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寧合上地圖,思索一番,將這些澹金色的流光用手指抹亂,然後重新凌空書寫起來。
「很冷的話,西大陸比較靠北的聖珀爾托就很冷,而且是極為重要的連鎖院線建設點不過,與我有點關係?還是之前?不知道,感覺又不太對」
輕輕一吹,這些字體就重新化為透明的絲線和一對對眼睛飄遠。
然後他打開行李箱,整理衣物,再一頭鑽進了盥洗室。
熱氣蒸騰間,水聲嘩啦啦作響。
范寧同樣不太確定,這個移涌生物到底算不算自己的信使。
到了邃曉者境界後,就可以嘗試尋到一隻具備這種能力的移涌生物作為信使,當然,不是每位邃曉者都能擁有,這類移涌生物的位格不算高,但特性罕見,需要一定的運氣去遇,而且十分十分「燒錢」——它們往往有個特點,特別喜歡「食用」耀質靈液或精華,而且可能還對某一類或幾類相位「挑食」,不僅前期建立友善關係到訂立契約時需要,平時給它派遣信件時也需要時不時餵上一瓶。
當初剛晉升時,污染還沒爆發,范寧動了試一試的想法,他在移涌中按照常規的方法布置了一個吸引性的秘儀,從尋常概率上說,連續幾夜都不一定有收穫,但范寧剛一布下就出現了動靜。
那動靜竟然是從自己手機上傳出來的。
這隻信使具象出的字體顏色和質地,簡直跟自己穿越之初,眼前那個「再現音樂進度提示」的小字體一模一樣!
而如果耀質靈液沒給夠,某一次它「罷工」後就會重新鑽到自己的手機里。
范寧十分懷疑,當初的那個提示,就是誰委託這隻住在手機里的信使傳遞給自己的。
只是後來它的靈感耗盡了,所以一直沒了動靜,直到這次自己晉升邃曉者,才將其重新喚醒。
范寧也有試過和它作複雜的交流,但收不到有意義的回應,至少目前,范寧覺得它就像個「大軟體里的小插件」,只能實現信使生物的那些用途,也同普通信使一樣愛吃耀質靈液。
後來因「舊日」污染,入夢被迫中止,與北大陸那邊的聯繫一直都靠的是信使,范寧將召喚密契共享給了希蘭和羅尹兩人。
希蘭有特納藝術廳的工作問題時會給范寧寫幾大段的信,末尾才順著聊一些別的,羅尹則後來出差奔波較多,除了書信外,時不時會傳給范寧幾條簡短消息。
即使不是要緊事項,現在范寧都會多回復幾句。
或許算是寫完《夏日正午之夢》第六樂章後的新變化吧。
一大團水汽順著盥洗室打開的門湧出。
裹著浴巾的范寧再度看到透明絲線在房內漂浮,衣服沒穿就將那一對對眼睛牽引了過來。
「所以叫你猜呀!聖珀爾托不全然準確,再提示,是跟排練有關係的。」
看著眼前的澹金色字體,范寧心裡突然「啊」了一聲。
「斯韋林克交響詩《來畢奇的夏夜》?」他回復道。
范寧腦海中浮現出了當初自己出任聖來尼亞交響樂團常任指揮時,帶領大家排練的第一首曲目。
記得自己在排練前,還附帶講解了一下這首愛情詩的出處背景。
這一次手機信使星界穿梭的用時不長,羅尹的回覆很快就來了:
「對的對的哈哈哈!你之前說的聖珀爾托也沒錯,這一次考察建廳的重點還是王城,不過呢,因為突然意識到來比奇正好是其行政轄區內的小城,我就將行程微調了,先在這邊落腳嗯,我想看看你當時講的那個故事中的詩人與小城到底是什麼樣子。」
換上睡衣爬上大床的范寧,抱著枕頭深吸了兩口氣。
還真的這麼巧啊。
范寧將來畢奇小城作為接觸官方組織的第一站,有自己考慮的原因,但的確和羅尹那邊的連鎖院線建設考察行程沒關係。
是因為從打探的情報中顯示,此地有一個隱秘組織集會點,正在籌劃著名進入一處失常區。
范寧不會現在就付諸行動,但他準備這次以官方有知者的身份抓幾個人,弄清楚一下那個「神降學會」到底對這些傢伙傳授了些什麼奇怪的理念。
他別過身子,在床頭熄滅了煤氣燈,鑽進棉被窩後,手指在黑暗中凌空虛劃:
「你剛剛是不是說明天晚上」寫出的幾個單詞又被他抹亂了。
把心情平復下去後,讓信使送進星界的是:
「實地考察學習也太敬業了,以後這首交響詩的權威解讀專家就是你了羅尹小姐!」
「她是不是次次都給這隻信使餵了耀質靈液啊?」范寧嘴角勾著弧度,看著那一對對在幻覺中隱隱發光的眼睛飄出天花板外。
信使們的星界穿梭帶有一些不合邏輯的隨機性,和兩人在醒時世界的距離沒有顯著關係,一般遞信來回一趟的時間在一刻鐘至一小時不等,偶爾也有「秒到」、幾小時才到、甚至後來聯繫人表示根本沒收到信的情況。
但在通訊技術不夠發達的舊工業時代,這種不受地域和設備限制的神秘學手段,在遠距離通訊上仍舊具備無可比擬的高效優勢。
范寧這一次等得久了點,迷迷湖湖在被窩裡翻了個身,才發現枕邊一大團透明絲線中瞪著十來只沒有感情的澹金色的眼睛。
「別鬧!小城和鎮子這兩級的基層連鎖院線建設也很重要呢。對了,聽說來畢奇的乾麵包烤奶酪很地道,平平無奇的家常食物和價格,但屬於雅努斯風味的經典款,我明天去試吃一下所以,你什麼時候回提歐來恩?
你都成邃曉者了,世界上僅僅兩位數的官方高層的地位已經預先擺在了這裡,留下的小提琴、大提琴無伴奏組曲和三十二首鋼琴奏鳴曲也反響強烈,沒等你到「新月」,維亞德林爵士都成了「新月」鋼琴大師了加之現在南大陸出了這麼大的問題,失常區威脅加劇之下特巡廳想動你恐怕真得掂量掂量了。
考慮一下!晚安。」
范寧在被窩裡側著身子,反覆看了幾遍,睡意消退不少。
他咬了咬嘴唇,緩緩回復羅尹道:
「還有個麻煩,解決了就回。晚安。」
轉了個身,閉上眼睛,終於睡去。
這一夜的夢境稀疏澹薄。
但早上,還沒等到自然醒,他便聽到了公寓房門一陣急促又持續的敲門聲。
「梆梆梆!」「梆梆梆!」
「拉瓦錫先生?」
范寧當即坐了起來,靈性迅速恢復清醒。
外形也在數秒內變成了拉瓦錫的形象。
他在黑暗中皺眉掃了一眼掛鍾,才清晨五點五十分。
「哪位?什麼事?」
靈覺告訴他,公寓門外的人足足超過了十位。
一道中年男子的聲音飄入,從昨晚眾人閒談的記憶來看,是教堂里的一位輔祭執事:
「拉瓦錫先生,麻煩您出來一下,海斯特司鐸昨夜突發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