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最後的約定
當核彈撞上空中由深邃之藍諸多靈能者層層疊疊交織構築起來的堅實靈能壁障時。
猛烈的爆炸，發生了。
先是極致的超越一切亮度的強光，那光比一萬個太陽還要亮，足以在最黑的黑夜裡刺瞎人的眼睛。在不到零點零一秒的瞬間，那堅實厚重到在先前那一波飛彈轟炸中毫髮無損的靈能壁障瞬間被爆炸所融化。
爆炸中心的溫度在一瞬達到了幾百萬度，方圓幾公里內的所有事物因極致的高溫而瞬間汽化，無窮無盡的恐怖能量吹起毀滅之風，要把這方圓幾十公里內的一切人或物都燒成漆黑的焦炭，最後連灰燼都不剩下。
把人鼓膜乃至腦漿都要震碎的轟鳴巨響伴著巨大的蘑菇雲騰空而起把整個天空染成赤紅，而就在這爆炸發生前的一瞬，就在那極致的光與熱要將一切事物融化毀滅之際。
明南煙身體內的那個意識，被深邃之藍崇拜的偉大神明，沙米尼耶的意識，甦醒了。
窒息。
這是祂的第一感受。
在這個靈子濃度極其低下的世界，祂就像是一頭被迫從深海擱淺到岸上的巨鯨，細軟的沙灘，金色的陽光，充滿空氣的缺水環境。
祂對這個陌生世界裡的一切都感到格格不入的厭惡、排斥與噁心。
煩躁。
這是祂的第二感受。
雖然只是一道與本體相比微不足道的分體意識，但祂還記得，許多年前祂就因為不知為何的原因一部分血肉掉落到了這個討厭噁心的世界。
那時的祂在這窒息的環境裡只感到滿心的憤怒與暴躁，內心油然而生一股無名的毀滅之欲，祂笨拙的揮動觸手，只想把眼前看到的一切醜陋的奇形怪狀的事物毀掉，把整個世界給毀掉。
祂只想回到那由靈子組成的溫暖的海床。
最後，祂被人類討伐了，血肉散做無數碎片，祂的那一處分體意識終於得以逃脫這個噁心的世界，回歸本體，回到了那安靜溫暖的漆黑海洋。
祂再也不想來到這個令人窒息，眼中所見皆是奇形怪狀的醜陋之物的世界。
而如果再度不小心來到這個世界……
那時，祂蒙昧混沌的意識里朦朦朧朧的生出一個想法。
或許，就這樣不抵抗的讓自身血肉被那些奇形怪狀的醜陋渺小生物給毀掉也不錯。
這樣，便不用再在這個噁心討厭的世界多待上哪怕一秒。
所以，當感受到頭頂那即將爆炸開來的核彈之力，那極致毀滅的綻放即將盛開之時，祂本不打算做任何反抗。
然而緊接著，在不到幾微秒的剎那間，暴怒油然而生，要燒盡整個世界的怒火如狂風般席捲過祂的腦海。
祂看到了什麼！
那是這具身體的記憶。
那是祂在陷入沉睡還未甦醒時記錄下來的記憶。
那是夏明與明南煙歡好的記憶。
一個奇形怪狀的，由一堆色塊和血塊堆疊而成的，塵埃一樣渺小的醜陋肉塊生物，竟然敢騎在祂的身上侮辱祂！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次！
整日！
整夜！
混沌蒙昧的沙米尼耶並不能從這份記憶中理解夏明和明南煙在做什麼，但是那些荒唐的記憶……
那個肉塊生物把祂壓在他身下的舉動，那些行為……
那個肉塊生物用他那醜陋怪異的身體不斷搓扁揉捏她身體各處，仿佛宣誓主權的行為……
那個肉塊生物用某種利器不斷反覆刺入祂的身體，逼迫祂臣服的邪惡手段……
那個肉塊生物還一邊侮辱著自己，一邊捏著自己的臉問自己爽嗎的醜惡模樣……
沙米尼耶瞬間陷入了暴怒、狂怒、無邊憤怒！
祂雖然混沌蒙昧，但祂同樣浩瀚而神聖，祂雖然無知無覺，但祂同樣尊貴而偉大。
祂是靈界最強大的生物，哪怕總是陷入沉眠，也從來沒有哪個傢伙敢這樣無知無畏的靠近祂，敢這樣膽大包天的褻瀆祂！
是的，在沙米尼耶混沌蒙昧的意識中，夏明這般行為顯然是對祂赤裸裸的褻瀆與侮辱！
於是，欲要毀滅一切的憤怒再度燃起。
何等醜陋的世界！何等噁心的事物！
祂要把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毀滅殆盡！
於是，在核彈轟然爆炸開來的同時，無窮無盡的靈能從靈子的海洋中湧來，那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恐怖而無窮的力量。
那是狂暴到能撕碎一切的風，是暴烈到能燒焦星球的火。
那毀滅的力量最先就要摧毀夏明的身體，然而在沙米尼耶無知無覺的暴怒之下，還未消散的明南煙的意識像黑夜裡快要燒盡的蠟燭上最後一點小小的頑強燃燒的火苗一般。
她努力拼命的調動所有力量，所有微小的可能，竟是真的讓這些狂暴的靈能繞過夏明的身體，化作一層絕不可能被摧毀的壁障，將他保護了起來。
沙米尼耶只是憤怒狂暴的向四周宣洩自己的憤怒，向頭頂爆開的無窮極致的光芒與火焰笨拙的揮灑著靈能與其對撞。
那張空靈虛無的面龐仰頭看天，充滿了扭曲的憤怒。
那張蒼白到失去血色的臉龐卻只是靜靜的痴痴的望著夏明的臉，眼角落下一滴淚。
令整個星球都轟然一顫的劇烈爆炸中，核爆結束了。
一切發生的很短暫，好像一瞬間就結束。
一切好像又是那樣漫長，漫長到明南煙覺得自己的人格已經快要堅持不住，徹底崩潰。
可是不行，還不行。
還要把夏明先生送走，遠遠的安全的送他離開，不能讓他在留在這裡，留在這個恐怖瘋狂的靈界生命身邊被其殺死。
一個蔓延數十公里的核爆彈坑如同大地的傷疤在核爆結束後顯現，沙米尼耶還在憤怒而笨拙的揮舞著靈能，揮舞著靈能編織的無形而巨大的觸手，將巨大恐怖的蘑菇雲抽打成一塊一塊的碎片，將大地抽出一條又一條綿延千米深不見底的溝壑。
忽的，祂的動作停下來了，呆呆的望著四周，似乎疑惑剛才那樣厲害的攻擊怎麼只是持續了一會兒就停止了。
然而緊接著，祂就看到了被靈能護罩保護得安安全全的夏明，看到了那個褻瀆祂玷污祂的醜陋生物！
他怎麼可能還沒死！
也就在同時，混沌蒙昧的祂終於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身體裡的另一個意識，一個渺小微弱但又頑強堅韌的意識。
她在阻止祂，阻止祂對眼前這個玷污祂的生物出手。
那麼，你也去死吧！
沙米尼耶暴怒的對明南煙展開攻擊，宏大無窮的意識洪流如一座數千米的巨大高山於意識世界中轟然落下，要碾碎明南煙這顆小小的硌腳的石子。
石子怎能與高山相抗？
所以，這就是我……最後的結局嗎？
明南煙在心裡悽然一笑。
夏明先生說的那句話果然很對啊，我以為上天終於眷顧我，可結果得到了這短暫的幸福，我就必須承受更大的失去。
到頭來，我還是沒逃過悲劇的宿命啊。
但至少……我有過一段時間的幸福。
至少，在我這顆小小的石子被碾碎之前，我還有隻有我能做到的事。
那就是為夏明先生爭取逃脫的時間。
意識空間裡的戰鬥仿佛只有一瞬，又仿佛可以變得異常漫長。
現實世界裡，明南煙已經無法再操控這具身體，只能拼命維持著自己搖搖欲墜的意志，用盡力氣的擠出最後一絲對夏明的話語。
「夏明……先生，快逃……」
只要夏明先生活下來，就算我死了，為此而犧牲，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逃？」
夏明搖搖頭。
一切發生的太過迅速而短暫，從爆炸開始到結束甚至不過幾秒，核彈爆炸，南煙體內的龐大意識甦醒，塵埃落定，一切走向最糟糕的結局。
他迎著明南煙痛苦流淚的目光，一步步走上前來，緊緊抱住她。
「南煙，事到如今，你如果死了的話，我又能逃到哪裡去獨活呢？」
他的吻輕輕覆蓋上明南煙蒼白沒有血色的嘴唇。
不！
不要！
不要過來！
夏明先生，你快跑啊！
明南煙痛苦而驚恐的在內心發出尖叫。
轟！
沙米尼耶身上靈能爆發，將夏明的身體瞬間撕裂成無數塊碎屑殘片。
最後，連灰燼都沒有留下。
祂正忙著碾碎身體裡那顆硌腳的石子，沒想到那個肉塊生物還敢上前來玷污祂，祂哪能這樣放過。
於是，就在明南煙不可置信瞪大的眼眸中，她心心念念的深深愛慕到願意為他犧牲生命的那個男人，就這樣徹底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連一粒塵埃都沒有留下。
夏明先生……就這麼……死了？
她一時竟心死到腦袋一片空白，意識空間裡，沙米尼耶本來還有些訝異這塊硌腳石子的頑強，可此刻感受到對方陡然變弱的氣息，祂一腳向其踩下。
一道迅疾如閃電的金光似一把彎刀般忽的從虛空中生出，將沙米尼耶伸出的這條腿砍下。
「夏明……先生！」
明南煙震驚的瞪大了雙瞳。
沙米尼耶呆呆的看著自己斷掉的腿，愣了愣，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全身，再轉頭看向那個於意識空間裡忽然出現的人影。
祂朦朦朧朧的生出一股疑惑。
為什麼……我也變成了醜陋的肉塊生物的模樣？
我的觸手觸鬚呢？
不管了。
祂的目光望向夏明，望向這個肉體被祂摧毀，靈魂卻突兀出現在意識空間的不速之客。
只是看到他，得自這具身體的記憶便不由自主從腦海里冒出，這個生物玷污褻瀆祂的模樣，那些古怪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的憤怒，以及伴著憤怒而生想要歇斯底里毀滅一切的瘋狂……
一定，一定是這個肉塊生物將我也變成了這樣醜陋古怪的模樣！
一定，一定要殺了他！殺了她！殺了所有東西！所有！
沙米尼耶再一次發怒、發狂，要將夏明、將明南煙，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一切統統毀滅成燃盡後的灰塵余煙！
於是，整個意識世界也隨著她的瘋狂與憤怒變成了恐怖可怕的末日景象，無窮的天火，撕碎靈魂的息風，凍結人格意志的冰寒，以及星球崩裂而降下的毀滅一切的隕石雨……
明南煙此時已經感覺自己好像快要去往死後的地獄，忽然出現的夏明先生好像臨死前的幻覺。
親眼目睹夏明之死，她本想發瘋發狂燃盡最後的人格和意志與沙米尼耶同歸於盡。
然而再怎麼努力燃燒的蠟燭釋放的光熱又如何能與真正的太陽相比？
如此瘋狂而恐怖的力量沒有人能抵擋，即使再堅強的靈魂再堅韌的意志也不行。
明南煙對自己即使燃盡一切也無法傷到沙米尼耶的事實不禁感到悲從中來。
她沉默的放棄了所有抵抗，想著乾脆就這樣看著夏明先生的幻覺無聲無息的死去吧，死去吧……
「南煙，不准死。」
熟悉而溫暖的手掌忽然落在了她的頭頂。
明南煙忽的一愣，看到夏明對她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
難道眼前的夏明先生……不是幻覺？
「還記得我第一次救伱的時候，那時你問我需要什麼樣的報答我說我一直沒想好嗎？」
這時，夏明忽然開口了。
明南煙內心猛地一顫，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夏明……先生……」
「就在剛才，我忽然想到要什麼樣的報答了。」
夏明的手掌往下移動，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南煙，不准死。」
他的手指提拉起明南煙的臉頰，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這就是我要你給我的報答。」
「夏明先生！」明南煙大聲喊著，眼角已經溢出淚花。
「不許拒絕！」
夏明板著臉對明南煙說道，旋即又輕輕笑了起來，鬆開捏她臉頰的手，擦掉她眼角的淚花。
「你已經對我忘恩負義過那麼多次了，這最後一次你總不能還恩將仇報吧。」
「夏明先生！」
砰。
夏明一個腦瓜崩彈在她額頭上。
「好了，剛剛你喚醒那個可怕的傢伙時也沒有申請我的同意，所以我這最後的請求你也不能拒絕。」
這一次，明南煙沒再像往常一樣吃痛的舉起雙手捂住額頭。
雖然夏明先生語氣說得那麼輕鬆，但她卻死死的盯著他的眼睛，拼命的搖著頭，伸手想要拉著他往後退。
「不，不要！」
「我不要你去死！」
然而她拉不住他。
夏明輕鬆的掙脫開了她的手，往沙米尼耶的方向，往死亡的地獄飛去。
一層溫柔的光之屏障將她保護在了原地。
「夏明先生！」
「夏明先生！！！」
明南煙心碎的大聲哭喊著他的名字。
「不要走！」
「不要！」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可無論她怎樣用力的哭喊，卻只能看著夏明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伸手再也夠不到。
人，往往為了得到什麼，就會失去什麼，犧牲些什麼。
從來沒有這樣一刻，明南煙如此痛恨這個道理。
「南煙，就讓我在這教你最後一個道理吧。」
夏明忽然回頭對她溫柔一笑：「只有活下去，才會有希望。」
「活下去……會有希望？」明南煙怔怔的看著他。
「記得我們的約定。」
他轉過頭，臉上的溫柔笑容已然消失。
為了將沙米尼耶的意識攻擊阻隔在外留有最後這些和明南煙告別的時間，他的人格和意志已經燃燒了大半。
但沒關係，還有他的整個靈魂。
強大的心靈和意志真的有可能跨越星海，顛覆時空，引發奇蹟嗎？
無所謂了。
反正，把所有僅剩的一切燃盡就好了。
神聖正義之光將整個漆黑恐怖的末日世界照亮，夏明身披光明，立於沙米尼耶頭頂，高聲對祂發出宣判：
「汝，有罪！」
剎那間，無窮的光芒將滿臉驚愕的沙米尼耶淹沒。
身後，明南煙早已淚眼連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