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破廟裡,榛棒橫生,塵垢四積。
毛毛、雷震子收拾出幾條板凳和一張桌子,擺在正殿中央,恭敬地請石堅坐下。
「都別站著了,坐下聊吧。我不會吃人,用不著害怕。」石堅溫和地笑道。
「多謝堅叔。」
毛毛拉著雷震子坐下,屁股挨了二分之一,上身挺得筆直,一副拘謹恭聽的模樣。他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反正見到石堅就忍不住緊張,跟小時候面對師父雷老虎一模一樣。
石堅暗暗好笑,目光不在看著毛毛,省得他緊張,轉移到旁邊的雷震子身上,哪成想,雷震子比毛毛還緊張。
雷震子和後世明星撈家哥長得很像,應該說就是撈家哥演的,石堅多看了他幾眼,看得雷震子坐立不安,才開口問道:「你是雷師傅的兒子,叫雷震子?」
以前在金玲鐺大會上見過一兩次,小傢伙比較害羞,老躲著石堅,所以二人今天第一次面對面的說話。
「堅、堅叔,我是雷震子。」雷震子有點結巴道。
石堅無奈道:「別緊張,好好說話,你這一結巴,說話都不利索了。」
毛毛試著開玩笑道:「堅叔,您是長輩,還是金玲鐺協會的會長,威嚴神武,任何一個人見到您,都會被您的氣度折服,自然而然地心生敬畏。」
石堅指著毛毛,哈哈笑道:「虧你還是雷老虎的徒弟,他那人多傲啊,從不低頭服軟,要是他泉下有知,知道你拍我馬屁,非蹦起來抽你一頓不可。」
「堅叔在,他不敢。」
石堅搖頭道:「他才不會給我面子呢。」
雷震子見石堅很好說話,輕鬆了不少,好奇地問道:「堅叔,你和我爹有矛盾嗎?」
「你沒跟他說?」石堅詫異地看著毛毛。
毛毛苦笑道:「震子他從小就對趕屍術不感興趣,跟義姑學琴棋書畫。唱歌跳舞,平常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也懶得跟他說這些趕屍界裡的事情。」
「人各有志,不能勉強。不過你作為雷師傅的傳人,要多花點心思在趕屍術上,前幾次金玲鐺大會,你一次都沒成為趕屍十豪,有辱雷師傅威名啊。」
毛毛臉紅道:「堅叔,我一定努力,一定努力。」
「有什麼不懂的,隨時可以請教老王他們,我想他們絕不會敝掃自珍,事實上趕屍派也沒什麼好藏藏捏捏的,我們都希望趕屍派壯大,把趕屍術傳承下去,可願意當走腳先生的人越來越少了。」
毛毛大著膽子道:「堅叔,我可以跟你學趕屍術嗎?」
「當然可以。」
「太好了。」毛毛興奮道:「我一直把您當偶像,您的趕屍術實在太厲害了,稱之為登峰造極也不為過。」
雷震子問道:「堅叔和我爹誰厲害?」
「額……」毛毛面露為難。
石堅笑道:「很遺憾,我沒跟雷師傅比過,他活著的時候應該比我厲害一些,現在嘛,我更厲害。哪怕他還活著,手藝漸長,趕屍也鬥不過我了。」
「說實話,趕屍派的趕屍手藝一代不如一代了,這一代不如十年前那一代,十年前不如二十年前那一代,雷師傅、項師傅他們活著的時候,那才叫趕屍派的黃金時期呢。這可能也是大勢所趨吧,趕屍術早晚會被時代淘汰。」
毛毛驚道:「不至於吧。」
石堅嘆道:「怎麼不至於啊,你看這幾年,湘西修了多少路,等以後路多了,路好走了,村村通路,大家觀念改變,可能就用不上趕屍術了。」
「那怎麼辦?」
「順應時代趨勢唄,走腳先生吃死人飯,再過一兩百年,這口飯也能吃飽,主要看大家的腦子能不能轉過這個彎來。」
湘西崇山峻岭,道路不暢,天生就有產生走腳先生的土壤,趕屍術再傳承個三四十年完全沒有問題,以後難說了。
毛毛聽不懂,但大受震撼,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堅叔……」
正當雷震子說話之際,破廟外忽然傳來兩個女聲,一個身穿苗疆服飾的娟麗少女推門進來,沖身後喊道:「師父,這裡有座廟……」
「我來看看……」
馬小靈趕屍進廟,抬眼便看到坐在大殿裡的石堅三人,頓時吃了一驚,正欲上前拜見,毛毛輕拍桌子,狐假虎威道:「馬師傅,俗話說進屋問人,進廟拜神,你趕著屍就往廟裡沖,嚇到人怎麼辦,衝撞了堅叔怎麼辦?」
「哈,毛教授,你少跟我來這趟,堅叔何等人物,趕屍術宗師,豈會被幾具死屍嚇到?」馬小靈瞪了毛毛一眼,帶著女徒弟天姬走進大殿,對石堅行禮道:「馬氏傳人馬小靈攜徒弟天姬,見過堅叔。」
石堅看了天姬一眼,目露異色,竟是大海味。
這下劇情人物到齊了。
「小靈,不用客氣。」石堅擺擺手,饒有興致道:「你這個徒弟有點意思,似乎修煉了五仙教的毒蠱秘術。」
馬小靈道:「堅叔慧眼如炬,天姬是我師姐的女兒,我師姐出身苗寨,曾是五仙教弟子。」
「原來如此。過來坐吧。」
馬小靈比毛毛、雷震子爽朗大方一些,倒也不客氣,拉著天姬坐下,看了看周圍,問道:「堅叔,您怎麼在這裡?」
「趕屍路過。」
「趕屍?」馬小靈微微錯愕,「您什麼時候開始趕屍了?」
石堅笑道:「興之所至。」
得,大佬體驗生活來了。
除了天姬以外,其他幾人都認識,互相寒暄幾句就熟了,毛毛、馬小靈把死屍趕進廟裡停好,暫時住下。
由於石堅和他們不順道,毛毛非常珍惜這次機會,有時間便向石堅請教趕屍術,石堅樂得傳授。馬小靈看著眼熱,也拉著徒弟湊上來請教,一隻羊是趕,三隻羊也是趕,石堅欣然應下。
時間易逝,一晃三天過去,這天夜裡,一道黑影鬼魅般掠進破廟,直奔停屍房而去。
這黑影穿著夜行衣,蒙面藏形,身材高挑纖細,看上去是個女人。
她先溜進男停屍房,在一個名叫王正的洋人死屍身上翻來找去,一邊找一邊小聲嘀咕,意頗不滿。找了半響徒勞無功,捨棄男屍,向女停屍房走去。
途經大殿,忽見光亮,心中一驚,還以為被人發現了,剛欲藏身,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東夷與大華隔海,你遠渡重洋來此,想在死屍身上找什麼?」
黑影知道自己被識破了,轉身便跑,跑了沒兩步,天姬持匕首擋在前方,偏頭一看,身後也被毛毛、馬小靈堵住。
「哼,想抓我,門都沒有。不陪你們玩了,我走了,撒由那拉。」說完,她旋身一轉,倏地消失不見。
「隱身術!」毛毛、馬小靈驚呼道。
「小道爾。」
石堅安然端坐在大殿中,手指輕扣桌面,由低而洪,震得窗根齊斷,屋頂瓦片騰飛,黑影發出一聲慌亂尖叫,忽然從隱身狀態中脫離,一雙眼睛驚駭地看著石堅。
「你是誰?」
毛毛、馬小靈、雷震子、天姬沖將出來,圍住黑衣人,只聽毛毛傲然道:「堅叔在此,你逃不掉的,乖乖束手就擒。」
「一點聲響就破了我的隱身術,湘西可沒有這樣的強者,前輩怎麼稱呼?」
「你很了解湘西啊。」石堅若有所思,淡淡道:「我是石堅。」
「石堅?」黑衣人聲音微顫,「茅山……」
說到一半,她似乎意識到說漏嘴了,趕忙停住。石堅目**光,屈指一彈,一縷電光閃過,揭掉黑衣人的面巾,露出一張如花似玉的俏臉。
「既然知道我來自茅山,想必你也聽說過我的行事風格,對待敵人,我從不手軟,必讓其形神俱滅……」
「等等。」黑衣人叫道:「落在你手裡,我肯定逃不掉,你想問什麼就問吧,我一定如實回答。」
這就躺平了?
石堅古怪道:「你是忍者?」
黑衣人金田一看到石堅的臉色,昂著頭道:「喂,你這是什麼眼神,侮辱忍者嗎?忍者也是人,也怕死啊,再說我又沒有為保守秘密而死的覺悟。」
「你倒是刷新了我對東夷忍者的認知。」石堅打量了她幾眼,問道:「名字。」
「金田一。」
石堅冷笑道:「不愧是忍者,骨頭很硬啊,性凶而狡詐,死到臨頭還想騙我。」
金田一喊道:「我騙你什麼了?」
「據我所知,東夷女忍皆出自兩個流派,一為瀧流,一為澤流,可從來沒聽說過金田流,難不成金田流是你建立的?」
金田一臉微紅,她哪有本事建忍宗啊,辯解道:「過去的名字早就不用了,金田一是我的現在的名字。」
「過去叫什麼?」
「瀧澤蘿一。」似乎怕石堅不信,金田一,不,瀧澤蘿一快速說道:「瀧流澤流很早就合流了,我們新訓練出來的女忍,都被賜姓瀧澤。」
瀧澤蘿拉莫非也是忍者?
石堅琢磨了一陣,盯著瀧澤蘿一問道:「你來大華做什麼?我要知道你的真實目的。」
瀧澤蘿一本想避重就輕,找個藉口矇混過關,卻被石堅搶先堵住嘴巴,一時左右為難,眼神飄忽,不知再打什麼鬼主意。
「不想說?那揚了吧……」
「等一下。」瀧澤蘿一恨恨地瞪著石堅,抬手指著毛毛四人道:「讓他們回去睡覺,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石堅沖毛毛四人點了點頭,四人雖然好奇,但也不敢違背石堅的意思,乖乖走了。
「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