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小姐,我酒量真的很差的。Google搜索閱讀」
熱鬧的沙龍大廳一角,燈火燭火交織,范寧持著高腳杯,無奈地望著眼前的少女。
自己剛剛從座位上起身,準備穿過人群,和教授們聊點事情, 然後又被截胡了,再次過去近半個小時。
「可是范寧先生,您的臉沒變紅啊?」
倒是少女自己的臉頰和脖頸,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玫瑰色。
「這一款改良後的『冒煙主教』今年在帝都聖塔蘭堡挺流行。」
小根蠟燭的火苗舔舐著保溫錫紙,羅伊執起上面的長漏斗純銀容器,將范寧杯中剛剛飲下去的紫紅色水平面又補回了適中位置。
「改良方法是用南方的班爾頓甜橙代替檸檬, 裡面按進去丁香,還加上肉桂、肉豆蔻、多香果和薑片, 放置大半天的時間打底的紅酒產地選擇皮奧多酒莊, 而不是酒精含量更高的波特酒煮沸的時間大大縮短,直接將甜橙在裡面擠出汁液…」
「叮——」兩人碰杯。
范寧看了看她發箍和胸簪上的矢車菊花蕾,此時在繁複的燭火映襯下,它們流轉著藍紫色的光影,就像童話插圖裡面的夢幻星空。
「怎麼呢?」羅伊含笑發問。
「沒什麼,小小的一點暈眩。」范寧扶額。
「您臉頰現在確實有一點點紅了…羅伊再幫您更加溫和溫和…」少女拿起夾子,將一塊比指甲蓋還小的方糖裹上了蜂漿,然後投進了范寧的杯子。
范寧撇嘴:「你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被你放倒了。」
「您大可對自己的量自信點,也對羅伊的品行放心點。」少女抿了抿唇,眼色流露出玩味,「因為這一改良款『冒煙主教』其實更適合的是女孩子…」
「男孩子出門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范寧一本正經地接話。
她被逗得笑了起來:「其實羅伊在公共社交場合也極少飲酒,無論紳士們有多禮貌優雅,我都是回應以果汁,遇到人格魅力很強的,最多果汁一飲見底表示尊敬。」
社畜就很難做到這點…范寧心底暗道。
「叮——」兩人碰杯。
「看得出今天的首演你很開心。」范寧將杯中的紫紅液體晃出漩渦。
「嗯, 在學院的演出場合不少,成功體驗也有很多,但感覺沒有如此『個人化』的成就感。」
「是因為這首作品題獻給了你的家族?」
「小部分因素。」羅伊搖頭,「您知道,大家平日演出選曲,七成是已故大師作品或當代知名作曲家的新作,三成是優秀學生作品。前者距離感太強,更多是仰望崇敬,卑微又反覆地練習,以觸及他們的思想…至於後者,雖就在身邊,具有互動性,但多數水平又難以恭維。」
少女臉蛋酡紅,但眼神仍然清澈:「范寧先生,您不一樣,羅伊既覺得和您距離不算太遠,又無比崇敬您的藝術人格,首演上『個人化』的成就感,也許是這麼來的。」
「多謝羅伊小姐抬愛。」范寧很認真地道謝, 「你的評價太高了,我暫時受之有愧,因為這首曲子的絕大多靈感來自古代音樂, 若不是有一些身外之因和功利性要素,我可能不會以公眾姿態出版它…等我成功完成了個人風格更強烈的《第一交響曲》,再選擇接受羅伊小姐的讚美。」
「范寧先生過於自謙了,您的老師本就是研究古代音樂的出色學者,那是您自己師承的底蘊和修養。」
「叮——」兩人碰杯。
「說到您的《第一交響曲》,羅伊倒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請說。」
「明年畢業音樂會上,羅伊想做您的大提琴首席。」少女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范寧,「自認為水平配得上您,側面證明的話…在新年音樂會之前,我被提拔為聖萊尼亞交響樂團大提琴首席的可能性很大。」
「羅伊小姐竟然都這麼說了,那肯定已經十拿九穩。」范寧微微一笑,「能在大三就成為樂團首席,尤其是那幾個重要聲部的,都是天資卓絕的樂手…不過,你這麼肯定我能獲得最終的首演資格?」
他悠悠說道:「最後一輪測試成績,不僅來自全院副教授級別以上老師的記名評分,還會參考聖萊尼亞交響樂團正式團員的意見。」
畢業音樂會終歸是學校的畢業音樂會,首演的主體,除了指揮家,就是樂團。
聖萊尼亞交響樂團的正式團員和替補團員常年維持在1:5的比例,正式團員的實用權利之一就是擁有相對自由的新作排練選擇權,相比之下,替補團員為了尋求轉正機會,則更加「工具人」一些。
當然,作曲家也擁有很大的樂手選擇話語權,這是雙向的,看誰處於更強勢的地位。
羅伊說道:「一組組長默里奇、三組組長塞西爾在學校的影響力根深蒂固,哪怕他們最終只是提名獎,也有在不久後首演的機會,一批骨幹正式團員會選擇跟隨他們排練,比如在樂團中影響地位僅次於指揮的小提琴首席,現在的位置是尤莉烏絲坐著…不過我和二組的盧·亞岱爾肯定會是您的支持者,我們對您維持這樣的風格和水準有充足的信心…」
「維持這樣的風格…和水準…」范寧想到安東老師最後遺留的交響曲末樂章,心裡突然沒由來地有些迷茫。
應該維持,還是應該突破?
安東老師的偉大藝術成就…需不需要暫時避重就輕,迎合學院派主流審美,待人氣更旺盛,時機更成熟時再突出其風格?
萬一連門檻都沒夠上,何談有機會傳承發揚?
少女狡黠一笑:「不管怎麼樣,提前預定一下您的位置,如果您給了別人,羅伊會不開心的。」
「我很榮幸,如果你跟著他們跑了,我也會不開心。」范寧回過神來,難得學著她的語氣開了句玩笑。
羅伊感覺今晚兩人的關係恢復了不少,她嘴角揚起,俏皮一笑:「來,放倒你~」
兩人的眼神交織了更久時間,然後再次碰杯。
「也問你個問題。」范寧說道。
「來。」
「博洛尼亞學派吸納會員是個什麼標準和流程來著?」
「范寧先生,您不會真的不行了吧?」羅伊驚訝瞪大眼睛,「可不敢跟指引學派搶人…要不您先跟我上樓?我有提前準備休息房間的…」
「單純替別人打聽一下,若不方便,當我沒問。」
「那倒沒有,畢竟連內部消息都稱不上,只是剛剛詫異了一下。」羅伊解釋道,「其實官方組織的流程都大同小異,您完全可以對照著指引學派的模板來,只是不同細節有出入,各自認為的『嚴和寬』側重點不一…」
「博洛尼亞學派的要求是,帝國五級爵位體系內家族出身,用登記在案的移涌路標晉升,或有擔保人提供曾用路標的完全可靠性證明,或屬於高靈感者沒有路標無意晉升,但需三位內部會員引薦並視情況附帶1-3年的考察期,考察期間暫時性占用分配編制,並需每個季度向特巡廳報告觀察情況。」
「感謝解答。」范寧主動碰杯。
「說起來,范寧先生若有可靠又符合要求的人選,的確可以讓羅伊引薦轉達,其實學派駐此地分會的情況,現在有些微妙。」
「微妙?」
「只是新鮮血液相對缺乏的意思。」
「下一個不就是你了嗎?」范寧站起來笑道,沒有繼續追問此類敏感信息。
「我會的。現在先去跟教授們聊點事情,失陪。」他端起酒杯,離開此處。
看到范寧離開後,有其他的紳士朝羅伊走來。
少女立馬倒掉高腳杯中的紫紅色酒液,收起笑容里溫柔與俏皮的成分,換成了更為高貴矜持的氣質。
不起眼處的隨侍第一時間會意,走出來為自家小姐斟上了一杯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