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抬起頭來,看著本官。」
李諾上前一步,面色淡漠地巡視著齊齊跪在他身前的這百餘人。
不怒自威。
眾人聽之,渾身一顫,更加不敢抬頭,反倒是將腦袋壓得更低,都快貼地了。
他們怕啊。
這可是超級狠人,一言不合就殺人啊。之前那個沖得最前的傢伙,不就是直接被一刀斬了腦袋麼?甚至連姓名身份都沒問一聲。
這一刻。
什麼書生意氣,什麼文道傲骨,統統丟到十萬八千里去了。
小命最要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怎麼?本官的話,不起作用了,嗯?」
見這群軟骨頭沒敢抬頭,李諾用鼻音輕「嗯」了一聲。
而就是這一聲,嚇得眾人渾身顫慄,只得哆哆嗦嗦地咬著牙,勉勉強強抬起了頭。
但他們只是看了李諾一眼就立馬轉移了視線。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武安公,這官威氣勢,無與倫比。
這一刻,江南才子們也終於明白,為何武安公能在長安那邊混得風生水起,連那些最頂尖的貴族子弟見了他,都似老鼠見了貓一樣。
之前他們還笑話北方學子膽子太小。現在稍稍回想,是他們太井底之蛙了。
李諾看了一圈,發現在場諸人中沒有趙默之和狄白兩人。
他便詢問道:「說吧,是誰起的頭?」
眾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李諾倒是有些訝異。
一群軟骨頭,都已經嚇尿了,竟然還講義氣?
眯了眯眼,他喝道:「此事一查便知,爾等還敢隱瞞?誰讓你們來的,說出來,本官饒你們衝撞府衙之罪。否則,全都打入天牢,秋後問斬!」
「大、大人!今日學院休沐,我等便匯聚一起宴飲,聊著聊著,便聊到了村民遷徙入城一事……」
一年輕公子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我們飲了烈酒,這腦袋就發熱了,酒壯慫人膽,我們便相約一起來總督府找大人您,想要問個清楚……」
李諾見這個年輕人雖然面目緊張,但能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在他的威勢下還將話說得順暢,倒也不失骨氣。
李諾斜睨此子一眼,冷冷道:「此乃官府政事,本官一言斷之,無需向爾等闡述。爾等的任務乃是讀書習文,待來日金榜題名,而非談政議政。需知,書生空談誤國。」
「武安公教訓的是,晚生知錯,悔不當初。等回去後定然閉門苦讀,爭取在今年春闈上金榜題名。」
年輕公子面露悔意。
他本就不喜宴飲,是被這群同窗硬拉去的,沒想到喝高了,稀里糊塗就和他們一起衝撞府衙了。
「你叫什麼名字?」
李諾問道。
年輕公子一臉苦澀,還以為李諾盯上他了。
而在場其他人士,心中暗暗竊喜。
有人當靶子,那麼今日這一劫,他們應該能逃過了。
對了,之前喝酒,喝著喝著,到底是誰提議來著?
眾人也是各懷鬼胎。
年輕公子暗暗叫苦,但此時也只能如實回答,名字什麼的,一查就一個準,他若弄虛作假,那絕對就會和躺在地上的這位仁兄一樣腦袋搬家。
他咬咬牙,道:「回稟武安公,晚生鄭勝之!」
李諾張了張嘴,心中哭笑不得。
這名字……
還真是棒!
「鄭勝之?」
他淡淡道,「你這名字,應該是寄予了你父母的濃濃期盼啊。」
鄭勝之憋紅了臉,苦嘆道:「哎,家父家母的心自然是好的,不過不瞞武安公,這名字,可是讓我出了好些洋相……」
「哦,為何?」
「因為……勝之……不武啊!」
鄭勝之自嘲笑道。
在睢陽書院,同窗們可是一直笑話他的名字。
他也反抗過。
但沒用。
以他的身份能進睢陽書院學習,那都是祖墳冒青煙了。
李諾笑道:「本官問你,你和長安的鄭駙馬有什麼關係?」
鄭勝之急忙搖頭:「武安公千萬別誤會,此鄭非彼鄭,小子寒門出身,祖上五代都是土生土長的農人,可攀附不上鄭駙馬的關係。」
此事必須說清楚,千萬千萬不能攀關係。不然武安公回了京城隨口一說,而鄭駙馬卻不認他這個窮親戚,那他的下場絕對相當淒涼。
地上仁兄的血,都已經涼透了呢。
前車之鑑!
「嗯,那你回去閉門讀書,若敢再出來瞎鬧,本官便治你的罪。」
李諾擺擺手,示意這個鄭勝之回去。
「多謝武安公手下留情!晚生一定不辜負武安公,今年春闈若不能榜上有名,晚生就絕不踏出家門一步!」
鄭勝之萬分欣喜,站起身,對著李諾長長一鞠躬,這才轉身離去。
他跪下的膝蓋,彎下的脊椎,終於又直了起來。
場上其他人見狀,也以為武安公也赦免了他們的罪,便準備起身離開。
卻見李諾臉色一沉,喝道:「放肆,本官何時叫你們起來了?」
轟!
一股威勢如泰山一般壓來。
眾人只覺窒息,剛提起的膝蓋,再一次和大地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李諾冷冷道:「來人,將打傷總督府侍衛的人押入天牢,任何人都不得探監。其餘人等,各賞十大板子,不得用文力抵抗,否則,本官親自動手!」
「啊,不要啊!武安公饒命啊!」
「武安公,我們再也不敢了,念我等是初犯,就饒過我們這一回吧……」
眾人痛哭流涕,淒悽慘慘戚戚,仿佛死了爹媽一樣。
十大板子,可不是那麼挨的。
這不用文氣抵抗,那絕對就是皮開肉綻了,沒三個月休想下床。
更何況,身旁這群侍衛那可是虎視眈眈,恨不得要報剛才的一箭之仇啊。
「正是念你等乃是初犯,本官才手下留情了。否則,爾等此時焉能有命在?」
李諾冷酷無情道。
隨即大手一揮,讓侍衛動手。
侍衛們見狀,心花怒放,甚是暢快!
他們立刻沖了上去,將場上諸人押下去,誰敢反抗,就是直接一刀鞘砸過去。
哼!
他們是最為純粹的武人,一直被文人壓了一頭,即便是一個小小秀才,也敢在他們的八品侍衛統領面前指指點點。
現在,他們也終於揚眉吐氣了一回!
今日過後,看這些文人還敢不敢小瞧他們?
念頭終於通達了,舒坦!
面對場上的絕望哀嚎和哭泣,李諾鐵石心腸,無動於衷。
既然沒個實力,還瞎起啥哄?
犯錯就要認罰。
挨打就要立正。
此乃鐵律,沒什麼好說的。
至於地上這個被他一刀斬了腦袋的可憐蟲,李諾更不會在乎。
即便是某個藩王之子,死了也便是死了。
既然自己不講規矩,那就別怪他人手下無情。
衝撞官府,形同造反!
他殺之,天經地義!
「大人,查清楚了,死了的是狄家的一個旁系子弟,名叫狄樊,並不得寵的那種……」
刀筆吏急急跑來,在李諾耳邊輕聲說道。
「狄家的?那就通知狄府,讓他們趕緊來收屍。」
李諾輕描淡寫道。
呵。
這一切應該就是狄白在背後搞得鬼了。
看來自己沒殺錯人,這個狄白對他還是很不服氣啊。
「遵命。小的立刻派人去通知狄家。」
刀筆吏又匆匆離去。
李諾也是大搖大擺走去總督府,準備趁著天還沒黑,去安置村民的那幾個街坊看看。
今日若沒能震住這群人,只怕明日,他的名望就要遭受打擊了。
一個蠱惑人心,匯聚士紳衝擊官府的事件,就這樣被李諾輕而易舉地化解了。
面對搭在脖子上的屠刀,眾人再怎麼不服,也只能將這口氣先咽下去。
此時的武安公,在整個江南,就是一手遮天!
當然。
這些被打了板子的士子被抬回家後,就立刻喊起冤來。甚至還鼓動家族寫信去京師,告御狀去。
狄家。在看到死不瞑目的狄樊子被抬回來後,可真是哭的驚天動地。
一隻飛書文鶴第一時間就朝著京城的方向飛去。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狄白,連氣都不敢喘,直接就溜了。
他慌了。
祖父之前就警告過他,千萬千萬不要去惹武安公。
可他偏偏不聽,私底下蠱惑了這位旁系兄弟,讓其帶人衝擊總督府,就是想給李諾找點麻煩。
他哪知李諾真敢殺人啊!
狄樊丟了性命也就罷了,就怕武安公直接將他們狄家列為敵人。
其實李諾也只是殺雞儆猴罷了。
畢竟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狄征明的面子,他多多少少也是要給一點的。
不然之前在玄武湖的時候,狄白早就沒命了。
趙府。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殺人了啦!」
一青衣小廝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將總督府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一番。
趙默之聽完後,心裡冷了半截。
這個連他父親都忌憚的男人,果然殺伐果斷。
幸好他膽子小,在狄白提出要給李子安難看時,他沒附和,不然死了也是白死。
「公子,武安公這是將應天府當做他自己的家了呀!狄家公子只是犯了點錯,竟然就被一刀斬了腦袋。這還有沒有王法了!應天府可是咱們趙家的,豈能任他肆意妄為。」
小廝無比憤恨。
搞得好像死得是他爹一樣。
只是他這番話並未換來公子的同仇敵愾,而是一個響亮的大耳光子。
啪!
小廝直接被扇倒在地,他捂著紅腫的臉,難以置信:「公,公子……」
「再有背後說武安公的壞話,定斬不饒,滾!」
趙默之面色陰狠道。
小廝見狀,哪裡還敢留下,急忙灰溜溜跑了去。
趙默之此時的神經非常敏感。
眼見就要大功告成了,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呢?
萬一被武安公逮到了小辮子,那他就白死了。
想了想,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就在書桌一角按了按。
便見書房立刻被一道幻境籠罩,掩去了氣息。而書房一側的書架慢慢展開,出現了一個密室!
他深吸一口氣,走了進來。
從小到大都不知這裡竟有密室,這是父親率兵出海前的那一晚告訴他的。
想想就是激動啊。
他一共四個兄弟。
他最小。
但是父親偏偏將只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他。這不就是表明他得到了父親的認可嗎?
那麼,未來的家主之位,希望大大的有啊!
少頃。
他已經抵達了密室之底。
眼前,出現了一個三丈寬長的池子。
而池子裡,竟然半躺著一個……人。
不對!
是東海迦族人!
那覆蓋著青色鱗片的六隻手臂強健有力的手臂,搭在池邊,偉岸的肉軀上,頂著一個猙獰醜陋如蛇大腦袋,尤其是那尖銳的牙齒,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小子,你來找我有事?」
正在泡澡的雄性迦人轉過腦袋,斜斜打量著這個小傢伙。
被這麼一瞥,趙默之頓時心慌不已。
但他還是忍住了恐懼,硬著頭皮上前拱了拱手:「前輩,那個計劃進展如何了,都五日了!」
「想知道?」
迦人咧了咧嘴,笑容猙獰恐怖。
趙默之點了點頭。
迦人伸出一根指頭,在這池子裡攪動了下,便見水霧騰起,出現了一個鏡像畫面。
畫面中。
一眼望去,海族戰士茫茫之多,至少十萬之數,他們正潛在長江之地,迅速游去。
迦人笑道:「我的族人已進入江南地界,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就能抵達玄武湖,在玄武湖稍作休整,就可以攜長江浩瀚之勢,水淹金陵城!」
趙默之萬分激動。
終於要來了嗎!
水淹金陵,正是他父親和迦人商量好的計策。
只要百姓遭了難,那麼李子安就要擔起守土不利一責,受重罰也是必然的!
「等金陵大亂,你就帶你的族人進入這間密室,本王保你趙府滿門無事,這是本王和父親之間的交易。」
迦人舔了舔唇,嘶啞道,「當然,你也可以帶上你的小情人一起來。」
「多謝前輩。」
趙默之拱了拱手,餘光之間,卻是瞥見池子裡的水已成暗紅色,甚至,空氣中還漂浮著絲絲的血腥味。
「沒必要謝本王。好了,出去吧,別耽誤本王泡澡。」
迦人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他其實是在養傷。
他名叫迦南。
海族有四大王族。
鮫人最貴,迦人次之。
而他迦南正是迦人族的少王子!
他和鮫人的靈彩兒一樣,都是在陸地上長大的。
不過唯一不同的是,迦人族面目醜陋,不被人族所喜,故而他拜入了佛門。
迦南這個名字,正是他的羅漢師父給他起的。
只是,他身為迦人族,殺心天成,唯有在廝殺中他才能成長。
而修佛乃是約束,自然是有違他的殺戮之道。
所以修了整整三十年的佛,他的內傷卻是越來越重……
最終。
他叛出佛門。
當他開始殺人後,修為就開始暴漲起來。
三十年來的壓制枷鎖,在那一刻被他完全掙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