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地下棋牌室。
風扇在大圓桌上方，呼啦啦的轉悠著，驅散了悶熱和煙霧，卻驅散不了每個人身上的緊張情緒。
亮如白晝的燈光打在蘇偉的臉上，正值年輕的他，眼底青黑，紅血絲像是蜘蛛網一樣攀爬在他的眼白上。
在這個分不清黑天白天的小屋子裡，他已經不眠不休玩三十多個小時了。
身體疲倦，大腦亢奮。
「二十一！二十一！」他握著拳頭，一頭汗地站在蘇壯壯的身邊加油鼓勁兒。
桌上氣氛緊張，所有人都在盯著蘇壯壯手中的撲克牌。
蘇壯壯用手指一點點地抿著牌，慢慢掀開，手中一共四張牌。
他亮出來的第一張是9，第二張是5，第三張也是5……
玩的是盲猜點數，二十一點最大，若是手裡的牌超出了二十一點，就是爆了，直接出局。
眼下牌桌上除了他們的六家，最大的點數是二十，他們只能看出二十一，才能贏下這一局。
所以蘇偉目光如炬地喊著，「2！2！」不如方才聲音那樣大，而是很小聲，帶著對上蒼的乞求。
蘇壯壯麵部肌肉抖了抖，做著深呼吸，閉上眼睛，翻開最後一張牌，用力摔在了桌面上。
是一張紅桃三。
「啊——呀！」
蘇偉痛苦的雙手捂面，撲通跪在地上，絕望的抱頭。
就差一點！
對面心懷鬼胎的幾家互相對視一眼，默契笑笑。
接著有人把他們手邊的籌碼都收走，誘惑道：「兩位小哥，要不要再貸十萬？」
「行……」
「不用不用了。」蘇偉瘋狂擺手地把心有不甘的蘇壯壯給拽走了。
外面太陽剛落山，天是灰色的，蘇壯壯道：「你幹嘛啊？就差一點，下一把我們肯定能贏。」
「你知道我們現在欠多少錢了嗎？」
「多少？」
「六十萬！」
「……」
蘇偉腿軟的靠著路燈蹲在了馬路邊，搓著臉，頹廢道，「媽的，這麼多錢，我們要上哪裡去弄啊！」
蘇壯壯點了根煙，說，「也不多，咱倆一人還一半，一個人就三十萬唄。我管我姐要，我姐肯定是立馬給我了。」
蘇偉本來就煩，現在是心塞，「你有個好姐姐，我可沒有！」
「哈哈哈，你也是倒霉，倆姐姐都不寵你。」
「……你能別往我傷口上撒鹽了嗎？我都不知道我媽幹嘛要生蘇婉和蘇娟，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
「走了，我們再去玩一把，我有預感，咱倆肯定能開個二十一點。」
蘇偉猶豫不決，最後在蘇壯壯一聲聲「走吧走吧」的央求下，動搖了。
「就最後玩一把！」
嘴上這麼說著，再出來已經白天。
這回蘇壯壯也頹廢了。
因為兩人的債務從兩個六十萬，變成了一個人欠六十萬。
媽的，他們的手氣怎麼就那麼的差！
……
月底，蘇盼兒的火鍋店開張。
這天不巧趕上了周一，並且蘇婉上午還是滿課。
所以，蘇婉到的時候，已經中午十二點，店門口的熱鬧已經過了。
吃完飯的親戚們三五一夥地聚在一起聊天，蘇婉進門就先聽到了趙燕來得意洋洋的炫耀——
「我家娟兒也可能幹了，我家上廠子很多雜事都是她操持，弄得井井有條，是做生意的一把能手，有她這樣的女兒是我自豪。」
「我家老大？哎……我家老大不行，心術不正，不如她妹妹正直。」
王華美憑欄而坐嗑著瓜子，聽了趙燕來的話，正要開腔維護蘇婉，餘光掃到了樓下蘇婉的身影，她連忙探身招手。
「婉婉快來，這裡。」
蘇婉上到二樓，和認識和不認識一堆親戚打了個招呼，王華美挽著蘇婉的手臂，跟趙燕來炫耀女兒一樣的神態，向人炫耀著蘇婉。
「要說能幹，沒有人能比得上我家婉婉了。就說現在這些孩子，沒有成家前，哪個不都是靠父母？」
王華美自豪道，「我家婉婉就不是了。她高中就不花家裡一分錢了，上了清華後也是勤工儉學，自己賺學費和生活費。試問有哪個孩子比她省心和優秀？」
蘇婉笑著輕輕拍了拍王華美的後腰，示意她低調。
趙燕來這些年被這般都生活不錯的親戚們壓習慣了，如今好不容易得道了，就想各方面地在這群親戚面前找優越感。
而她又不看重這些。
「婉婉，你大學還打工啊，在食堂打雜嗎？」有好信的親戚問。
「不是，我在外面做服裝生意。」
趙燕來輕蔑地「嘁」了聲，然後不想讓人誤會地補充道，「就是在服裝店裡面幫著人賣貨的，說得好像跟她自己是老闆一樣。」
「婉婉，你當時要是不搞那種事寒了媽的心，你現在在家，高低也能像是你妹妹一樣真當個管事的人。」
「你別看你是上了個好大學，但在社會上接觸的人可是不如你妹妹。你妹妹昨天還和一個海外的大老闆談成一筆大生意，以後家裡廠子也是做上了出口生意……」
出口生意？那可是賺錢的大買賣！
各個親戚們不由露出驚羨的眼神。
然而還不等眾人捧場恭維，蘇娟就忍無可忍地拆台道：「媽，你能別誇大其詞了嗎？什麼出口生意，還不是因為錢總不肯給咱家供貨，還讓國內幾家供貨商串氣，不做咱家買賣，實在是沒辦法了，姐夫才找的國外供貨商。」
噗嗤——
周圍有人發笑。
趙燕來像是讓人扔在了熱油裡面滾了一圈，渾身通紅，冒熱氣，焦躁地扯了扯蘇娟，讓她閉嘴。
蘇娟不僅沒閉嘴，還挺了下胸脯，幫著蘇婉澄清道，「我大姐可不是在門店賣衣服的，她是在服裝公司，做的是文化人才能做的工作！」
趙燕來兩眼一黑，跌坐在長椅上，氣得胸悶氣短，說不上話。
瘋了……
她二女兒怕不是讓鬼給上身了！
蘇娟神清氣爽地說完後，星星眼地望著蘇婉，一副等她夸的乖寶寶模樣。
蘇婉壓根沒有看她。
而是笑著回答了身邊的人問在哪家公司上班的問題。
「你們可能沒聽說過，叫合美服飾。」
「哎呦！怎麼可能沒聽說過，都連著兩周的上報紙了。」
「我還在電視上看到GG了，說是在十月十號在C12頻道直播，請的好幾名港星我都特別喜歡！」
「婉婉，你們公司這場秀陣仗浩大，你到時候是不是也會去？那你有沒有機會能給姑奶向秋雅珍要個簽名照？我老喜歡她了！」
「好。」順手的事情而已。
女人開心得合不攏嘴，「我們老蘇家出了你這樣的好苗苗，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哎呦，老姑，你多大歲數還跟個小女孩似的追星啊。」趙燕來梳理好了心情。
雙腿交疊，牛氣哄哄的道，「不就是一場秀，剛好有人給我送了兩張入場券，還是第二排的位置，老姑你要是實在想去看，十號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