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大拇指,輕輕擦掉林光微臉上的淚痕,「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
好像從她回來,她沒跟別人說過這樣的話。
她都是寬慰她們,「沒事」「沒受一點傷」這種話——下次,自己也要好好跟媽媽和外婆說一下這句話。
「嗯。」林光微隨意坐在地上,將頭靠在許多愛大腿邊,「答應我,別消失。」
許多愛緩緩停下擦拭她淚水的手,不知怎麼回應這句話。
從理智的角度出發,誰也不是永恆的存在,萬事萬物都會消失的。
而且,她和林光微……誰能保證一定會走到最後?
「好,我答應你。」
但這一刻,平日裡那些理智實際不知怎麼被她甩在了腦後。
她只知道,自己現在想哄好這個嬌氣鬼。
話音剛落,本來倚靠著沙發的林光微突然抬頭,眼神鄭重無比。
「如果你沒做到?」
許多愛看著她那鄭重到有些偏執的眼神,還未開口,林光微自己又接著說。
「那我也拿你沒辦法。」
她說完這話,泄氣般地又垂下頭。
許多愛輕輕地笑了出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長睫掩蓋了林光微真正的情緒,其實剛剛那一瞬間,他差點就要脫口而出——我要懲罰你。
但他也明白,這種事情是不對的。
若是真的做了這種事情,自己更配不上許多愛。
「你知道,自己的人格缺陷嗎?」
許多愛感覺到了林光微是在刻意規訓著自己。
她雖然性格不算好,但甚至稱不上頑劣。這是怎麼做到的?
林光微點點頭,語氣彆扭,「我可不覺得是缺陷,只是一種非主流罷了。」
「也是。」許多愛沒有反駁她。
「……你不害怕嗎?」
林光微對討論什麼人格沒有興趣,只對許多愛的反應有興趣。
許多愛搖頭,「不知道。」
如果是平日裡那些電視劇裡頭的反社會人格,她肯定害怕。
誰不怕這種藏在人群裡頭的怪物呢?
但林光微?
她總感覺,林光微不會傷害自己。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
「你真厲害,我爸媽都怕我。」說到這話,林光微隨意扯過一個布料,開始用指尖描繪上頭的花紋。
許多愛看向她,坐在無數顏色中,仿佛這些布料都是她美麗的延展。
「為什麼?」
許多愛想了解林光微,她頭一次對別人的隱私產生興趣。
「因為我是一個怪物。」
林光微根本沒有思索,面無表情地回答。
「嗯,哪方面的怪物呢?」
許多愛的提問一本正經,她臉上的表情也很正經。
林光微看她一眼,見她一點詫異的表情都沒有,終於笑了。
他歪頭,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和腳,「我吃了……人,這是我妹妹的手和腳。」
許多愛繼續點頭,伸手過去。
林光微順從地將手遞過去,任由許多愛檢查。
許多愛上上下下打量,沒發現做手術的痕跡——所以腦海中那種截肢的想法是錯誤的。
「好吃嗎?」
她一本正經地開口,惹得林光微都愣了下。
接著林光微捧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今日的陰霾終於一掃而光。
他笑倒在布料上,眼角笑出點點淚光。
「哈哈哈,不,不知道……我,哈哈哈,我在媽媽肚子裡吃的。」
許多愛終於明白,所謂的「吃人」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
許多愛有聽說過這種事情。
雙胞胎或者多胞胎,在母體裡頭,因為各種原因,導致一個把另一個給「吸收」了。
這就是林光微所說的「吃人」?
「是啊,媽媽說我是個怪物,吃了妹妹。我小時候,她總是給我驅邪。」
林光微聳了聳自己的肩膀,「爸爸也說我是個怪物,是害了媽媽和妹妹的人。他的希望都破碎了……」
許多愛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為什麼這樣說?這不過是自然現象罷了。」
一個胎兒吸收了另一個胎兒,肯定有其生理原因的。
為什麼要怪到一個孩子身上?
林光微見她為自己辯解,想到這些事情,似乎也沒有什麼了。
雖然他也不覺得,自己童年的這些事情算什麼大事。
不過就是一會兒被媽媽咒罵,一會兒又被媽媽抱著安慰。
實在沒什麼感覺啊。
老實說,他都快忘記一些事情了。
「不知道,可能他們腦袋有病吧。不對,我媽確實有病,她現在在精神病院裡頭呢。聽說她現在開心多了。」
林光微說到這裡,笑得十分坦然。
許多愛不知道說什麼。
安慰?
林光微好像不需要。
一起咒罵?
似乎也用不著了。
她下了沙發,擠到林光微身邊,輕輕地抱住林光微。
「辛苦了,光微。」
她此刻倒是有點慶幸,林光微生下來是個反社會的人格。
這樣,雖然依舊會難受,會痛苦,但至少沒那麼強烈。
「哎呀,我沒事的。只要你不害怕我就好……」
說出了這些事情,林光微心情反倒輕鬆了許多,轉而來安慰起許多愛了。
就算他是一個怪物,但他也學會裝成人了。
而且,隨著自己的心跳,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本來就是個人。
小時候的事情,仿佛一層薄薄的灰塵,雖然覆蓋在回憶中,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其他大多數時候,身邊的人對他都很好。
現在,只要許多愛不害怕他,不討厭他就好。
咔嚓——
一陣火光閃動,自然而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這是,爸爸的打火機。
「我姐把這東西給你了?」
「對,我其實根本不知道怎麼用。你要嗎?」
許多愛只是突然摸到口袋裡這個打火機,突然想點燃它。
「……我有時候情緒不好,但看到這個,就會好很多。給你了你就拿著吧。」林光微伸出指尖,有點想去觸摸那抹微光。
許多愛連忙抓住她的手,將這只不安分的手牢牢困住。
又將打火機蓋上。
「幹嘛呢,想試試看火燒的滋味兒?」
林光微偏頭,看著她笑。
「沒,只是覺得很美罷了。對了,我見過最盛大的火焰,就是媽媽點起來的。用的就是這個打火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