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波格萊里奇的鋼靴同瓷磚碰出脆而冷峻的聲音,在池水間內形成重重回音。
蠟先生當即操控輪椅跟上,在台階上沒有顯出絲毫阻遏。
「面對相同高度甚至升得更高的對手,自創密鑰者能在對抗時呈現壓倒性優勢,但這並不是全部。」
「數量和力量的區別,只是決定神秘側造詣的一部分,甚至於單純力量的對抗,只是決定紛爭結果的很小一部分。」
「自創密鑰者真正的本質優勢,只有進入執序者階段,甚至要到五重、六重階段,在攀升路徑已經基本成型後,才能體現出來。」
真正的本質優勢?這樣的知識對於秘史學家來說同樣是一片空白,蠟先生咀嚼著其中含義,聽出了兩層意思。
F先生至少是執序五重,甚至有可能和領袖一樣是執序六重,此外,領袖能得知F先生「終末之秘」的存在,也許和自創密鑰者到達這一高度後,一定程度上能互相預見有關。
其實,每一個接近過『盆地區』核心的有知者都能觀察到,輝塔的外形是一個朝上收攏的反向旋渦或漏斗,越往上,每條攀升路徑的直觀上離得越近。
「你也是執序者,應該清楚輝光花園的那些果實是怎麼來的。」波格萊里奇說道。
「殘渣。」
蠟先生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單詞。
「所有的『普累若麻之果』都是真知的殘渣,從上到下沉降凝結,至上三重門扉與下三重門扉的分界處輝光花園,這是真知所能降到的最低點。」
「執序者的擢升過程,就是攝食這些古老的見證之主紛爭演化的殘餘,再藉助使徒帶來的『秘史之力』穿行門扉,將這些殘餘收容成可供自己理解的真知。這是神性之門與靈性之門最大的不同之處。」
「這些,自創密鑰者不需要。」
這位特巡廳廳長俯瞰著下方深淵,冷峻的聲音在池水間迴蕩。
「我無須攝食過往見證之主的真知殘餘。」
「我所掌握的真知,會在未來結成新的『普累若麻之果』。」
「我穿越門扉,無須派遣使徒,致敬秘史。」
「我所涉歷的一切,本身即是秘史,今後世人諒必致敬於我。」
蠟先生深吸了一口氣。
他覺得心靈受到震顫,仿佛在醒時世界的身體,被狂風吹離地面數米。
波格萊里奇在即將浸入液面的台階前停步。
「自創密鑰者的攀升路徑,一旦基本成型,嚴格來說就不再叫攀升路徑,而是——」
「先驅之路。」
先驅之路先驅這的確是先驅!蠟先生感覺豁然開朗,他終於聯繫起了一些別的事物:「所以,聖塞巴斯蒂安傳承給教會的『照明之秘』,F先生在神降學會中宣揚的『終末之秘』,還有您此前所描述的『破局之力』,這些都是自創密鑰者在開創『先驅之路』的過程中悟知的奧秘?都是相位高處的最本質表述?」
波格萊里奇平靜地作出更正:
「相對最優的表述。」
「相位的本質表述是『輝光』。」
蠟先生再度點頭,思索一番道:
「據說,『照明之秘』能聆聽到見證之主們在輝光之下爭辯世界的進程,您的『破局之力』則能將已經註定的戰局扭轉,那麼,神降學會所宣揚的『終末之秘』又意味著什麼?」
波格萊里奇抬了抬手,一個條分襤褸的破敗物件朝蠟先生飛了過去。
「你是首席秘史學家,在這方面,我不如你,只不過是憑藉自身的『先驅之路』,獲悉了隻言片語的情報。」
「或許,此物能助於你的深入研究。」
蠟先生是自新曆以來,唯一同時掌握「荒」和「衍」兩種真知的執序者。
在特巡廳一眾高層的結論中,這兩個相位一個代表逝去之物,一個代表混沌之物,恰好被認為是弄清「蠕蟲」的最有可能的兩個切入口,相比而言,「鑰」的隔絕封閉,「池」的誘惑低語,不過是將麻煩暫時緩和、拖延下去罷了。
「這是?」蠟先生接過之後,才看清手上的物件是一本殘破到了極致的厚厚的暗綠色書籍。
他看了看封面,又看了看扉頁。
也許上面曾經記有文字,也許只是紙張肌理被風化侵蝕後的創痕殘殘跡。
兩者的界限和辨識度已經模糊了,無從判斷是前者還是後者,遑論進一步分辨語種或語義。
「20多年前從B-105號失常區帶出來的。」波格萊里奇說道,「最初,文森特從一座墳墓里挖出了一些物件,後來柯林搶走了一部分,何蒙搶走了一部分,由於認知混亂,彼此間又發生了更曲折的爭奪、流轉和遺失,導致有部分物件如今才找到下落,其中包括這本樂譜。」
是樂譜他在敘述的同時,蠟先生自己也發現了,從第二頁開始,雖然紙張依舊殘痕累累,但曾經明顯被間隔規律的線條所隔開。
「奇怪了,紐姆譜是第3史後期出現的,四線譜是新曆4世紀的中古時期出現的,成熟意義上的五線譜,距離現在不過500多年歷史」
「而B-105地帶的秘史亂流以第1史『混亂紀元』為主,那個時期是古老見證之主和元素巨人們互相進食的混亂時期,別說人類,連『巨龍』和『介殼種』都未出現,為什麼會挖出一本疑似五線譜記譜的書籍?」
蠟先生疑惑重重地自言自語,不過依舊先跳躍翻到了中間一頁,眼神停留起來。
「是總譜形式。」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他就給出了初步判斷。
「歌劇、奇蹟劇、大型受難樂、大型交響樂,或與之在同一分量的什麼其他的未知體裁。」
失常區能扭曲文字和語言意識,卻無法扭曲音符,這樂譜篇幅很長,即便殘存的音符只剩1%-3%左右,還是能挖掘出一些信息的。
「奇怪了,除了器樂和聲樂,怎麼感覺還有些記載其他信息的功能性區域?但除了這兩者之外,就已經不是音樂了,難道曾經還記有舞蹈?用以指導戲劇演員的舞蹈?或別的什麼因素?」
「這些小塊是用來幹什麼的?這一頁似乎是樂章與樂章、部分與部分的分隔頁,只有約3乘3厘米的小方框均勻排列,這裡面曾經是寫著什麼文字麼?既然這裡不是樂譜,那只有文字或圖畫兩種可能吧」
不知為何,在思考過程中,蠟先生總覺得背脊產生過幾次若有若無的發涼感。
幾分鐘的時間,兩次還是三次的樣子。
這對於一名執序者而言可就有點蹊蹺了,就像有什麼人注意到了自己的閱讀一樣,或者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這些音符是活的一樣。
「看第一小節附近。」波格萊里奇提醒道。
蠟先生當即翻了回去,隨即雙眼深深眯起。
前幾頁的音符都已被毀損殆盡,但在這一頁的上方空白處,原本應該是大號字體標題的地方,被寫有大量密密麻麻的小字。
墨水的痕跡是特巡廳用「鬼祟之水」進行過特殊處理的「推羅紫」。
這是當時的柯林隊長寫上去的!
其中大部分都已經被塗黑或劃改得看不清楚,看得出此人的認知出現過混亂,總是覺得「上一刻好像錯了」,「不小心筆誤了」,試圖記下他認為儘可能接近真相的信息。
不過,蠟先生還是勉強辨認出了幾道稍微看得清楚的潦草痕跡:
《大秘儀》
《終末的奧秘》
《天啟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