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楠川聲音極其嚴厲。

  程深微微抬眼，諱莫如深地朝尹芊芊看去。

  尹芊芊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厲先生，你知道什麼叫非物質文化遺產嗎？」

  她說完在厲楠川懵逼的表情中，又接話道：「或許我應該說您知道中國傳統文化嗎？」

  「尹芊芊！」厲楠川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尹芊芊這是在埋汰他了。

  尹芊芊：「弘揚傳統文化增強民族凝聚力，人人有責啊，厲老將軍。」

  厲楠川沉著眉眼，氣息有點不順暢。

  他其實對尹芊芊的印象並沒有那麼差，甚至說是在某些方面還高看尹芊芊一眼，比如她在他面前，從來沒有怯過場。

  可這樣的高看並不足以讓他能夠接受尹芊芊當他的孫媳婦兒，畢竟她的家世，學識，哪一點能跟他孫子相提並論？

  「你跟我說弘揚傳統文化，小丫頭，有自信是好事，但是你還不夠格。」厲楠川敲了敲桌面，「以後你不准再來這裡，一個大姑娘在外面拋頭露面，丟的是厲家的臉。」

  他一句話幾乎就判定了尹芊芊的死刑。

  尹芊芊嘴唇微顫，她深吸了口氣，「厲老先生，這是我的工作，我覺得你沒有權利剝奪我的工作吧。」

  「工作工作，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讀書！」厲楠川氣的胸口上下起伏，「真不知道景煜看上了你哪一點，要是你沒考上大學，景煜他……」他後面的話沒說出來，萬一厲景煜鐵了心的要娶尹芊芊怎麼辦。

  難道真要娶個連大學都沒讀過的女人？

  尹芊芊微頓，她突然就腦補出來了厲楠川沒說完的話，她扯著嘴角笑起來：「那真的很抱歉，我不用讀書了。」

  「什麼？」

  尹芊芊看著厲楠川那張不耐煩的臉，她心底的戾氣越來越重：「我被開除了，厲老將軍聽明白了嗎？所以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好好賺錢。」

  「開除？」厲楠川一巴掌拍到桌面上，幾乎是震怒著看著尹芊芊。

  尹芊芊微微頷首，「是的，沒錯。厲老將軍現在是不是更看不起我了？沒關係，你儘管看不起吧。」

  她說完之後往後退了一步，「厲老將軍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再見。」

  話音落下，她轉身就走。

  厲楠川在身後將桌面上的杯子狠狠地砸到地上，發出一連串噼里啪啦的聲音。

  「沒教養！厲景煜要是敢娶你，除非我死！」

  尹芊芊背脊一僵。

  她皺著眉頭走了出去。

  衝動是魔鬼。

  她好像又要讓厲景煜為難了。尹芊芊抿了抿唇，出了餐廳就去外面的商鋪給厲景煜打了個電話，但是那邊依舊沒人接。

  尹芊芊按著胸口，她漫無邊際的想，如果厲家實在不同意，她跟厲景煜也可以不結婚。

  她跟厲景煜本來就不需要婚姻作為維繫。

  想到這一點，尹芊芊立刻放下心來。

  厲老將軍應該不用死了。

  =

  厲楠川在包廂裡面發了好大一通火，最後拿出大哥大要給厲景煜打電話。

  結果對方並沒有接聽。

  程深坐在厲楠川對面並沒有攔著他。

  老年人要是不讓他發火，萬一憋壞了怎麼辦。

  只是……程深從窗戶邊往下看去，看到尹芊芊挺直的背影。

  程深眼神輕晃，如果把尹芊芊帶回京都的話。

  她一定會發展的很好。

  程深斂下眼眸，終於開口：「厲爺爺，別生氣了。」

  想通之後，尹芊芊腳步都輕快了不少，晃悠悠竄回家，老遠就聽到屋裡在吵。

  平日裡謝小芳一家欺負榮光欺負芊芊，尹軍不護著就算了，現在芊芊都給人欺負到這頭上了，尹軍只想著讓她閨女去幹活賺錢，不想著怎麼給澄清，這日子沒法過了！

  「尹軍，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讓芊芊去廠子裡幹活，那我們就離婚！」夏曉霞是給氣炸了。

  她一回家，尹軍拉著她喊她去買菸酒，真想把閨女往廠子裡推。芊芊成績那麼好，不讀書去廠子一輩子累死累活，能有什麼出路？

  「夏曉霞你瘋了。」尹軍就沒想過夏曉霞會跟他說出離婚這種話。

  這年代，女人要跟男人離婚，跟打男人的臉有什麼區別？

  尹軍臉色變了又變，「離了婚，我看你怎麼活！」他放下狠話。

  夏曉霞給氣笑了，她掉頭進了房間，搗鼓著把這些日子賺到的錢拿出來。甩手全砸到尹軍臉上。

  「姓尹的我告訴你，我就是帶著榮光芊芊去討飯，也不用你養活！」

  尹軍被她用錢給砸暈了。

  他看到了什麼？他看到了一堆的錢！他這輩子手頭就沒有捏過這麼多錢，夏曉霞竟然一把就給他砸出了這麼多。

  尹芊芊推門衝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爸跟個木頭人似的，手裡捏著兩張票子，眼珠子都給瞪圓了，傻了似的。

  她媽插著腰指著她爸的鼻子，罵得麻溜，頓兒都不帶打的。

  看到尹芊芊回來，夏曉霞才停止了罵聲，「芊芊。」那一聲悽厲的，把尹芊芊心都給嚇漏了一拍。

  夏曉霞過來就給她狠狠抱住，眼淚不要命的往下掉。

  尹芊芊心一軟，狠狠咬了把舌尖才控制住，沒讓自己跟著哭。

  她冷漠地朝尹軍看去，眼神里冷的出奇。

  尹軍喘著粗氣還在罵罵咧咧。

  「還不要我養活，沒了我，沒了我你能幹什麼！」尹軍慌張地將錢拍到桌子上。

  他不停地喘息，止不住的惶恐。

  他沒想跟夏曉霞吵成這樣，他們結婚這麼多年，除了平時爭執兩句，這樣的大吵還是頭一回。

  夏曉霞哭成這樣更是頭一回。

  「爸，你就這麼想把我送去印刷廠嗎？」尹芊芊聲音有點顫。

  尹軍赤紅著眼睛看向她，「你不去印刷廠那你能做什麼，啊？印刷廠是國企單位！你只要進去了，這輩子至少餓不著你！」

  尹芊芊咬著下唇，「我不去。」

  「尹芊芊你到底在想什麼！」尹軍一巴掌拍到桌面上，「我們不能管你一輩子的，難道你還想直接嫁給厲景煜，嫁到厲家去當少奶奶嗎！」

  「我為什麼就不能自己有出息？」尹芊芊被他刺激的頭皮發麻。

  尹軍哽了一下。

  他突然就想到尹芊芊下午走之前跟他說的那句話。

  尹芊芊把夏曉霞扶著坐下，紅著眼睛看向尹軍：「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把我看的這麼低，把厲家又看的那樣高。我就算不去工廠，我也能養活自己，我就算嫁給厲景煜，那我也配得上他。」

  「尹芊芊！」

  「你要是現在想把我們趕出家門，我現在就帶著我媽跟榮光去收拾東西，如果你不想，那你別說話了。」尹芊芊錯開視線。

  她彎身把錢全部撿起來，然後走到夏曉霞身邊塞到她手裡，「媽，你收好。今天晚上你跟我睡。」

  尹軍氣的發抖，他還想再吼兩句，可一口氣剛提上來，就對上了尹芊芊那雙淡漠赤紅的視線。

  那一瞬間，尹軍突然察覺到，尹芊芊剛剛說的那番話不是嚇唬他的。

  他要是再多說幾句，尹芊芊絕對能幹出收拾東西立馬走人的事。

  尹軍喘著氣，「我管不了你，總有你後悔的那一天！」

  他扔下這句話就衝進房間。

  尹芊芊抬手抹了抹眼睛，「媽，你先去休息會吧，我去做飯，榮光馬上就要回來了。」她說著就進了廚房。

  天大地大，沒有她弟弟長身高的事大。

  夏曉霞呆滯的坐在沙發上，又狠狠砸了兩顆眼淚下來。

  她女兒，真的長大了。

  突然之間，夏曉霞都覺得她跟尹軍才是胡鬧的那個。

  第二天一早尹軍就去印刷廠了。

  學校里，尹芊芊的事情不用傳，全校就已經知道了。

  尹芊芊早上沒去上課，班上的流言蜚語不逕自走，什麼版本都有。

  周雯在家裡休息了一天，臉上沒那麼腫了才到了學校，到了學校之後才聽說尹芊芊居然被開除了！

  她捂著臉，有點難以置信。

  「是校長當著全高三年級的面宣布的。」李笙小聲說著。

  李笙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麼心情，她覺得尹芊芊有點慘。

  好不容易斗過了老師，成了全班第二，結果就這麼被開除了。

  周雯微微頷首，眼眸輕轉。

  「誒，雯雯，你臉怎麼了？」李笙突然看到周雯紅腫的臉，她嚇了一跳，班上不少同學都朝她看了過來。

  周雯立刻捂住臉，一股熱氣從脖頸開始燒上來，她慌張地開口：「沒事……我前天晚上摔了一跤，所以昨天不是請假了嘛。」

  「摔這麼嚴重啊。」李笙自顧自的念叨了一句。

  周雯咬了咬下唇，想給她兩耳光。

  她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被自己的父親打了，這對於她來說，是極其丟臉的一件事。

  「天太黑了，沒看到。」周雯尷尬的笑了笑，隨後她將話題揭過去：「對了，芊芊為什麼被開除啊？是不是因為……她考試作弊啊？」

  楚軒昨晚上一晚上沒睡覺，他爸說這兩天就能把事情給處理好。以至於今天他來得有點晚，結果一來就聽到周雯落井下石的言辭，氣得他拎起手裡剛買的豆漿，隔空就砸到周雯臉上。

  豆漿還是熱的，砸過去的動作直接讓豆漿盒子碎裂開，熱豆漿灑出來噴了周雯一臉，李笙臉上都濺到了。

  「你他媽再亂說一句！」楚軒頂著兩個黑眼圈，髮絲有些凌亂，眼神狠厲，豎著食指隔空指著周雯鼻尖，駭人得很。

  周雯慢半拍才感覺到臉上的疼痛和灼熱感，「啊」的一聲叫出來。

  「楚軒，你幹什麼，幹什麼，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楚軒那力道可不小，周雯臉上本來就紅腫，現在又被這麼一燙，疼的她想哭。

  李笙也嚇死了，「雯雯……」

  後面的同學都不敢進來了。

  楚軒一步一步逼近，周雯嚇得整個人都在顫抖，連動都忘了動。

  周雯原本是不怕他的，楚軒在班上發脾氣的次數少之又少，而且男生也不好對女生動手。

  但此刻，她的身體在顫抖，她甚至有種想拔腿逃跑的衝動。

  已經在教室的蔣舟兩個大步衝過來把楚軒給攔住，「楚軒你幹什麼，瘋了嗎！」

  有人幫忙，周雯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底氣，腿腳也不打顫了，身子也不抖了，兩隻眼珠狠狠瞪向楚軒，嘴上卻說得委屈極了，「楚軒，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哪裡惹你了嗎？」說著竟然還想哭了。

  楚軒目眥盡裂，他壓根兒就沒看蔣舟，手更沒有放下，「有本事你就哭。」

  周雯一下子就不敢哭了。

  蔣舟覺得有點頭疼，「楚軒，你有必要為了一個尹芊芊這樣？而且她是什麼人你應該最清楚吧，剛剛周雯說的也不算有錯，難道你真覺得一個學渣想逆襲成學霸就逆襲成學霸？」

  他本來就對這次的排名表不滿意，怎麼他就突然從前三跌出來了，拿著成績回去的時候，他爸還把他罵的狗血淋頭。

  昨天尹芊芊被校長罵的時候他就在想，尹芊芊是不是作弊被抓到了，只是學校不好說，才給她安上了這個罪名。

  但他不能說，現在班上的人因為李玉的事，對尹芊芊有好感的比比皆是。

  朱橋在後面跳起來：「蔣舟，你他媽什麼意思啊。」

  楚軒不怒反笑，「哦，那你覺得自己就天下無敵咯？」他到底沒看出來，這蔣舟也對尹芊芊的成績不滿。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李笙在旁邊也有點氣，她覺得楚軒怎麼總幫著尹芊芊，平時她多跟楚軒說兩句話楚軒都要發火。

  李笙不禁也壓低了聲音跟著一陣的抱怨，「學渣能不能逆襲成學霸，問問班上倒數幾名不就知道了嗎。」

  她語氣輕蔑，這一句話下去就把班上大部分同學給得罪了。

  這不擺明了嘲諷成績不好的學生嗎？

  「也不能這麼說……」楊琪突然小聲說了一句。

  周雯在旁邊聽到這句突然一怔。

  馮琦剛剛走到教室門口，看到裡面鬧哄哄的一片，臉就黑了下來。

  「都給我坐好！」

  周雯垂下頭，立馬做出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

  那樣子好像挺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