛舞,如童戲物,竟無一絲屍氣消磨屍魂印。
「古怪啊!」
石堅暗暗驚嘆,倒也沒有手下留情,繼續凝聚屍魂印,連連打入任天堂體內。隨著屍魂印增強,當中發出一股吸力,靈魂立時發覺身上碎片受到吸扯,驚怒交加,雙手猛錘屍魂印。
任天堂的反應比第一次煉地屍時差遠了,石堅不為所動,有條不紊地繼續。
一天過去,靈魂消失。
兩天過去,屍魂印穩固。
第三天,屍魂印開始掌控任天堂的身體。
當晚戌時,第五局地屍煉成。
養屍洞議事大廳里,石堅緩緩睜開眼睛,臉色憔悴,神情疲憊,但精神卻很好,目光灼灼地看著對面的任天堂。
任天堂扭了扭脖子,站起身,如人一般行走,一點也不僵硬,若非臉色過於蒼白,以及出於吻的獠牙,簡直與人無異。
他不怕陽光,這一點很重要。石堅收服的鬼、殭屍、吸血鬼,只能在夜間行動,地屍有地氣護體,勉強能在太陽光底下逗留一會兒,其他人一出靈屋就會重回命運懷抱,災劫臨身,用起來很不方便。
任天堂則沒有這些顧忌。
再者,他『新陳代謝』快,實力提升迅速,配合天屍陰陽轉靈大陣,有可能是最快突破到銀甲屍的,南無德、殭屍王、皇族殭屍、銅甲屍都比不上。
出關後,石堅帶著任天堂去臥龍鎮找諸葛孔平,這傢伙一聽任天堂的種種神異之處,心動不已,當即把研究任天堂型殭屍的工作攬在自己身上。半成品人屍通靈罩則被他扔到一旁。
鬼佬實驗室里得到的各種化學藥劑,石堅給了他一份用作研究,其他的暫時封存,若是諸葛孔平沒研究出名堂,還可以請其他人進行研究。
在臥龍鎮待了幾天,又跑去快樂鎮看了看十五和芙蓉,二人育有一女,一家人過得很好。扁醫師娶了個老婆,幫他打理醫館,也很美滿。
時間易逝,一晃又是新的一年。
石堅不管嶺南的事了,全身心投入到修煉中,木行法進步喜人,照他的估計,最多三年就能將木行法修煉到凝結法籙的程度了,畢竟木行法是和閃電奔雷拳差不多同時修煉的。
一天,石堅忙裡偷閒,在家裡指點恬恬練功,忽然感應到別人的召喚。
開壇做法,明光中浮現出許久未見的其觀道長。
「其觀師叔。」
「咳咳。」其觀道長比以前更胖了,面帶病容,開門見山道:「始終師侄,始權仙了。」
石堅微愣,說道:「師叔,你才是嶺南主事人,這種事不用跟我說……」
「始真也仙了!」
石堅皺眉道:「怎麼回事?」
其觀道長咳嗽道:「據始真所講,他接到始權的靈鳥傳信,匆匆趕過去,被一個頭戴牛頭盔的惡鬼襲擊,只來得及遁出神魂就仙了。我嘗試拘始權的魂魄,沒拘到。」
石堅道:「嘉應是四眼負責吧,他知道了嗎?」
「四眼趕屍去湘西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石堅反應過來,「師叔,你不會想讓我去嘉應捉鬼吧?」
「你離得近,辛苦跑一趟。」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少來。」其觀道長笑道:「二師兄只是奪了你嶺南主事人的職位,又沒逐你出師門,你還是茅山弟子,必須聽我的吩咐。這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發號施令了。」
石堅驚道:「其觀師叔,你……」
「哈哈,別多想,年紀大了,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已經跟掌門師侄說了,回茅山養病,嶺南這邊我建議始英師侄接手,你覺得呢?」
石堅聳聳肩,「我覺得沒用,要掌門師弟覺得才有用。既然師叔開口了,我去一趟嘉應吧。」
「拜託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