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微風無聲吹拂著山谷中的一切,飄墜的樹葉在空中輕輕打著旋,緩緩落到來人的腿邊。
白稚透過拂動的髮絲,慢慢順著對方漆黑的衣衫向上望去。
「看來我一直以來的猜測都是對的。」
青年身姿挺拔,清俊的眉眼波瀾不驚。
「……抱歉,姜大哥。」
白稚認命地放下手。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會再對姜霰雪的出現感到懊惱了。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姜霰雪專克她,她怎麼逃都逃不掉。
更何況姜霰雪早就對季月的身份有所懷疑,這種情況下他會格外留意他們的行動也也可以理解。
白稚心中有愧,也不打算再隱瞞。
不過如今這種情況也根本隱瞞不了就是了——除非一併殺了姜霰雪。
這種喪心病狂、忘恩負義的事她可做不出來。
她不知道的是,姜霰雪之所以會第一個出現在這裡,並不是因為懷疑他們,而是因為擔心她。
將谷里的迷陣加固重構後,他和蘇木瑤等人便在山谷的入口嚴陣以待。
果不其然,臨近正午的時候,成群的羅剎真的出現了。
與羅剎一起進攻的,還有那個曾經在隱見村襲擊他和季月的白衣女子。
除此之外,還有少部分與司樞相同的半人半羅剎。
之所以沒有將他們與白稚相提並論,是因為那些半人半羅剎比起白稚要更偏向野獸。
他們和羅剎化的司樞一樣,戰鬥力雖然高於人類與普通羅剎,但和真正強大的羅剎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
用雲陰的話說,就是……失敗品吧。
在那之後不久雲岫便趕了過來。
他見蘇木瑤幾人動作太慢,香蝕草毒又已告急,一邊嫌棄他們遇事不夠靈活,一邊打開石蓮谷入口,將這些入侵者全都放了進來。
這之後的剿滅就輕鬆多了,羅剎與雲陰的手下一進入迷陣範圍便陷入了無盡的恐懼與混亂之中,雲岫幾人幾乎沒費什麼功夫,便像割韭菜一樣將入侵者一網打盡。
值得一提的是那個叫做桑瑾的白衣女子,她說什麼都要和姜霰雪一決高下,陷入幻境不但沒有削弱她的神智,反而令她越戰越勇。
雲岫說這說明了她心中執念便是戰勝姜霰雪,霰雪,你真是害人不淺吶。
姜霰雪:「……」
與桑瑾的戰鬥並不輕鬆,她一用劍,姜霰雪便看出她和自己用的是同一套劍法。
雲岫在一旁涼涼點評,「哦豁,她是雲陰的弟子。」
「我師父在哪裡?」
桑瑾眼神冰冷。
雲岫開玩笑道:「在通往黃泉的路上。」
「我殺了你!」
桑瑾聞言眉目一凜,頓時不冷靜了。
她提劍便向雲岫衝去,姜霰雪見狀立即擋下她的攻勢。
兩人十幾個來回下來,桑瑾逐漸氣息紊亂,轉攻為守,力量也減弱不少。
姜霰雪心裡一直記著此時谷里只有白稚季月兩人對付雲陰,雲陰身為萬人仰慕的通天國師,高深莫測,又與他的師父師承同門,只怕白稚會招架不住。
這樣想著,姜霰雪出招更為利落迅疾,將本就處於下風的桑瑾逼得節節敗退。
桑瑾被他打敗後,他將桑瑾交給雲岫,自己一人便馬不停蹄地趕往白稚與雲陰所在的方向。
沒想到見到的居然是這樣的光景。
出乎他意料的,他心底竟沒有生出半點訝異與憤怒,只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挫敗與後悔。
如果,如果他能早一點發現……
微風吹拂,將淡淡的血腥味送到姜霰雪的面前。
他看了一眼雲陰支離破碎的屍體,無動於衷地抬眸:「當初殺了金都孫家全府護院的人,就是你吧?」
曾經他也懷疑過季月,但那之後這件事便被白稚頂替了。
現在想來,以白稚的性格,的確不太做得出那麼殘忍的事。
原來她和季月早就相識了。
會有多早呢?
早在鹿元山上?
還是更早之前?
又或者,在雲陰開始囚禁羅剎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相互依靠了……
想到這裡,姜霰雪忽然釋然。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他先遇到的白稚,如今看來,季月要比他早得多。
白稚是羅剎,季月也是羅剎。
白稚可以幻化成人,季月也可以。
他們兩個為了彼此而存在,為了彼此而活著。
而這一切,從一開始便與他無關。
也許真正該清醒的人是他才對。
遠方薄薄的霧靄漸漸消散,明亮的陽光直直地照射而下,有種撥雲見日的豁然開明之感。
白稚下意識抬手遮住額頭,餘光不經意掃過姜霰雪的臉,忽然看到他笑了一下。
不是那種幾乎看不見的淺淡笑意,而是真正寬慰灑脫的笑容。
看上去像是想通了什麼,又像是放下了什麼。
白稚呆呆地喚了一聲:「姜大哥?」
「怎麼了?」
姜霰雪收起笑,抬眸望向她。
白稚扭頭看了看仍是羅剎形態的季月,轉過頭來抿了抿唇,對姜霰雪懇切地請求道:「姜大哥,關於季月的事情……可以請你不要告訴別人嗎?」
季月看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姜霰雪:「你要我幫你們保守秘密?」
白稚連連點頭。
姜霰雪沉思了片刻。
「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白稚一聽有戲,連忙問道:「什麼條件?」
姜霰雪將視線轉移到季月的身上:「讓我和他打一場。」
白稚:「啊?」
……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要求!
「讓他跟我打一次,只要我輸了,我就替你們保守秘密。」
姜霰雪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很無理,甚至是極其沒有原則的。
季月是殺人無數的羅剎,本該將他抹殺,再不濟也應該將他關進監獄,使他永遠不能再接近人類。
但他忽然想起師父對他說的那番話。
於是他決定暫時放下原則與理智,僅此一次,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以季月的性格,應該不會拒絕他吧?
果然,雖然白稚有些猶豫,季月卻是興致高漲,一改之前意興闌珊的模樣,轉而變得一臉興奮。
「好啊,我正覺得雲陰那老東西太廢物,打得沒意思呢。」
白稚立馬瞪了他一眼:「你別瞎起鬨!」
「阿稚你放心,我是不會輸的。」
季月邊說邊露出尖利的小獠牙。
白稚:我是怕你下手沒有輕重啊!
「你不用擔心,這一次只是點到為止,不會打得你死我活的。」
姜霰雪淡淡地安撫白稚,右手已經慢慢按上腰間的劍柄。
白稚抬眸看看季月,又看看姜霰雪。
算了,既然他們兩個都有此意的話……
白稚無奈地長嘆一口氣:「說好了點到為止啊!」
「當然。」
兩道或冷靜或雀躍的聲音同時響起,不等白稚喊開始,二人的身影已經如疾風般瞬間襲向對方——
白稚又嘆了口氣,乾脆拖著雲陰的屍體,坐到一邊翻他的藥瓶去了。
這一場「切磋」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雖然最後的結果仍然是姜霰雪敗北,但季月身上也受了幾處傷,對他這個這個大怪物來說,能夠造成這樣的傷害已經實屬不易了。
更何況他現在還是羅剎形態,與人類的時候相比要更加兇猛敏捷。
白稚覺得能夠做到這樣,說明姜霰雪在人類里已經非常強了。
「怎麼樣,還打嗎?」
季月揮了揮爪子,看上去玩得還挺盡興。
真是難得。
身上同樣掛了彩的姜霰雪第一次呼吸急促,他調整好自己的氣息,然後收起劍,緩緩搖頭:「到此為止,再打下去他們就快過來了。」
他這是在提醒季月,儘快變回人形,否則等蘇木瑤和雲岫那邊的戰場結束,他們就該一起過來了。
白稚也反應過來這一點,連忙跑到季月面前,強硬地將自己的手腕塞進季月的嘴裡。
「快,快喝!再不喝來不及了!」
季月遺憾地撇撇嘴,雖然對變回人形這件事不以為然,但還是乖乖聽話,握住白稚的手腕專注地喝起血來。
姜霰雪移開視線,默默等待季月進食結束。
很快,白稚的血便起了作用。
連同之前脖頸處吸食的那些血液一起,在季月的體內遊走流淌。
他放下白稚的手腕,輕輕舔了下唇角的血珠,身體隨著他的進食開始產生肉眼可見的變化,從指甲到瞳孔,一點點變回清雋昳麗的少年。
「阿稚,我飽了。」
他饜足地眯起眼睛,像只曬太陽的懶貓。
「太好了……」
白稚終於放鬆地長舒一口氣,隨即雙腿一軟,無力地倒了下去。
「阿稚?」
「白稚!」
季月與姜霰雪俱是一慌,季月隨即上前一步,穩穩地摟住白稚的腰。
「阿稚,你也該進食了。」
看著白稚泛紅的臉頰,季月擔憂地蹙起秀眉。
白稚聞言,虛弱地搖了搖頭:「我、我不餓……只是有點熱……」
「熱?」
姜霰雪一臉困惑。
「嗯……」白稚半闔雙眸,聲音細弱,身體軟得像一灘水,「還很難受……」
又熱又無力,整個人都像在熱鍋上炙烤一樣。
此時季月的身體仿佛一塊寒冷的冰塊,越靠近便越是清涼,令她忍不住想要更貼近一些。
姜霰雪仍是一臉沉思:「難道是中毒了?」
「……中毒?」
白稚只覺得大腦一片模糊,連開口的聲音也是黏黏糊糊的。
為什麼這裡只有她一個人有反應?
難道真的是中毒了?
可惡的雲陰,居然只對她一個人下了毒,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白稚無意識地咒罵雲陰的時候,季月突然奇怪地「咦」了一聲。
「阿稚,你頭上的角怎麼變大了?」
白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