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幻人」之說

  「幻人秘術?」范寧的眉頭深深皺起。

  這麼聽起來,倒是像一個類似秘儀的東西。

  可是不太像啊?

  按照羅伊帶給自己的調查信息,安東老師是被某種過激的手段提升了靈感,然後在晉升有知者時候,被奪走了「初識之光」導致精神失常。

  「它的最終目的是用做什麼的呢?用來攝取人的靈和魂嗎?在描述中,有沒有涉及到什麼奇怪的關鍵詞,比如見證之主、相位、禮器什麼的?」范寧試圖確認。

  「不是很清楚;不是;暫時沒在正文中發現。」

  希蘭搖頭,連續否認了范寧提出的三個問題。

  「按照這位歌劇家兼靈修者『班舒瓦』的說法,『幻人秘術』是他在旅途中一個『夢境深層的隱秘角落』習得的。它的原理,是通過調用自己強大的專注力以及栩栩如生的想像力,持續地虛構根本不存在的事實,把某種本應該只存在於腦海幻想中的事物,給活生生物化出來!」

  這聽起來感覺有點莫名邪典啊

  但范寧心中反覆與此前的信息比對,的確沒覺得和博洛尼亞學派口中的文獻內容有什麼聯繫。

  「那後來呢,他嘗試成功了?」范寧繼續追問道。

  「嗯,算是吧。」希蘭輕輕點頭。

  「長詩中記載,歌劇家『班舒瓦』計劃賦予一個不存在的事物以姓名、氣味、聲音、外形、品格、特性,甚至是過往經歷。按照那種習得的方法,他進行了想像實踐,但起初一無所獲,感覺不過像是為自己的劇本設定某個角色而已。」

  「不過他堅持按照這種方法,繼續體驗一系列特殊的冥想、靈修和密契經驗,大約在半年多後的某個黃昏時刻,他第一次聽到了腦海里『那個存在』的聲音!」

  這是想像得太投入產生幻覺了吧范寧聽到這裡時,臉色非常古怪。

  希蘭再次翻過一頁翻譯手稿,繼續講述道:

  「意外的驚喜讓『班舒瓦』感到精神振奮,他試圖與腦海中的聲音對話,起初只是微弱的回應,難以進行有效的信息交流,但後面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富有邏輯。那個聲音反映出的性格,與自己想像的特質吻合,更重要的是,它的確是獨立的人格!」

  「到了這時,『班舒瓦』才確定,自己真的成功把原本不存於現實世界的『幻人』初步具象了出來。他與腦海中的『幻人』經常性地交流,還為它演奏音樂,『幻人』表示可以聽到,並給出自己的反饋。」

  「可後來,『班舒瓦』察覺到這個『幻人』逐漸有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變化」

  希蘭翻過一頁頁自己的手稿。

  「它開始以扭曲的黑影、怪誕的輪廓或朦朧的霧形直接出現在視野里,它的動作從最初無意識地蠕動,逐漸有了個性,它會漂浮、走路、攀爬、左顧右盼、俯身大笑、放聲哭泣,更令人驚悚的是,起初它的臉龐還符合自己的設定,後來則逐漸脫離想像,變得清晰而醜陋。」

  「最後具象出的存在開始逐步物化,它可以推倒物品,打開門窗,踢走石子,它會在自己身上留下淤痕,它甚至有次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了『班舒瓦』的社交場合。」

  「歌劇家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好在『幻人』雖然有逐漸脫離控制的跡象,但它的行為能力和性格動機,大體仍在歌劇家最初想像的設定框架內,並未到完全隨心所欲的程度。他一邊藉助這個原理制衡,一邊暗自尋求外力協助」

  「詩歌中記載『班舒瓦』在西大陸遇到了一位自稱『啟迪者』的還俗僧侶,在他的紓解下,『班舒瓦』放棄了打開『某扇有代價的門』的計劃。他用了超過一年的時間冥想,硬生生將物化出的『幻人』倒退回具象階段,一步步坍縮為濃霧、黑影、輪廓,再變回氣味和聲音,最後徹底消失在腦海里。」

  「聽起來是一段有驚無險的作死經歷。」范寧坐回沙發點評道,「那再後來呢?」

  「後來,他還是發瘋了」希蘭清脆的嗓音此刻也帶上了恐懼。

  「他的性格和認知發生了偏移,竟然逐漸後悔了。他覺得不該親手抹殺自己創造出的『一個人格生命』,他的審美逐漸扭曲,認為身邊俊男美女皆為污穢不堪的幻象,惟有『幻人』是真實的艷麗之物……」

  「詩句原話記載,『帶著敬畏與悔恨,他剖開滾燙的血管,溺自身於盆中鮮血,尋求對真實生誕之物的最後一瞥……』,長詩最後的敘事視角轉換,基調也偏向沉重,還俗僧侶『啟迪者』警告了追求知識與感官的危險性,指出『某些門扉是悖論的陷阱』,不應強求『在非特定的時間段開啟』。」

  希蘭講述完後,將那十來頁翻譯稿壓好,來到范寧身旁坐下,往他靠了靠:「卡洛恩,說實話我有點害怕。」

  「很正常,這我聽著都瘮得慌。」范寧苦笑道,「但是,這就是有知者日夜接觸之物,如果你之後真要走進這個神秘領域,這種氛圍將終日伴隨著你。」

  希蘭咬了咬嘴唇:「嗯是之前一個人翻譯時害怕,你來之後好了很多。」

  范寧幾根手指似彈鋼琴般在扶手上敲擊,眼裡流露出思索之色。

  「班舒瓦」發瘋的特徵,以及詩歌中還俗僧侶的警告,其實較為符合杜邦之前所闡述的,研習「隱知」的風險與代價。

  「隱知」是調用無形之力的規則,也是永遠籠罩在有知者世界的陰影,雖說通過恰當的傳輸形式,以及相應秘儀的保護,可以減少其對精神的直接傷害……

  但研習者終究是將「隱知」接收了,它們會一直在那裡,它們對認知、性格和價值觀的改變,潛移默化,難以逆轉。

  范寧至今也沒聽說有什麼辦法,可以從根本上規避風險。

  他作出決定:「希蘭,從現在開始你停止對於附錄部分的梳理,先教我學習圖倫加利亞語和另外幾種歷史研究中的常見語言。等之後時機成熟,或有採取一些保護性措施的時候,再來一起進行翻譯和梳理,嗯瓊也可以作為幫手加入,她也是能直接上手的。」

  「語言語言」范寧反覆念著這個單詞,突然靈機一動。

  「對了,你剛才說附錄部分使用的語言中有古查尼孜語?」

  「嗯啊。」

  「在哪裡,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