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舊日」或者「紅池」

  「還有一點很遺憾。」

  「如回溯所見,在何蒙和岡被擊殺、兩個西爾維婭打起來的時候,我也試過打開一條歷史長河的支流,儘可能地打撈一些靈體碎片上來,但一無所獲。」

  蠟先生捋了捋自己袖子。

  「找齊這兩人家族的所有在世成員,包括旁系,能做文職的安排文職,能當調查員的吸收為調查員,已不能工作的,以資深文職人員退役標準供養去世。」

  波格萊里奇沉默片刻後,平靜作出交代。

  然後,做了一個右手從左手刀鞘拔刀的動作。

  實際上,那只是一柄空鞘,「刀鋒」殘骸現在在裂解場入口的祭壇里。

  但他仍然拔刀,舉高,下劈,就像手握一把不存在的利刃。

  「轟隆!!——」

  暗紅色的液面頃刻間被一分為二,像一塊厚厚的麵包被從中間接連掰開,四周水花如海嘯沖天而起,沿著圓形牆壁一路違反重力地向上方席捲而去。

  「下去看看。」

  波格萊里奇往「瀑布」夾縫中的深淵縱身一躍。

  「嘭——」

  蠟先生整個人也連同輪椅爆開,化作了一群飛舞的白色紙鳥。

  很快,兩人接近了池水的極限深處,它們變得更淡更透明,然後,兩人看到了腳下再深幾米處帶著怪異邊紋的井口、透著古舊昏暗燈光的窗戶、扭曲畸形而搖搖欲墜的門,以及裡面堆砌的令人熟悉又陌生、親切又恐懼的日常物件

  「就是在這裡發生的?」波格萊里奇問道。

  「嚴格來說,是從這裡進去了。」蠟先生點了點頭,「當時秘史的鏡像事件再現,引發了『瞳母』親自過問,我沒有用靈感深入地窺探。」

  實際上,即便是「瞳母」現在已經不再注視,這兩位執序者也不敢貿然下到這片異質的世界裡面去。

  「後室」已經到了失常區的範圍,秘史亂流會對執序者造成嚴重的影響,而且根本不知道它們通往哪裡,能不能返回,更要命的是,這裡面大概率「蠕蟲」扎堆,還有一位處在半瘋和全瘋之間的見證之主。

  「神降學會雖然起了內訌,邀功的動機卻是一致。」蠟先生看著腳底下那些扭曲層疊的窗子和燈火,「這個西爾維婭想將那對孿生女搶走,讓無法如願的『瞳母』徹底發瘋,毀了這移涌秘境,起初,她顯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一路被拽,自己都差點被拖入,後來卻不知道怎麼又逃了出來,無法判斷她的目的到底實現了沒有」

  「鏗!!!」

  波格萊里奇再度憑空下劈。

  一片刀刃狀的風暴分開層層池水,像切豆腐一樣地,在那些門窗和井口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豁口。

  噼里啪啦的木頭和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

  池水畏縮著,一時沒有合攏的跡象,門窗、井口、燈火、老舊物件則似乎接連破碎,隨後緩緩蠕動了起來。

  它們緩慢地修復、接合、重組,很快就不再能看到傷痕。

  只是,呈現出的是另一種扭曲堆疊的組合,和之前比起來又發生了變化。

  「『裂解場』的狀態基本穩定,不一定長久,卻好過之前的情況。」波格萊里奇給出判斷。

  「基本穩定,那就意味著『雙重門關之色』的頂替過程,還是順利實現了的」蠟先生飛速地思考起來,「或者說,基本實現了,沒有偏離原本的程式,難道,這西爾維婭後面只是空手而歸?並沒能帶走什麼東西?這有些違反我的直覺」

  「還有一種可能,有什麼東西同『適格之人』的效力近等!」

  「或者說,至少在秘史的判斷視野中,它們的效力近等,於是鉗制被放鬆了一部分,得以將目標替換出來,這既可以認為是自然法則的生效,也可以認為是『瞳母』的主觀意識,畢竟,見證之主的意志就是對自然法則的部分支配」

  「效力近等?」波格萊里奇淡漠搖頭。

  即便是後者的這種情況,這被替換的「雙重門關之色」,在看守「蠕蟲」的實際作用上,是不是真的效力近等,是不是真的能讓「瞳母」擺脫恐懼,恐怕要打一個問號!

  「適格之人」並不單單是滿足「鑰」與「池」的相位要求。

  深層次的靈性特質,以及靈魂的孿生關係都更為重要。

  若真是有什麼東西被替換了,那根本形成不了穩定而平衡的神秘學結構,恐怕隱患還是要在數年內爆發!

  「您認為第二個西爾維婭最後究竟拿出了什麼東西?」蠟先生問道。

  波格萊里奇雙眼微微眯起,再度吐出幾個單詞:

  「也許『舊日』,或者『紅池』。」

  「天平帶了麼?」

  下一刻,那隻造型奇異,色澤渾濁的「暈輪天平」再度出現在蠟先生手中。

  他控制熔化的液體緩緩滴落凝固。

  一連做了幾十次測量,多以斜畫線段或以液面中伸出的手為基底符號,在稱量之物上,則包括現在和以前的那些熟悉人名和神名。

  以前的結論沒有什麼變動:范寧與「舊日」,文森特與「畫中之泉」,舍勒與「紅池」,拉瓦錫與「不墜之火」的關係更為緊密。

  而西爾維婭,並沒顯現出和這些器源神殘骸的明顯相關性。

  「也許范寧後來的確死了,或者舍勒在『謝肉祭』中也死了,如果真是神降學會下的手,這樣想找到對應殘骸的下落,就麻煩大了,希望不是兩者皆是。」蠟先生靠回了輪椅,把手縮在了袖子裡。

  「不,這事情有些蹊蹺。」波格萊里奇眼神閃爍。

  事實上,一直以來,神降學會的種種活動,都沒有直接要將器源神殘骸搶奪走的意思,唯獨對失常區和「蠕蟲」有關的事物頗為關注。

  唯一一次相關的可能是「災劫」與聖塔蘭堡地鐵事件,但事後將各種情報聯繫起來看,無論事態往哪個方向發展,「災劫」殘骸都很難有希望落入哪個隱秘組織手裡,西爾維婭利用地下聚會促成這起事件,也是為了推動什麼別的事物。

  這是令特巡廳困惑的地方,也是讓波格萊里奇感到懷疑的地方。

  「是否能測量出兩位不同的『西爾維婭』與『舊日』或『紅池』的相關性高低?」

  思考之後,波格萊里奇提了這樣一個問題。

  「無法區分。」蠟先生當即搖頭,「『暈輪天平』並不是占卜類禮器,只能稱量具體的某件物品,或在歷史及世人認知中明確的指代語義,不能引入占卜的因素嵌套在裡面。」

  波格萊里奇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了。

  將兩端都寫入「西爾維婭」的名字沒有意義,而如果一端寫「擊殺何蒙的人」,另一端寫「擊殺岡的人」,更是無法觸動天平,因為「擊殺的人」本身就是一個占卜的句式,這樣就形成了雜糅。

  「上去吧。」

  兩人從池水間的液面出來後,蠟先生控制一群紙鳥,在牆壁的瓷磚格上顯出了十來個人名,以及細細密密的小字體備註。

  「新曆915年失常區調查計劃,隊長和副隊長備用人選,排名分先後,理由附後,請您審閱。」

  誰知,波格萊里奇根本沒有轉頭去看,只是一路往上,盤旋登階。

  「不用了,今年計劃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