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景煜從前天就壓著火氣，他做不到息事寧人，可也不能跟老爺子直接吵起來。
本來想找個機會跟老爺子好好談談，可眼下老爺子又在自己面前說芊芊壞話，這他還能忍下去嗎。
當然不能！
厲景煜這個人，打小就護短，在外面護親人，在家裡護妹妹，然後在全世界面前護著尹芊芊。
厲楠川聽到他這話就瞪圓了眼睛，老爺子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麼懟過。
還叫他多讀書看報！
「厲景煜，我看你現在是要上天。」林之嵐瞪了厲景煜一眼，「怎麼跟爺爺說話呢？」
她雖然堅持小孩放養，但尊敬長輩是最起碼的。
厲景煜用舌尖抵了抵上顎，「那你們怎麼對我媳婦兒的？」
林之嵐一滯。
厲楠川渾濁卻不失鋒利的眼眸里全是冷意，扛過幾十年世事浮沉的彎曲背脊顯得沉重而滄桑，「她想要你死，我打她還打錯了？」
「是我自己不願意截肢。」厲景煜認真道。
「那你就樂意去死？」厲楠川怒聲開口。
厲景煜：「跟截肢比起來，是。」
厲楠川喘著粗氣，胸膛不停地起伏，他抬手指著自己的腿，「那我是不是要去死了！」
厲景煜眉頭皺緊。
厲楠川撐著拐杖起身在病房裡走了兩圈，他看了厲景煜幾眼，想罵他，最後又全部咽了回去。整個人染了一身難以言喻的苦澀。
他拖著這條瘸腿過了大半輩子，起初他也想死，傲氣了一輩子，突然成了殘疾人，是人都會想死。
可時間長了，他怕了。
他身上有太多是放不下去的責任，他有父母有媳婦兒，還有兒女，這些人都得靠他去養活，他憑什麼死。
這麼苟活下去，就是一輩子。
可眼下，他最優秀的孫子告訴他，截肢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是該說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應該說少年人沒什麼擔子可真好？
反正就在那一瞬間，厲楠川突然就不想說話了。
他杵著拐杖，將背脊挺得筆直，然後一步一步走出了病房。
「老頭子！」鍾紅趕緊起身追了出去。
林之嵐口中也有些苦澀，她大抵能從老爺子最後一句話里感受出點什麼東西。她看向厲景煜，「厲景煜，說話過點腦子！芊芊跟爸都沒什麼錯，爸的做法可能偏激了一些，但那也是為了你好，你可以責怪他，但你不能直接往他心窩子裡捅刀。你是個成年人，連家人與自己媳婦兒之間的關係都平衡不好，你還結什麼婚。」
她說完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了出去。
老爺子犟了一輩子，這會兒不知道怎麼慪氣呢。
病房裡頓時只剩下三個人，厲妍眨了眨眼睛，有點尷尬。
「你們聊。」厲妍咳嗽了聲，「我去找陳嘉宇。」
她小跑著出去了。
好尷尬啊，這些人莫名其妙的就發脾氣。搞得最後就剩下她一個人在裡面當電燈泡。
她可不想被厲景煜按頭塞狗糧。
她走出去之後還順手關了門。
尹芊芊咬了咬下唇，感覺到厲景煜手心變得冰涼，她捏了捏他的手，「厲景煜。」
厲景煜故作輕鬆地看向她，朝她揚了揚唇，「沒事。」
尹芊芊看了他半晌，伸手就抱住了他，「沒事的，還是可以結婚的。我覺得你超好！」
她在他脖頸處輕蹭了一下。
厲景煜心底微顫。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超好還讓你被打。」
「那沒辦法嘛，又不能讓你從手術室里瘸著腿衝出來保護我。」尹芊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記著我可是為你挨過打的人就行了。」
她笑嘻嘻地看向他，那笑容跟抹了蜜似的。特別甜。
厲景煜揉著她的頭髮，有些粗糙的指腹擦過她的眉眼，「我肯定記得。」
他說完之後就將她推起來，「你把衣服脫了。」
尹芊芊一怔，臉上頓時紅起來，「不太好吧，你這腿……」她看了看他的腿，這不還瘸著嗎。
厲景煜皺緊眉頭，他抬手就捏了捏她的下巴，「想什麼呢？給我看看你的傷，快點。」
尹芊芊這才反應過來，臉上頓時燒得更紅。
哦，是她污了。
厲景煜見她不動，伸手就去抓她的衣服。
尹芊芊趕緊往後退，一雙杏眼瞪向厲景煜。
「耍流氓！」
厲景煜見她這個反應，眉頭皺緊，「很嚴重？」
「沒有，都已經好了。」尹芊芊撫了撫自己的手，然後笑眯眯地看向他，「你吃早餐了嗎？我去給你買。」
「過來。」厲景煜臉色有些沉，他朝尹芊芊抬手，「自己脫還是我來？」
他眉眼裡全是正經，看得她一愣一愣的，她抬手捂臉。
這個人怎麼連脫衣服都說得這麼蘇啊……
關鍵是他這個說脫衣服的人還半點綺念都沒有。
尹芊芊磨蹭過去，她伸手挽起自己的袖子，「真的沒事了，你看，全部都好了。」
她露出的那截手腕白皙纖細，若是往常，厲景煜必定心猿意馬一番，可現在他目光卻是一緊，看向尹芊芊的眼神越發的懷疑起來。
他撐起上半身，伸手就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懷裡拉過來，單手就去解她的衣服，尹芊芊下意識地慌亂掙扎，厲景煜抬手將她禁錮在懷裡，另一隻手想去拉她，動作太快沒收住手上不小心就碰到了她的手臂。
他力氣大，尹芊芊當時就倒吸了口涼氣。
厲景煜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伸手強行將她的外套脫了，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袖子卷了起來。
看到她手臂上的那個紗布，他一怔，「爺爺打的？」
尹芊芊抿唇，搖頭。
厲景煜深吸了口氣，「尹芊芊。」
「我錯了。」尹芊芊立刻去抱他，厲景煜直接將人拎開。
他冷著眼眸看著她，「怎麼弄的？」
「不小心啊……」尹芊芊垂著眼眸，不敢抬眼。
厲景煜心裡憋著口氣，他才走了多久，她就給自己留了這麼多傷。
想朝她發火又捨不得，厲景煜只能猝然鬆手，將臉側到一邊，一拳打在床上，床板發出哐當一聲響。
尹芊芊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