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充斥的藥水味顯然要更加濃烈，時令不適的伸手捂了下口鼻。

  這裡的地窖不像時令想像中的那樣寬闊，而是由許多個房間構成的。

  時令站在原地，不遠處的一個房間裡傳出光線，那應該是手電筒照出的光。

  【玩家，boss肯定在那個房間裡。】

  時令深吸一口氣後就走了進去。

  他已經做好了的足夠的心理準備，比照著劉強的模樣，時令能想到齊河一定會更加慘烈。

  然而裡面的一切沒有時令想像中的那麼糟糕。

  這裡面是個手術室，但一切都很簡陋，像是舊電影裡面臨時搭建出來的攝影棚。

  宮敬升的手裡握著手術刀，正輕輕抵在齊河的胸口處。

  齊河裸露著上半身，一臉呆滯的看著照在他頭頂的燈光。

  對於時令的到來，宮敬升顯然是詫異的。

  他緩緩放下手裡的手術刀看向時令，緊蹙著眉頭並未出聲。

  時令多看了眼躺在手術台上的齊河，他不由的會想，自己以後的結局會不會也是這樣的。

  這樣想著，他的心裡也升起一股子惡寒。

  寂靜的手術室里，兩人四目相對，久久也未曾有人率先開口說話。

  時令不知道該說什麼，宮敬升眸底的情緒也越來越冷。

  時令並不想開口說話，但是著壓抑的氛圍叫他生理性的不適，四周的寂靜像是要將人淹沒似的，時令急需找到一個支撐點讓他感受到，此刻的他還是活著的。

  他看著宮敬升明知故問道，

  「宮敬升。。。你在做什麼？」

  說罷，時令的喉嚨開始傳來尖銳的疼痛感，一切都顯得乾澀無比。

  時令的聲音就像是寂靜湖面上墜落的一個石頭，雖然了點波瀾，卻也很快消失。

  屋子繼續回歸平靜，時令有點受不了的做著吞咽的動作。

  良久良久，宮敬升才做出些許反應，他像是嘆了口氣，然後放下手裡的手術刀，繼而粗暴的撕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寂靜了片刻後，他面容帶著明顯煩躁的走向時令。

  時令見狀，害怕的往後躲，然而宮敬升的速度顯然更快，他伸手拉過時令，重重的將人抵在牆上。

  隨後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手銬。

  這大抵是時令有生之年頭一回見到真實的手銬，他用力的掙扎著自己的手腕。

  然而他越是掙扎，宮敬升的怒意就更甚。

  下頜傳來劇烈的疼痛，時令眼眶裡被疼出一圈眼淚。他無助又膽怯的被迫直視宮敬升的眼睛。

  宮敬升壓抑著情緒，低聲道，「時令，不要一次又一次的挑戰我的底線。」

  明明是帶著命令意味的話，但時令卻感受不到那種命令感。但他也分不清宮敬升的話里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

  時令恐懼的看著宮敬升，他整個人被宮敬升牢牢控制著，根本不能一絲動彈去做出回應。

  宮敬升話落，又沉默了許久後才將那手銬的一端拷在時令手腕上。

  鎖聲落下的那一刻，時令甚至聽到了所謂絕望的聲音。

  他哀求的看著宮敬升，「宮敬升，別這樣。」

  然而時令的話並未叫宮敬升心軟，他顯得粗魯的伸手拖著時令往一旁的鐵欄處走去。

  時令見狀不斷哀求道，「別這樣，宮敬升，求求你了，別這樣。」

  直到鐐銬的聲音再次落下，時令心中的最後一道生機也像是被澆滅般的死寂。

  「好時令，乖乖把眼睛閉上，心中默數一百下，一切就都過去了。」

  宮敬升的話落在時令耳邊，完全就是惡魔的低語。

  眼瞧著宮敬升打算轉身離開，時令甚至都沒有做出思考的，條件反射的一把抱住他。

  此刻的宮敬升身上，不是熟悉的冷香味，又是那股子刺鼻的藥水味。

  時令默默流下眼淚，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眼淚是因為什麼流下來的，總之他就是覺得特別想哭。

  他抱著宮敬升的力氣很大，大到即便是宮敬升想要掰開時令都需要使出很大的力氣。

  「宮敬升，我們就這樣好好的離開這裡吧，別去對齊河做什麼，求求你。」

  殺人這種事情太恐怖了，時令無法接受自己的身邊存在一個殺人犯。

  沾染了鮮血的雙手，這輩子都是無法洗乾淨的。

  「不是說好的十點嗎，我們就這樣走吧。」

  眼淚浸透了宮敬升的衣裳，他眼底的陰霾也漸漸化開，他動容的低頭看著懷裡的時令。

  「宮敬升，求求你了。」

  懷裡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哀求他。

  宮敬升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人，但是他從來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個好人，但是面對時令的哭泣，他是心疼的，他可以殺很多人，但是並不喜歡懷裡的人有這樣無助的哭泣聲。

  像是度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的時光，時令哭泣的聲音都沙啞起來。

  「求你了，宮敬升。。。」

  宮敬升最終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緩緩伸手輕撫著時令的後背。

  森冷的語調也變得溫和了許多，「好。」

  【天吶，玩家，boss剛才是不是說了，好。】

  時令哭紅的眼睛也帶著驚訝的看向宮敬升，像是終於得到救贖的信徒，又不相信自己此刻得到了神明的救贖。

  宮敬升伸手輕拭著時令臉上的淚水，「走吧，我們回學校。」

  時令怔怔的注視著面前的宮敬升，直到002的提醒他才木訥的點頭回應。

  。。。

  一切太過突然，時令沒想到這麼輕易的就可以成功了。

  宮敬升溫柔的幫時令解開手銬，然後緩緩將人抱起。

  雖然也不知道宮敬升為什麼這麼喜歡把他抱起來走路，但是他現在確實手腳無力。

  走過那間手術室的時候，時令有看到齊河投射過來的感激的神情，那個被關在籠子裡的劉強還是和之前一樣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當兩人走出那扇鐵門的時候，12點的鬧鐘終於響起。

  【玩家，得救了。】

  時令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

  像是被救了，又像是沉入了新的湖底。

  。。。

  車內，時令無力的靠在椅背上，那種像是浸透人心的恐懼感，即便到了此刻依舊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

  反而是一切歸於平靜後，剛才那一切的經歷都顯得更加恐怖了。

  劉強被關在鐵籠里的畫面，齊河躺在手術台的畫面。

  一幕一幕的不斷重複在時令腦海里，明明是夏天，但時令卻冷的渾身顫抖。

  他有種不願意面對現實的奇怪的心理，他甚至都說不上來自己要面對的現實是什麼。

  時令想到了，002說過的，只要他打開了那扇門，就再也無法直視宮敬升了。

  時令頭痛的閉上眼睛，他想著就這麼睡過去好了，或許一覺睡醒，一切就都好了。

  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宮敬升的人設，那一切都只是這個人的人設罷了，而且這裡也只是一個遊戲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時令才陷入昏沉的夢鄉中。

  直到再次被那觸目驚心的畫面驚醒。

  時令驚嚇的，大喘著粗氣坐了起來。

  眼前的畫面由一片漆黑漸漸變得明朗，耳鳴聲也漸漸消失。

  「做噩夢了嗎？」

  是那個熟悉的聲音，時令驚恐的看了過去。

  燈光下，男生眉目溫和的帶著關心的打算伸手摸一下時令的額頭。

  但是時令條件反射的避開了。

  等看清男生眼底的情緒變化，時令才緩過神來乾澀道，「嗯，醒了。」

  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現在待得環境，他們已經回到宿舍了，他正睡在宮敬升的床上。

  宮敬升又換上了那身老頭衫和大褲衩，看來是剛洗過澡，空氣中也沒有那股子刺鼻的藥水了。

  時令努力平復著情緒，小聲道，「我剛才做噩夢了。」

  宮敬升聞言，臉上也再次掛起了溫和，他繼續伸手去摸了下時令的額頭，溫聲道，「做了什麼噩夢，怕成這樣。」

  時令緩了口氣道，「噩夢太可怕，醒來就全都忘了。」

  宮敬升輕笑道，「好，雖然浴室停水了，但我用熱水壺燒了很多熱水，要洗個熱水澡嗎？」

  時令覺得自己是該洗個熱水澡的，因為他到現在的四肢都是冰涼的。

  他點點頭，「嗯。」

  宮敬升緩緩起身，「衣服已經幫你收拾好了，我現在幫你倒熱水，你直接進來就好。」

  【boss不會又要幫你洗澡吧。】

  時令呆呆的看著宮敬升離去的背影。

  說起來，他真的無法預測宮敬升的每一個行為。

  時令現在並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想別的事情，他掀開被子下床，也沒有過多的猶豫就走進了洗漱間。

  宮敬升只是和他簡單交代了幾句話後就出去了，這讓時令不由鬆了口氣。

  他伸手感受了下水溫，又看了眼架子上的換洗衣裳，一切都是那麼的剛剛好。

  他緩緩坐進熱水桶的時候，也有一瞬間的恍惚，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劉強並沒有被宮敬升關在籠子裡，齊河也沒有被綁在手術台上。

  然而那種無名的恐懼感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向時令強調一件事情，那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那個別墅里還有他錘壞的電閘。

  【玩家，boss就是這樣的人設。】

  時令埋低了自己在水裡的位置，『知道。』

  時令從洗漱間出來的時候，宮敬升已經取出吹風機站在他的座位旁等著時令了。

  時令站在原地看了會兒宮敬升後才緩緩踱步過去。

  「謝謝。」

  時令坐到椅子上，宮敬升溫柔的用毛巾擦拭著時令頭上的水珠。

  語調難辨的說道，「我記得，我們之間花費了好久的時間才不會說謝謝了。」

  宮敬升的話叫時令心中一沉，其實他也不記得是從什麼開始，面對宮敬升的幫助他幾乎不再說謝謝了。

  他握了握拳頭，很想說些什麼緩解一下此刻的氣氛，但久久也未能說出些什麼。

  直到吹風機的聲音響起，這個屋子才不顯得那麼低沉。

  時令的頭髮吹乾後，他下意識的想要說聲謝謝，幸虧反應及時才沒有把那句謝謝說出口。

  他只是低著頭默默的坐在電競椅上，感受著身後人在收拾東西發出來的嘻嘻索索的聲音。

  時令暗暗給了些自己鼓勵，他轉頭看向宮敬升，竭力的在臉上掛出平時該有的微笑。

  「宮敬升，已經很晚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宮敬升聞言，眉眼之間的溫柔明顯更深了，他緩緩彎腰，在時令的額頭上留下一個輕柔的吻。

  「嗯，好，早點休息。」

  睡覺的時候宮敬升也沒有非要和時令睡在一起，時令是慶幸宮敬升能在這種時候彼此之間一點距離的。

  【玩家，說起來，我們到現在也沒問boss為什麼非要在12點之前殺了齊河。】

  時令默默嘆了口氣，『以後再說吧。』

  他現在最大的問題大概就是想著，要怎麼繼續和宮敬升好好相處下去。

  夜裡，時令再次被噩夢驚醒，他無力的坐在床上，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玩家。。哈~~~你還沒睡著吶。】

  時令，『睡著，又被驚醒了。』

  【那要我放手輕鬆的音樂助眠嗎？】

  『放吧。』

  他現在腦子亂的很，急需要一些東西能幫他舒緩一下，先下音樂大概就是最好的東西了。

  舒緩的音樂徐徐奏響，時令的神經也放鬆了不少。

  然而這音樂放著放著就變成了002的呼嚕聲。

  時令絕望的睜開眼睛。

  。。。

  第二天，時令一直睡到下午兩點才醒，而且又是被噩夢驚醒的。

  【玩家，你終於醒啦。】

  時令揉了揉腦袋，『托你的福。』

  【嘻嘻，不過是放首音樂的事情，玩家你還喜歡聽什麼歌的可以都告訴我，我提前幫你下載，以後你想聽啥我都能放，在放音樂這種事情上，我巨智能，直接秒殺那些音樂軟體一大片。】

  『。。。』

  時令看了下床下，宮敬升已經不在宿舍了。

  【boss一大早就出去了，大概已經有五個小時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這大抵是第一次預警後，時令第一個沒有因為見不到宮敬升而恐懼的早晨了。

  他渾身透著無力的從床上下來。

  在洗漱間裡簡單洗漱一番出來後，手機上正顯示著有人來電。

  時令走過去拿起手機，是顧青遠打來的電話。

  時令接通電話，那頭很快傳來顧青遠悠閒的聲音。

  「小時令，我媽給我寄了一箱家裡滷的牛肉，你要吃不，我給你送去些。」

  誰能想到，在接通這個電話的前一晚，時令還還徘徊在生死時刻中。

  聽著顧青遠的話，時令的情緒也放鬆了很多。

  「嗯，約個時間我去拿吧。」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