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稚震驚地捏了捏自己的臉,倒影中的少女也捏了捏。
白稚做了個奇醜無比的鬼臉,倒影中的少女也做到了——雖然一點都不醜,甚至還很可愛。
白稚……白稚嚇呆了。
她終於想起來自己的頭頂應該還有兩隻羅剎的角,可水面中卻完全看不見,於是連忙伸手摸了摸——
哦,角還在。
只是與之前相比似乎更小了一些,小到肉眼幾乎注意不到,讓白稚想起剛剛破土的筍尖。
再仔細看看,自己的頭髮、衣著、體型都沒有變化,變化的似乎只有四肢和臉而已。
也就是說……她還是那隻羅剎?
只不過睡了一覺,突然就擁有了人類的外貌?
白稚又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這才發現之前胃裡一直叫囂的飢餓感似乎也減輕了很多,仿佛剛剛飽餐了一頓似的。
白稚怔怔地看著水中的倒影,低聲喃喃,「我這是進化了呀……」
「請問——」
白稚依舊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無法自拔,全然沒有聽到身後的呼喊。
「請問——你還好嗎?」
一隻手忽然搭上白稚的肩膀,她下意識想要躲開,卻因全身無力致使雙腿一軟,眼看著就要一屁股坐倒在地——
「小心!」
身後之人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的腰肢,將她扶了起來。
白稚在心裡暗罵自己大意了,而後慢慢轉過身,故作嬌羞地低頭道謝,「謝謝這位大哥……哥?」
映入眼底的是一雙潔白細嫩的手,怎麼看都不像是男人的。
可這人穿的又明明是男子的裝束……
白稚瞬間想到了什麼,立馬驚恐地抬眸望去——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一位女扮男裝的明艷姑娘。
白稚記得很清楚,在這個世界裡,女扮男裝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緣國公主蘇木瑤——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少女,是緣國當朝最尊貴的女性沒有之一,更是這部小說里的女主角。
雖然她身著男裝,但那嬌嫩的肌膚、纖細的腰肢、以及綺麗的紅唇……都仿佛在對著所有人大喊:「我是女扮男裝!老、子、是、女、的!」
但奇怪的是,這部小說里的所有男性,都沒有認出她的真實性別。
你們是選擇性眼瞎嗎!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擺在眼前你們還跟她稱兄道弟大被同眠?
!你們沒看到她連喉結都沒有嗎!
白稚看著眼前的殊麗少女,想自殺的心都有了。
她到底是怎樣的狗屎運,只是出來照個鏡子都能碰上主角團,這是天要亡她嗎?
好在她現在的外形與人類無異,只要藏好發間的小角不被人發現,那她就還可以躲過這一劫。
「你沒事吧?」
蘇木瑤關切道。
「謝謝你,我沒事。」
白稚搖搖頭,眼睫微抬,餘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
站在她面前的一共有三人,除了蘇木瑤以外,還有兩名年輕男子。
其中一位穿黑衣的,面容清俊,鼻樑高挺,一雙疏冷的眸子透著淡淡的孤高與戾氣。
另一個著青衣的也是劍眉星目,長身玉立,此時正神色冷峻地盯著白稚,眼神充滿敵意。
「你是什麼人,這麼晚了還敢在山上亂跑?」
站在蘇木瑤身後的青衣男子上前一步,佩劍出鞘,鋒利的劍尖直指白稚的胸口。
白稚嚇得立馬後退,然而身後便是河水,所幸蘇木瑤一把抓住了她才倖免於難。
草,這個憨批一驚一乍的幹什麼?
想要活活嚇死她嗎?
白稚氣得只想翻白眼,但礙於男女主都還在一旁看著,她也不好發作。
「殿……公子,此女竟敢孤身一人在山上遊蕩,必然不是等閒之輩,您不必擔心她的安危。」
男子一臉警惕地將蘇木瑤拉至身後,劍尖重新指向白稚。
有完沒完了還!
一看到此人的舉動,白稚就知道這青衣男是誰了。
他是蘇木瑤的青梅竹馬兼忠犬侍衛唐映,人生信條就是一切以公主為中心,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公主,是個執拗又很忠誠的男配。
但是一上來就拿劍往她臉上懟,這也太不禮貌了吧!
白稚氣呼呼地將劍推開,不滿道,「這位大哥,我是和爹娘一起上山打獵的,你憑什麼說我是孤身一人?」
唐映皺眉:「和你爹娘一起上山打獵?
那他們人呢?」
「他們去抓野豬了,讓我一個人在這裡不要亂跑,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白稚信手拈來。
所以說你們就不要多管閒事了,快點走吧!
三人聞言相互對視,眼神漸漸不妙。
蘇木瑤看向黑衣男子,問,「姜兄,你怎麼看?」
黑衣男子微微蹙眉,低聲道,「只怕已經出事了。」
他說完便向白稚投來目光,白稚見狀連忙低眉斂目,靜默無聲。
蘇木瑤喚他「姜兄」,那他一定就是書中的男主姜霰雪了。
姜霰雪此人性情孤寂,劍術超群,是個超逸絕倫的人物。
他從他的閒散師父口中得知有個叫「隱見村」的地方生長著一種奇特的草藥,可以克制羅剎,於是便一人前往尋找。
結果在途中遇到了蘇木瑤,彼時的蘇木瑤正被幾隻羅剎圍困,姜霰雪出手相救,之後三人一同上路,途經鹿元山,被山下村民委託,之後才有了上山討伐羅剎的劇情。
「這位姑娘,不瞞你說,我們已經將鹿元山搜了個遍,並沒有見到你的爹娘。」
蘇木瑤面露不忍,「但我們看到了新鮮的血跡。
只怕你的爹娘已經……」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傻子也能聽出她的意思。
白稚:?
你們怎麼回事,多管閒事也就罷了,還幫我編故事?
「不會的!我爹娘很厲害,不會輸給一隻野豬的!」
白稚立刻反駁他們。
蘇木瑤:「他們不一定是被野豬所傷,不出意外,應該是遇到羅剎了。」
白稚神色一凜:「羅剎?
可我爹說過,羅剎只在夜間出沒。」
難道他們遇到的是季月?
「我們原本也是這麼認為的。」
蘇木瑤看了姜霰雪一眼,「但我們上山後不久,就碰到了幾隻力量強勁的羅剎,那個時候才剛過正午。」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也就是說,他們和那幾隻羅剎纏鬥了幾個小時。
白稚陷入了沉思。
她倒是沒有在白天遇到過羅剎,不知是被季月給處理了,還是說這些羅剎只會在主角到來後才開工。
不過好在他們沒有和季月撞上,否則白稚還真不確定誰會贏。
眼下面前三人都盯著她,她怔了怔,暗暗掐了一把大腿,眼眶裡瞬間盈滿了淚珠。
「那、那爹和娘……」
少女沒有再說下去,然而她美目含淚,臉色蒼白,任誰看了都不忍心再多說什麼。
蘇木瑤於心不忍,一把握住白稚的手,誠懇地說,「天快黑了,這裡很危險,你快跟我們一起下山吧!」
「嗚嗚嗚……啊?」
白稚還在擠眼淚,聽到這句話頓時呆了。
和他們一起下山?
那季月怎麼辦?
而且她畢竟是羅剎,一旦被他們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白稚不敢想。
「還、還是算了吧,我不想丟下爹娘……」她繼續抹眼淚。
「你想一個人留在山上過夜?」
唐映不冷不熱地問。
就你有嘴叭叭的?
白稚咬咬牙,正要反駁回去,一直安靜旁觀的姜霰雪突然出聲,「你先跟他們下山,我去找你的父母。」
白稚微張著嘴,怔住了。
「姜兄,要走一起走,怎麼可以把你一個人留在山上?」
蘇木瑤第一個不同意。
「但我可以確定地告訴你,就算我能找到他們,恐怕也只剩兩具屍骨了。」
姜霰雪沒有回應蘇木瑤,依舊定定地看著白稚。
白稚怔怔地眨了眨眼睫,一滴清淚落了下來。
「我、我明白了……我跟你們走。」
沒得選了。
當然不能讓姜霰雪去找她所謂的爹娘,否則一定會露餡。
更不可能繼續留在山上,沒有一個正常人會這麼做。
白稚無可奈何,只得先答應他們,其他的之後再做打算。
只是不知道季月去了哪裡,她走後,季月又會不會去找她呢?
如果他還在山上,蘇木瑤他們不可能不遇到他。
白稚一邊在心裡默默推斷著,一邊跟在蘇木瑤三人的身後。
姜霰雪和唐映一直留意著四周,蘇木瑤扭頭看了看白稚,放慢腳步落到白稚身旁,側過臉問她,「對了,我叫蘇木瑤,他叫姜霰雪,另一個叫唐映,我們是受到委託來討伐羅剎的。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被提到的兩人微一頷首,繼續巡視周圍。
果然和她記憶中的一樣。
白稚低垂眼睫,輕聲細語道,「我叫白稚。」
「你多大啦?」
蘇木瑤看起來對她很是好奇。
白稚想了想自己的外貌,估算著道,「我今年十六了。」
「啊,你果然比我小,我今年十七!那你以後就是我的妹妹啦~」蘇木瑤捏捏白稚的小臉蛋,表現得十分熱情。
「蘇、蘇哥哥……」白稚喊得非常勉強。
這個蘇木瑤是怎麼回事啊!她現在可是女扮男裝哎,哪有男人一上來就對剛認識的小姑娘動手動腳,還哥哥妹妹地亂叫?
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啊喂!
果然,姜霰雪側頭瞥了他們一眼,眼神無波無瀾。
白稚立刻做出泫然欲泣的樣子。
「……節哀。」
他低聲說了一句。
哎?
白稚抬起淚眼望向他,然而他已經將臉轉回去了。
下山的路程要比蘇木瑤一行人想像地通順得多。
藏在暗處的羅剎沒有再出來攻擊他們,唐映認為或許是因為他們走的路段較為隱蔽,山中剩下的羅剎才沒有察覺。
但只有白稚知道,沒有羅剎很有可能是因為鹿元山上的羅剎本就被季月殺的差不多了,再加上蘇木瑤三人又殺了幾隻,現在說不定已經沒有活口了。
當然,前提是沒有算上她的話。
待到幾人抵達山下的村莊,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遠遠望去,村子裡只亮著零星幾點燈火,方圓十里也都很安靜,看上去幾乎沒什麼人氣。
姜霰雪走在前面,從袖子裡掏出一隻竹哨,放至嘴邊吹了兩聲,村子裡的燈光立刻一盞接著一盞亮了起來。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白稚聽到接連響起的歡呼聲,影影綽綽的火光中一群人興奮地向他們跑過來。
「壯士,你們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山上狀況如何,有沒有碰上吃人的羅剎?」
領頭的中年人忙不迭開口問道。
壯士……白稚忍不住偷瞄蘇木瑤,果然見她臉色有些怪異,像便秘一樣。
姜霰雪平靜地點點頭:「碰上五隻,已經被我們殺掉了。」
「太好了!」
村民們又是歡呼一片,姜霰雪隨即冰冷冷地補充一句。
「先別急著高興,山上可能還有漏網之魚。
另外……」他微微蹙眉,「你們從今往後,不僅是夜晚,即使在白天也要保持警惕。」
「啊?
這又是為什麼?」
村民不解。
姜霰雪道:「因為我們遇到的那幾隻羅剎都是在天色未黑的時候出現的。」
「什麼?
!」
「羅剎怎麼會在白天出現?」
「這要我們怎麼活啊……」
村民們頓時慌亂起來,他們又驚又怕,忙又求起姜霰雪等人。
「壯士,求求你們再留幾天吧,救救我們,把山上的羅剎殺光再走……求求你們了,我們不想死啊!」
這群村民幾乎就要給姜霰雪一排人跪下了,蘇木瑤見狀連忙扶起他們。
「大家放心,我們幫人幫到底,絕對不會給山上的羅剎留活口。」
蘇木瑤信誓旦旦,聽得白稚瑟瑟發抖。
媽哎還好她跟著一起下山了,不然被滅口的不就是她了嗎!
蘇木瑤忽然伸手攬過白稚,將她推到眾人眼前,「我們之所以提前下山,是為了將這少女送下來。
她的爹娘在山上遇害,剩下她一人跟在我們身邊很危險,所以我們打算先把她送回家再……」
「對了,」蘇木瑤忽然停下問白稚,「你家在哪?」
白稚:「……」
這讓她怎麼答?
在山洞裡?
她瞎謅一個地方,蘇木瑤找不到可怎麼辦?
白稚只得一臉悲痛地說:「居無定所,四海為家。」
蘇木瑤:「……?」