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冷水不斷沖刷著司硯被燙紅的手，一時間，除了水流聲和兩人的呼吸聲，空氣中寂靜無比。
楚夕月比司硯將近矮了一個頭，她一抬眸，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臉。
平日裡那個帥氣愛笑、陽光自信的司硯消失不見......
此時的少年，更像一隻受了委屈，拉聳著腦袋的小狗，被劉海遮了大半的眼眸有些紅潤，鼻尖略微泛紅。
左側臉頰上還有一個紅腫的巴掌印，在他白皙的臉上顯得分外突兀。
十八歲的男孩子，正是自尊心最強之際。
更何況是有顏有錢成績優異，在學校備受傾羨的司硯。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不但被同學看到家庭的不堪，甚至還挨了打......
面對這種巨大的落差，大概率，自尊心會遭受極大的摧殘。
楚夕月還在思考，她現在是要立刻出去，給他留一個私人空間，還是......留下來安慰他？
她還沒想好，司硯率先開口。
「抱歉。」
「楚夕月，很抱歉，他......說話很難聽，你別放在心上，他就是找個理由罵我而已......」
司硯撇開眼，不敢跟楚夕月對視，嘶啞的聲音響起。
司錦年雖然這幾年對他的關心越來越少，但是......頂多就是生疏了點而已，但要說動手打他，那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在那一瞬間，司硯腦袋一下子宕機，被打懵了。
腦海里一片空白，只餘下兒時記憶里那個抱著他騎大馬的父親......
看著眼前這個無能狂怒的男人......他難以接受，這個人，真的是當初那個疼他愛他的父親嗎？
原來時間，真的會改變許多。
等他反應過來時，司錦年已經丟下那句侮辱人的話，憤怒離去了。
楚夕月眉頭緊皺，司硯自己都這樣了，第一反應......竟然是跟她道歉？
她深深嘆了口氣，關掉水龍頭，抽了兩張餐巾紙，替司硯擦去手上的水珠，輕聲安慰：「我沒事，倒是你......」
司硯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抬頭甩了一下劉海，露出他那雙褐黑色的明亮眼眸，笑了笑，「好巧，我也沒事。」
他笑得燦爛，仿佛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看到司硯強顏歡笑，楚夕月心裡莫名堵得慌。
她從司硯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明明內心苦悶，可面對別人時，總是展現出笑容，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內心早已千瘡百孔......
這種壓抑的情感，楚夕月再熟悉不過了。
倏地，她腦海里出現了她第一次來司硯家的那天晚上，她跑來給他送蛋糕，那時候的他，似乎也是這般壓抑的情緒。
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台階上吸菸......
那天的他......又是為什麼不開心？
心裡又起了一股邪火，想要給他一個擁抱，安慰安慰這隻受傷的「小狗」。
不僅這樣想著，雙手也幾不可見地動了動......
但猛然間......司硯的那句「朋友，你休想占我便宜」在她腦海里迴響起來。
楚夕月抿了抿唇，雙手輕輕握了握拳，緩緩放下。
轉身向外走了幾步，打開冰箱冷凍室的門，楚夕月熟練地從裡面拿出一根雪糕，繼而「砰」地關上冰箱門。
三兩步，又回到了司硯面前，將手裡那根雪糕遞了過去。
見司硯似乎有些不解，楚夕月「啪」一下將雪糕拍在了司硯臉上......
司硯：「......」
他現在是明白楚夕月的意思了，給他臉上消腫，但她有必要拍過來嗎？司硯感覺自己仿佛又挨了一巴掌。
這一瞬間，空氣似乎都凝滯了。
天地良心啊！
楚夕月真的是輕輕拍過去的！
但她沒想到，這雪糕的包裝袋碰到他的臉，竟然能發出這麼響亮的聲音！
尬笑了一聲，楚夕月轉身走出了廚房，「啪嗒」一聲關了燈，又「咚」地鎖上了門。
隨著門漸漸關上，客廳透進來的亮光消失殆盡，司硯被置於一片黑暗中。
司硯唇角彎了一彎，有些失笑，楚夕月這是......給他留獨處的時間？
怕他忍不住哭出來？
說實話，今天要是沒有楚夕月，他猛地經歷這一遭，怕是一整晚都要emo，但今天有楚夕月，他覺得......似乎也沒想像中那麼糟糕。
司硯有時候真的覺得挺奇怪的，他現在的生活和之前相比，明明就只多了個楚夕月而已......
為什麼單單只多了一個她，他的生活，卻熱鬧了千倍萬倍不止呢？
熱鬧好啊......
司硯的心情其實已經沒那麼低落了，他現在完全可以走出去，直截了當地告訴楚夕月，他已經沒事了。
但是這樣一來，她肯定就要離開了。
這樣一想，他突然覺得，不能辜負她的一片心意。
隔著門相處......呵，似乎也不錯。
司硯用雪糕冰敷著，笑著走向廚房門，隨後緩緩倚靠在門上。
—
司淇被沈碧萍抱上了車，似乎是感受到了晃動，他悠悠轉醒，一看到是親愛的媽媽，睡意朦朧地問：
「媽媽，你跟哥哥說了嗎？」
司淇的心思很敏感，從上周司硯主動找他開始，他就覺得，沒準可以說動司硯回家裡住。
當然，這件事由他開口，成功的概率幾乎為零，畢竟他只是個小孩子。
於是，他就把希望放在了沈碧萍身上，只要她在爸爸和哥哥之間斡旋，那哥哥肯定能回家團圓。
沈碧萍當然是一口應下，但有個前提條件，就是問司淇為什麼這麼喜歡司硯，明明都沒見過多少次。
司淇支支吾吾，這才將司硯之前替他教訓李海晨的事，告訴了他最信任的媽媽，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沈碧萍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司錦年。
畢竟，他爸爸可不會允許他跟李海晨起衝突。
可誰知，沈碧萍明明在司淇面前答應得極為爽快，轉頭，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司錦年......
這不，司錦年一下子就將這件事，和他這兩年受到的冷遇聯繫到了一起......
官場上的中年男人，最在意的就是權勢了......
只要是影響自己的仕途，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那也是不可原諒的！
「說了，但哥哥沒同意。」沈碧萍這樣說著。
她說完，司淇的臉就皺了起來，似乎是失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